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他去把姐姐叫起床,拿好配料,一起蹲着研究该怎么做杏脯。上次的口味他觉得甜了,这次应该试试少放半两糖。
等沈齐起床时,就看到人家娘仨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笑,快活极了!
沈齐:“……”
这是否算一种排挤。
看着果脯下了锅,妻子正盯着火候,他假咳一声:“澜儿,到后院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知澜恍若未闻,姐姐捅了他一胳膊肘,他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绕到后院。
等到了空旷的后院,沈知澜脚下碾着石子,慢吞吞的说:“有事就说吧。”
四下无人,有什么要教训的,就快点。
一张温热的手掌盖到沈知澜的头上,还有放低的声音:“澜哥儿,昨天的事,对不起。”
沈知澜心头涌起一阵酸涩,胡乱摇头,“什么呀,就说这个?”
“不说这个还说什么?我昨天想了一夜,还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竟然这么误会你。”沈齐放缓了声音,“要是我小时候被你爷爷这么说,还不一跳八丈高?你猜猜为什么梯子刚才放在墙角?那都是我小时候爬过的地方。”
沈知澜噗嗤笑了,又连忙板住脸。
“现在愿意听我慢慢说吗?”沈齐伸手。
沈知澜顿了顿,慢吞吞的靠近爹怀里。
“咱们家啊,情况特殊。说穷,起码能比城里九成人日子过得好,说富,跟正宗的王府嫡系比起来,又差的太远。王爷随便一顿宴客,就顶的上我们半年的伙食。”
最更要的是,他们离穷人太远,离富贵太近。日日看着别人吞金咽玉,挥金如土,心态上很难保持平静,会油然而生一种
“凭什么”的心态。
沈齐想起女儿爱如珍宝的那对珍珠耳坠,心里比针扎还难受,又是酸又是胀。
“我就是怕啊,怕你走上了歪路,最后回不了头啊……”
这话如果说给一个真正的孩子听,他不能懂的其中的含义,但是沈知澜能理解。
人容易受到环境影响,逐渐改变自己的观念,最后彻底转变。能抵抗住这种束缚的,十不存一。
沈知澜挣脱沈齐的怀抱,转过身来认真说:“我明白爹的意思,就算那些叔叔伯伯如何坏,我也不会去学的。”
他早就已经塑造好自己的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共沉沦。
“只是爹,我昨天最伤心的,不是你误会,而是你不听我解释。就算我编瞎话扯谎,至少你先听完哪!听都不听,是不是机会都不给我?”
直接就宣判了他的刑罚。
真是的,现在沈知澜想起来还是一肚子气。
沈齐讪笑起来,“我不是紧张你嘛……”
看儿子还是那么气,沈齐连忙举起手来:“我发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至少听你说完话,好不好?”
“要是不听呢?”
“不听就罚我,事后又证明是我错了,我就罚自己一天不吃饭,行不行?”
这下沈齐才勉强满意了,“还行吧,暂且记下,以观后效。”
“哟,还学会用成语了,不错啊!谁教你的?”沈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挂在背上,“快说快说!”
“唉哟,是我从堂兄的课本里看到的!”沈知澜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声说起来。
后院里传来两父子追逐打闹的动静,杜珍娘终于放下心来,可算是说开了。
免得家里静悄悄的。
*
杜珍娘花了三天时间,又做了十来斤的杏脯,用牛皮纸包装好,就雇了马车回城郊的马家村,问问他们的想法。
杜姥爷是军户,本来驻扎到边关,等上了年纪干不动了,又刚好碰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干脆调到茂州,安稳过日子。
但杜家毕竟还是外来户,容易受到村里人排挤,最终思来想去,就把最出色的女儿嫁了本地人,又陪送了厚厚的嫁妆,总算是融入到马家村里。
往年天气炎热时,杜珍娘还会带着孩子回来待几天,村里可凉快多了,还能戏水钓鱼。
沈齐估算着时间,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一天,如果时辰不早还会留宿一宿,却没想到,杜姥爷下午时分就已经赶到家里来。
一见面,杜姥爷就把沈知澜举了起来,用胡须扎他的脸蛋,沈知澜拼命挣扎,抵抗不了他比蒲扇还宽的巴掌,最终任命垂头。
扎吧扎吧,过瘾了就行。
杜姥爷玩够了,又从衣袖里拿出花生糖,“汝儿,拿着去跟弟弟分吧。”
沈知汝谢过姥爷,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
杜姥爷示意沈齐把小孩带走,他们好聊正事,
“行吧,既然这样,老夫也就长话短说了。”杜姥爷盯着沈齐:“要是真让杜家人来插手,这个秘方可就,不算秘方咯,女婿,你真想好了吗?”
“当然。”沈齐不闪不避,目光恳切,“这东西放在我手里,只能是明珠蒙尘,不见天日。倒是放到您手里,咱们一起合作,都能喝一口肉汤。共赢,不是吗?”
他努力用眼神传达自己合作的诚意,当然,沈齐也是的的确确这么想的。
他们又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捏在手里也不能变成银子,何不大方一点跟姻亲同享呢?大家都是亲戚,本来就是共甘同苦,休戚与共。
“爽快!”杜姥爷笑了,“女婿你爽快,我也不是个拖拖拉拉的,有银子一起赚,你出方子,我出人手,五五分账如何?”
“不不不,三七就成了,我不能……”沈齐连忙摆手。
“你痛快,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再说了,你辛辛苦苦寻到的方子,就是找人售卖,也能赚一笔。”杜姥爷不由分说的定下了分成的比例,“过些日子,让我闺女回家一趟,带着家里人学一学怎么做果脯。”
“第一笔就先做五十斤,看看效果!”
“对了,这个果脯叫什么名字,想好吗?”
沈齐想起儿子摇头晃脑的模样,吐出四个字:“蜜汁果脯!”
第9章
其实这个果脯的正确名称是盐津果脯,曾经是沈知澜最喜欢的小零嘴。他提出这个名字后,被沈齐一票否决。
“果脯里加了盐和姜,这算是秘密!怎么能够挂在名称上,让人猜到呢?”沈齐有理有据的反驳,让沈知澜同意了给果脯改名的事。
蜜汁就蜜汁吧,听着也很朗朗上口。
杜姥爷回家琢磨这事去了,杜珍娘也没闲着。她把后院成熟的杏子都摘了下来,轮番制作成果脯,甚至还是考虑,要不要买点青梅回来,做成梅干。
梅干又是另外一种做法,干脆做成酸口,只放一点点糖盖住涩味,留下的全是青梅本身的酸涩。一放进嘴里,酸的全是口水,还提升醒脑。
沈知澜以前吃过同学从彩云之南带回来的酸梅,那滋味!一想起来就满口生津。怪不得会有望梅止渴的成语了。
杜家人召集了一家老少,很快就做出了五十斤的果脯,还带上了这次刚做好的酸梅,再次踏上了蜜食斋。
蜜食斋的老板一瞧见沈知汝和沈知澜的脸,如蒙大赦,“总算是来了!”
掌柜把果脯拆开,打算放进货架给顾客尝鲜,结果东西才刚拆开,就遇到三位客人,同时看中了这新品种的果脯,差点在铺子里为了买东西打起来,逼的掌柜没法子,硬是把两包杏脯拆成了三包卖,这才把人安抚住。
等把客人送走,掌柜才一拍脑袋,坏了,忘了问这两姐弟住在什么地方,以后又怎么取货。
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人盼来了。
今儿陪着姐弟两来谈生意的是杜家二舅舅,跟沉默的大舅舅不同,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一看见掌柜的着急,心里就对今天这门生意该怎么谈,有数了。
充当吉祥物的两姐弟光荣退场,做在旁边吃点心。伙计把他们店里的果脯摆成拼盘,摆在两人面前。
沈知澜兴致勃勃的咬了一口,登时被甜腻的味道冲到天灵盖,猛灌茶水。
呸呸呸,卖糖的卖了这笔不干吗?全是糖味!
沈知澜悟了,怪不得掌柜会那么爽快留下他们做的果脯呢,跟店里的口味完全不同。
伙计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这些都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一天能够卖出好几十斤呢……”
销量最好的,未必就是最贵的。
沈知澜梭下凳子,看着店里摆放果脯的食盒,“店里最高级的食盒,就是这种吗?”
“当然,只有贵客才能送这样的盒子。”
其实就是个漆木盒子,又分成各种小格,一格一种口味,上面装饰各种富贵花纹,看着端庄大气,却缺乏创意。
沈知澜若有所思,心里又有一个主意冒出来。
等杜二舅跟人谈了生意出来,掌柜的垂头丧气,杜二舅却是满面春风,浑身放松。
看来生意谈的不错啊!
他还把那两三斤的酸梅卖了出去,掌柜一尝差点酸倒牙,但是酸味过后又有回甘,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掌柜心里没底,就只要了这点酸梅,预备先看客人的反馈。
这次掌柜坚决留下了杜二舅的地址,等到店里的现货卖到一半,就提前通知,让他们准备好货物。
杜二舅自然满口称是,带着怀里的银子,一手一个牵着外甥女和外甥走了。
等到沈家,杜二舅把房门一罐,直接就把荷包跟契约都拿了出来,大大咧咧的说道:“姐夫,幸不辱命!”
沈齐笑骂道:“还搞上这套了,快说说,今儿到底怎么样?”
“当然是,成啦!”杜二舅掂着哗啦啦作响的荷包,“一共六两半,数数!”
“怎么,怎么会是六两半呢?”
杜二舅认真的说,“前儿是外甥女跟外甥去的,掌柜欺负他们是小孩,压根没报实价!一百文就把人打发了,我今儿跟他抬价,抬到了一百三十文,还答应了他们,同样的货,我只卖三家甜点铺子!别家出的价格再高,我也不松口。这笔生意就这么谈成了!”
杜二舅说的简单,但里面少不得他的心思和努力。
沈齐感动起来,“辛苦你了二弟!”
“这也不算什么,赚钱嘛不辛苦。”杜二舅一屁股坐下,“既然这是个来钱买卖,咱们好生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干!”
杜家可比沈家缺钱多了,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巴巴放过?
沈知澜听着他们嘀嘀咕咕商量,拉了拉二舅的袖子,“二舅,等你们说完,我有悄悄话要告诉你。”
“好啊,你先等等我。”
“嗯,我回房去了。”沈知澜郑重点头,然后登登回屋,拿起纸笔在上面作画。
姐姐过来看他,发现他画的是一个盒子,又不感兴趣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