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故事非常精彩,只是跟韩子期的亲身经历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完全南辕北辙。
不过也对,如果写个一样的故事,韩家人估计要发飙,不如借着这个主题,写个孤儿寻亲的合家欢故事。
这场戏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看到接近下午终于散场,几人还是意犹未尽。只见到戏班的人过来扫瓜子皮,这才挪到旁边站着,激烈讨论戏中的剧情。
有人喜欢那个机灵的主角,也有人喜欢善良的同伴,还有人夸奖饰演大官夫人的那位,生的实在美貌。
“也不知道到底生的有多好看。”王凝香说道,那位戏子一登台,只是一个抬头和回眸,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听说那位是个新人,正在台上积攒经验,等过些日子是要独挑大梁唱《贵妃醉酒》的,能不好看么?”沈葵显然事先打听过,对每个戏子情况如数家珍。
这么说的话,他们还算赚了?红角的戏总是一票难求的,如果等他唱红了,票更难买。
几人越说越高兴,恨不得在听一场。
沈葵突然面色一变,捂着肚子,看样子是刚才吃的太杂不舒服了,他尴尬一笑,一溜烟跑到后院去更衣。
沈知澜待了一会儿也觉得该先去更衣,免得等会儿手忙脚乱。他顺着小厮指引的方向去了后院,放完水又找到沈葵,两人正要离开时,突然听到后院门传来吵闹的声音。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谁也避免不了,沈葵立刻狗狗祟祟躲到柱子旁边,悄悄看着后院的动静。
刚才他们讨论的中心,那位扮演大官夫人的戏子真被两边人拉扯着,连油彩都没来得及卸。
两边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热火朝天互不相让。
沈知澜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怎么回事。
左边的人,已经提前约好请这位“赛西施”去唱晚上的堂会,定金给了,时间约好了,只等唱完下午这一场人就要赶过去,家里早就铺好戏台等着。
而右边的人,也同样想请赛西施唱戏,说是家里主子已经夸下海口等着,人不带去他交不了差,只求可怜可怜他,先跟着回去。
可赛西施只有一个,劈不成两半,势必要在两边选一个出来。
沈葵听懂后小声说,“既然如此就有个先来后到,赛西施应该去左边那家呐。”
“但我瞧着,右边这个也不肯放弃,一直都在威逼利诱,怕是有什么依仗。”
沈知澜跟沈葵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怕是什么高官贵族,这才有恃无恐的闹腾。这样闹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谁官位高谁有理,没什么意思。
沈知澜扯了扯沈葵的袖子,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从后门传来马匹嘶鸣,有个锦衣公子远远跳下马车,冲着左边的人就是一拳头,“敢跟我抢东西,不要命了!”
雨点一般的拳头落下,打的左边的公子毫无还手之力,左边的仆从自然不甘示弱,跟右边的仆从混战起来。
打了一会儿,立刻有人喊,“停手停手,出人命啦!”
“不会真的出人命了吗?”沈葵一凛,条件反射扯住沈知澜的袖子。
“别慌别慌,没准是故意这么喊,让他们停手的。”沈知澜先安抚沈葵,“我们先等等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话音刚落,同样有人喊道:“衙门来人了!”
原来是这里闹闹腾腾,戏班里见势不妙,有人跑去通知五城兵马司,此刻正好赶来。
“哪里出人命了?”一个身穿官服的青年男子厉声喝道,“住手,统统住手!”
他带来的小卒动手,把还在混乱中的人控制住,这才去看地上的伤者。
伤者口角流血,推摇了几下也没有回应,怪不得喊着打死人了。
“在场所有动过手的,全部带走!”青年一声令下,正要把人带走时,后来的锦衣公子喊了一声慢,轻轻笑了笑,“本公子就不用去了吧?这些都是下人们干的事。”
“我说,全部带走,听不懂吗?”青年对着手下说。
他显然积威甚重,手下没有不听话的兵,兵士即刻如狼似虎的扑过去,动手捆绑这些不停挣扎的仆从。
锦衣公子闹了个没脸有些挂不住,再次强调,“你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他不信自己这张脸会没人认识。
青年只是斜斜看了他一眼,“众生平等,进了五城兵马司只有一个身份,人犯!”顺手拿了手下的一块麻布,塞到锦衣公子的嘴里。
锦衣公子不防他还有这招,被捂的严严实实,和仆人一起被押送上了马车,伤者暂时留在原地等大夫。
等人散的差不多,青年这才朗声说道:“躲在柱子后的朋友,出来吧。”
遭了,莫不是发现他们了?
沈葵连忙缩小身形,假装这里没人。
不过掩耳盗铃并没用处,装鸵鸟也是,青年三步并做两步过来,一把捏住沈知澜的肩膀。
“原来是两个小孩。”青年见是两个岁数不大的孩子,表情略微和缓些,“想必刚才的经过你们也瞧清楚了?”
沈葵本不想承认,青年的眼神一扫过来,他即刻认怂,“是看见了。”
“现在暂时不清楚情况,如果需要的话,你们可愿意提供证词?”
“愿意!”沈知澜连忙回答,青年又要求他们留下姓名和住址。
沈知澜这时留个心眼,只留下自家地址,并解释,“我跟我兄弟一起来的,找到我就能找到他。”
他留了茂王府的地址,只怕对沈葵不好。
青年似有所觉,但没有深究,把纸张收好后揣进怀里,大跨步走了。
等他走后,沈葵这才敢悄声说,“这位小哥气势好逼人。”
“想必这就是习武之人的气势?”
沈葵摇摇头,又说,“下次有热闹我也不看了,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人的好奇心哪儿管得住?没一会儿沈葵叽喳又猜测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哥。
第76章
沈知澜本以为发生在双喜班后台的,只是一出常见的仗势欺人剧目,却没想到后续发展越来越离奇,超出想象。
被打伤的人是御史台左都御史长子,听说不仅内脏受了伤,手还骨折了扭到手筋,需要好好养上几个月。
这可是大事,御史长子一听就知道是个书生,弄伤了人家的手,意味着不能书写,耽误别人的学业,那可是哪个家长都忍不了的,要是留下后遗症,等于断了此人前程。
而伤人者的身份,的确也有些贵重。他是安国公家的长孙谢长安,安国公家里千倾地里只长了这么一根独苗苗,他的祖母还是寿安长公主,皇帝目前仅存的姊妹。
哪怕是为了寿安长公主的面子,也没人敢动谢大公子。
沈知澜听到后续,已经能想到此事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酒三杯就混了过去,却没想到五城兵马司那位捉人的青年将军也是个铁憨憨,问清楚谢大公子的罪行后,按照律例打了十个板子,然后命谢大公子赔礼道歉,赔上医药费。
“这不是很正常吗?”沈知澜不解,“打人的也要挨打,然后赔礼道歉。”
沈齐小心翼翼的说道,“可那是寿安长公主啊!皇上现在仅存的姊妹,哪怕是为了安抚她,也要给几分面子,而左都御史又有风闻议事的权利,事情被满京城的人知道,儿子还被人打了,退了岂不是成缩头乌龟?况且道理本来就在他这边。”
“那位路指挥也是头铁,竟然敢按律处置,岂不是明晃晃得罪了寿安长公主?啧啧啧?”沈齐再三感叹,“最近你出门可注意点,别不小心搅和进去。”
沈知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搅手指头)(叹气)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搅和进去了呢?
沈齐愉快八卦完毕,看到孩子犹豫的表情,又想到前些日子一群人刚好去了事发的戏班子,脸色登时绿了。
“我说几句话,爹你别生气。”沈知澜小心道:“那天打人现场还被我看到了……”
“啊啊啊快忘掉,快忘掉!你什么都没看见!”沈齐一番咆哮无能狂怒,最后眼看没有转圜余地,小声问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知澜只好一五一十说出来,在后院看了一场热闹,还是最佳观赏席位。
“算了,看了也就看了。”沈齐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躲一躲。
“我看那位路指挥是个好人,皇上也英明神武,总不会断错案子,爹放宽心吧。”沈知澜反过来安慰沈齐。
沈齐忧心忡忡,却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法子。
寿安长公主平日住在城外的温泉庄子养身体,事发时没在京城,等到谢家人通知后,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被人打了正卧床不起,登时怒发冲冠,就要去找那小官的麻烦。
谢大公子躺在床上不停呻,吟,看见祖母要为他出头,又努力撑起身子,“都是孙儿的不是,打扰了祖母的清修,如果再因为孙儿惹怒了朝中官员,孙儿更是万死莫辞了。”他勉强靠着床栏说,“打也打了,此事就这样算了罢!”
寿安长公主见到一向平时神采飞扬的孙儿竟然委屈求全到这个地步,心里更是酸痛难忍潸然泪下,“我还活着呐!就被人欺辱到这个地步,倘若我要是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众人连忙劝阻寿安长公主,定会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寿安长公主擦干净泪,肃着脸说:“备轿撵和全套翟衣,我要进宫!舍了我这张老脸,也要给我孙儿讨一个公道回来!”
寿安长公主穿戴全套的内命妇服饰,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帝,她家的马车刚刚离开府邸,消息就已经传到各路人马耳中。
他们一方面哀叹左都御史和路指挥的不幸,一方面又妒恨长公主跟皇室的亲近。想也知道,此事肯定是小事化了,可惜那受害的御史公子,伤了手筋还得不到公平。
可随后事情急转而下,发展出人意料,皇帝竟然没见他的姊妹,还传话说兵马司路行止秉公处理,清正廉洁,丝毫无错,让长公主碰了一鼻子灰。
长公主灰溜溜出了宫,扭头就说自己年老体弱,又无德无行,不堪领受皇恩,把全套的翟衣凤冠奉还,自愿做个平头百姓。
宗室哗然,长公主这招道德绑架玩的溜啊,要是答应她的请求,皇帝成什么人了?连自己仅存的姊妹都容不下?心眼也忒小了,自然是一边进宫劝诫皇帝,一边分人去劝诫长公主。
皇帝正为了西北干旱的事头疼,想方设法的调集各地物资,听说还有这样的破事登时大怒,“还敢威胁朕?莫不是觉得朕好欺负?既然这样,就除去寿安长公主的封号和食邑,领回翟衣,让她好好尝尝当平民百姓的滋味!”
宗令连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莫非王叔也觉得,朕该受寿安要挟不成?”皇帝眉毛都气的竖了起来。
“寿安到底是使性子还是真心的,臣都不关心,臣唯一关心的,是皇上的名声不能受了污损。”宗令叹道:“寿安终究还是太任性了,自己的孙儿犯了错,本来该好好惩处,偏偏要来争这口气。”
他实在看不过眼,仗着自己是高位者,去欺负低位者,并视为理所当然。那皇帝这个更高位者要欺负自己时,怎么不低头认怂呢?说白了还是欺软怕硬,挥刀向弱者而已。
皇帝被宗令劝了几句,心头怒气稍解,“罢了,跟她计较也没什么意思,王叔,让寿安把翟衣收回去,此事朕只当没发生。”
“诺。”
另外一边,寿安跟宗室的其他人哭诉自己求告无门的遭遇,无法可施才想到奉还翟衣,根本没有要挟的意思,现在目的达成,一定早些把翟衣收回来。
说罢又提起自己可怜的孙儿,被打了十板子,现在还躺着休养,床都下不得。
宗亲们看见谢大公子的惨状,自然心生感慨,觉得路指挥过分。这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姓沈的,一个小官的儿子还打不得了?没这个道理嘛。
心中难免带了几分偏向。
寿安哭诉过后,收回翟衣安静了几天,没过几日,有人去兵马司投案自首,直言说自己是前些日子双喜班闹事的真凶,是他在混乱中打的御史公子,故而来投案自首。
众人哗然。
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但对方言之凿凿,说得出御史公子当日的穿戴,伤处,是怎么伤的等等,让案情陷入了僵局,更让当日坚持严惩的路指挥陷入尴尬中。
人人都看的出来,是有人顶包,但安国公府上的仆从也同样反口,更改了证词,跟御史府上各执一词,成对峙状。
沈葵是在学堂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毕竟是宗学,这类小道消息穿的飞快。当时沈葵听的一呆,手里的扑克牌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看了沈知澜一眼,沈知澜示意他暂时不说话,等两人到了僻静处,沈葵惴惴不安道:“这事该怎么办呐?我们是不是该去作证?”
“整个兵马司那么多人,哪儿就需要我们去作证了?”沈知澜安慰他,“而且如果真的需要我们出面,就实话实说好了,见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