作者:明照万里
屋子肯定是遭贼了!沈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那可都是他辛苦攒下来的钱!他心痛难耐。
等等,先不要慌乱,沈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这里是他的家,附近住的全是亲戚族人,如果有陌生的小偷进出,肯定是会引起注意的,想来小偷也没那个胆子,而且他就在后院也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动静。
那么,午后时分留在家里的,只有弟弟妹妹,还有他爹沈斌曾经在厨房里摸走几个馒头吃。
沈潭站了起来,把刚才翻找过的东西归位,装做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重新出了房间。
弟妹们住的屋子里,他们正在自己收拾东西,看见他就齐齐喊着大哥,沈潭没有发现他们的表情有心虚或者惧怕的样子。
然后是他爹的房间,很平常的,沈斌压根没在屋里,大概又出去找乐子了。
沈潭迈步欲走,却在窗户根下,看到了他包银子的那块麻布。
沈潭平心静气的等到第二日天亮才回家的沈斌。
一身酒气,还带着微微的脂粉味道,一看就知道昨夜在什么地方消磨时光。
“爹,你从我屋里拿了银子吗?”沈潭单刀直入,直接问出口。
沈斌一愣,眼珠一转,“什么银子?你小子还存了银子?”
“是我自己想法子弄来的银子,一共二十二两,爹,你要拿银子花销,可以,但是你全拿走了,娘和弟妹吃什么用什么?”沈潭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你退一半回来,还有那一半就当是我孝敬你的。”
沈斌却说:“你小子,一见面就跟我叭叭一通说,要什么银子?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你的银子去了哪儿?别是赖上我了吧?听话,要想拿银子,等到明年,王府领去!”
“爹,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证据我都找到了!我包银子的麻布,还扔在窗户根下面呢!”沈潭看他爹死不认账,语气就忍不住急了起来,“你在外头跟人充假大方,跟人称兄道弟的请客吃饭,怎么不管管家人呢?他们还饿着肚子吃糠咽菜呢!”
“吃糠咽菜,老子养活了一家人,怎么就吃糠咽菜了?!”沈斌也火了,“要不是老子,能养你到这么大?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拿你一点银子,还要追着追着的问我要!我不给又怎么样?你花老子的银子还少么?”
“还有,你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后院藏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要是惹急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一起玩完!”
沈斌勃然大怒,一拍桌面,震的桌子跟着抖了三抖。
沈潭憋屈的要命,要银子没要到,还换来一顿训斥。
但沈斌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只能忍下这口气,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幸好后院的小猫崽已经快一个月了,再养养又能换来一笔银子。银子藏在家里不安全,大不了他藏到澜哥儿那儿去!爹总不能去旁人家里翻吧!
沈潭下了决心。
已经丢了银子,对于剩下的小猫崽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指望她们有个好身价。
可这天,长的最可爱那只小白猫,不见了踪影,沈潭在房前屋后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那只小猫。
大猫急的到处叫唤,把剩下的猫崽看的牢牢的,都裹在身下。
小猫到底去了哪儿?莫不是不小心被困到什么角落里?沈潭找了半天,就是没找到。
这时,沈斌推开门走了进来,懒懒的把小猫扔给他,“给你,赔钱货。”
沈潭扑倒在地,用身体做垫子,才让小猫没有直接摔到地上。
他小心检查过猫崽的身体四肢,确定没有受伤,这才埋怨说着,“爹,你没事拿小猫出去干嘛?气味变了,大猫会不认小猫的。”
在外头喝了一天风,却连一个铜板都没赚到的沈斌登时火了,“沈潭,有种你再说一遍?!”
第26章
住在王府后街的,家家户户距离都不远,但凡谁家有点动静,三亲六戚都能听到,能吸引到所有人注意力。
这会儿又是饭点,每家都有人在,或是推开窗户,或是站在角落里,耳朵竖的老高,都听着那头传来的动静。
沈齐刚放下饭碗,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连忙站到门口,拉着一个路过的族亲问发生了什么。
族亲脸上带着几分八卦,几分隐秘说:“听动静,好像是从沈斌家里传出来的。”
“好端端的,也不知道在闹腾什么。”沈齐淡淡的说。
这日子,身体康健,家人健在,收入稳定,只要认真操持,就是最好的日子。
他说着,摸了一把循声而来儿子的脑袋。
听到有人搭腔,族亲立刻来了劲头,“那是你不知道!沈斌最近迷上斗蛐蛐啦!买蛐蛐买罐子,又跟人比赛,这不花银子?上回还叫我撞见他跟人借钱呢!八成是为了银子吵架呢!哎呀,我就告诉你一个,可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啊!”
沈知澜无语的望着这位亲戚,他怕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的?
他扭头看沈齐,“爹,要去劝架么?”
“先不急,听听动静。”有道是家丑不外扬,再是亲戚,沈斌估计也不想被人听到家事,如果闹的厉害,再去劝架不迟。
而刚才那位八卦的族亲已经不见人影,仔细一看,人已经窜到沈斌家门口,选了一个最佳观赏位,津津有味的竖起耳朵。
听了一会儿,声响逐渐变大,还伴随着凄厉的猫叫声,让沈知澜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摇着沈齐的胳膊。
这动静不太对啊!
沈齐侧耳听着,眼中不断闪现出担心和犹豫,最终还是担心占了上风,“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招呼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去,大家一起到了沈斌家门口,正巧大门哗啦一声打开,沈斌大步走出来,跟沈齐撞了个满怀。
沈齐倒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子。
“哟,看热闹呢!”沈斌不咸不淡的说着,“看热闹该去戏班子,这儿可没热闹可以瞧啊!”说罢,使劲把大门一拉,人扬长而去。
等他的身影从拐角消失,沈齐才叹气说:“进去看看。”
出乎他们意料,本来以为是斌嫂子跟他吵架,结果在院子里收拾残局的,居然是沈潭。
沈潭正在捡被推翻的家具和柴,看到叔伯们进来,勉强笑了笑,“让叔伯们见笑了,刚才猫到处乱窜,把东西撞的到处都是,为了捉猫,搅的家里乱糟糟的。”
有人嘴快要说点什么,沈齐眼疾手快拉住那人,装做没发现的样子,“没事就好,家具这么重你年纪还小,随便喊一声,我们这些叔伯都来帮忙,快得很。”一边说,一边帮着收拾东西。
沈潭挨个道谢,随后默不作声收拾东西。
沈知澜去看了看后院的猫咪,大猫一见了他只哈气,警惕的拱起身子,小猫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缩成一团。
“小猫没事,顶多是饿了一会儿。”沈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院,低声说道。
沈知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我在呢,一直都在,潭哥你喊一声就行。”
“嗯,我知道。”沈潭勉强笑了笑,伸手去呼唤大猫。
大猫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抵过主人的呼唤,过来蹭着沈潭的裤脚,喵喵叫着。
沈知澜注意到有水滴掉到大猫的皮毛上,也假装没看到,学猫儿的样子跟他一起贴贴。
*
过了两刻钟,沈知澜才从后院出来,沈齐也没问他具体干了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种家务事,就算闹出来,沈潭也得不了好。熬吧,熬到长大就好了,沈齐只能这么安慰人。
只是谁也没想到,风暴的尾巴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这天他们一家子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有人敲门,沈知澜第一个跑去开门,结果门外站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张嘴就问,
“沈氏族亲沈知澜是住在这里么?”
沈知澜一愣,小心回答:“是在这里啊,大人,找他有什么事情么?”
“梁大人有请,前去审理所。”侍卫回答。
“大人稍等。”沈知澜心头一紧,连忙窜到正房去找他爹,他嗅到了不平常的气息。
平时来家里的都是找大人,怎么会指名道姓的要找他呢!这里绝对有古怪!
沈知澜撒丫子到了书房找沈齐,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倒了出来,沈齐也皱起眉头。
的确古怪,谁能找一个孩子说什么正事呢?
好在他是父亲,有过问的权利,谁也不能说什么。
同时他安慰沈知澜,“不一定是坏事,你看去的是审理所,那里是梁大人主管的地方,他总不会坑你吧?”
也对,咱上头有人!梁长史还是挺喜欢他的!想到这里,沈知澜重新挺直腰板。
审理所是王府设置来主管刑狱,纪检宗室,同时调和矛盾的事务所。宗室之间如果闹了纠纷,也会上这里来讨要公道,内里
除了梁长史,还有三位宗室长辈,共同理事。
但说来说去,沈知澜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心情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他跟沈齐一起到了审理所,这里早就有人等候,宗亲长辈坐在上首品茶,梁长史敬陪末座。
沈知澜敏锐注意到,三位长辈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缓缓变的柔和。
是的,他年纪小一看就是没长大的孩子,这是他的优势啊!沈知澜把步子放小,装成寻常孩童的模样,躲在父亲的身后。
同时他借着遮掩观察四周,除了宗亲外,沈斌跟沈潭也站在角落里。
沈斌看到他们父子进来,露出一个阴恻恻兼具得意的笑容。沈潭则是面色灰暗,心如死灰。
见人到齐,宗亲咳嗽一声,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然后才说起话头,“好了,人都到齐,现在该说说正事。”
“梁长史你看,是谁来开这个头?”
“当然是下官来了。”梁长史恭敬道,然后转过来面朝所有人,正色道:“今天将这些人聚集到一起,是为了宗室沈斌,状* 告其子沈潭违律经商一事。”
几个字轻飘飘抛出来,听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立刻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父告子,违律,这是多么大的事!不亚于八级地震!
梁长史说完,先转向沈斌,“你是原告,先陈述案情。”
“是。”沈斌宛如聚光灯吸引了所有目光,然后他才不紧不慢的说,“按照宗室律,宗亲不得经商,与民争利,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我们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也要对自己的行为作出相应的约束。”
“我一直都以身作则,遵守着这条律令。只奈何,家门不幸,又有奸人作祟啊!我的长子沈潭,在明知这条禁令的情况下,还刻意贩售货物,将货物高价的卖给他人,触犯了这条律令!”
“我本来可以装作不知道,或者暗地里隐瞒下这一切,但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朝廷的希望!所以我只能站出来,希望朝廷,希望各位长辈能够教训好我的孩子,让他不至于走上歧路!”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把一个大义灭亲的父亲勾勒的栩栩如生。
可沈潭心里一片冰凉,如同数九寒天,还掉进了冰湖里,寒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这就是他的父亲呵!出面状告孩子的父亲!
接下来沈斌又说了什么,沈潭已经完全没留意,他目光定定的盯着一处,直到撞上了沈斌得意的眼神。
这还不算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