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谢无舟,我身体里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偷偷把它放入我身体里的?
——你不知道?
是啊,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不知道,可她偏偏是最该知道的那个人。
忽然间,她想起了初遇那日,失去意识之前,她曾看见如焰般灼目的红,铺天盖地般彻底掩盖了落日的霞光。
她没有一丝灵力护体,没有特殊的体质,反派动动手指就该能要了她的命,何必如此大的阵仗?
她一直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谢无舟不止一次对她说——不如你再想想,我为什么不杀你。
可她想不明白,一直都想不明白。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惊觉,这一切远比她想象得更要复杂。
灵识之海中开出的那朵雪色灵花,眼前这一缕与谢无舟命魂相连的灵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必然。
这里,不是一场梦境。
她借着那场梦,回到了过去……
她在这里失去了谢无舟的力量,只是因为在这个时空里,并不存在那个曾经给过她一缕灵根的谢无舟。
系统曾说,云杪落入凡尘,是受到了时空错乱的影响。
可它却不曾说过,这场错乱的时空,原来早已经因为她的到来,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终要送他离开这尸山血海,也终要离开这场荒凉的梦境。
她答应过一直陪着他,可出去以后,他会留在这个时空,而她会在数千年后醒来。
若这一切如她所想,那她确实是个骗子,曾经丢下过他……
第64章
鹿临溪沉默地想了很久,越想越是无所适从。
数千年后,谢无舟并没有认出她,只是认出了那一缕与自己命魂相连的灵根。
他好奇地将她带在身旁,一次又一次试探着她的身份,想要弄明白她体内那缕灵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用一件事,换来第一个问题,用来问了她的名字。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他的沉默、思索,以及眼底没能藏好的困惑。
后来,她曾装作认识那片雪色的花瓣,他也饶有兴致地让她说说它的来历。
她故弄玄虚地反问:“它是何来历,魔尊大人不比我清楚吗?”
他意味不明地回答:“我不清楚。”
再之后,她想送他一个问题,他却说他问过了,但没有得到答案。
她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此刻,她终于猜到了,谢无舟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问题很简单,她也确实给不了他答案。
他最想得到的答案,其实一直都是——你身体里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他太好奇了,好奇到在她身上倾注了太多本不该倾注的东西。
可越是这样,鹿临溪就越是能够笃定,谢无舟是真的忘了。
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唯有一片花瓣,一缕灵根,能够证明这一段岁月确实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曾经碍着她作死的力量,是谢无舟在交付真心之时给予她的。
谢无舟这个名字,则是她于无知无觉中从未来带回给他的。
他们相誓于未曾到来的过去,重逢在互不相识的未来。
或许,这是她在这场错乱的时空之中,注定要去亲手促成的因果吧。
现如今,雪色灵花已开,那将于数千年后拦着谢无舟夺她性命的力量也已进入她的体内,这场梦或许真的该醒了。
这个世上最在乎她的人啊……
她陪不了他多久,他或许也记不住她多久了。
鹿临溪颤抖着吸了一口气。
她红着眼眶,轻咬着下唇,仍旧止不住眼泪一点一滴向下滴落。
她想,她该是只鹅的,那样有一脸的绒毛可以拦住那些沉沉跌落的狼狈。
从前被他威胁被他凶,她都没有那么害怕过。
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开始特别特别的害怕了。
她知道,谢无舟什么都会为她做,可在那缕命魂入体的一瞬,她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根本还不起他所给予的一切。
“傻子,你连我到底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都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信我,什么都敢给我……”她近似哽咽的低声问着,“你就不怕,我在骗你吗?”
“我想了很久,我不在乎失去什么,只担心你不想要,不喜欢,怕你觉得我的东西,不如那个人的好……其实,从你出现的那一日起,我就没有停止过害怕……你对我越好,我越患得患失……”谢无舟轻声说着,无比认真的眼眸里,似也氤氲着温柔的笑意,“你要真在骗我,我也不在意的……能有什么值得你骗的地方,我该庆幸的,不是吗?”
鹿临溪一直在哭,谢无舟说出这些本是想要安慰她的。
可他不知为何,这些话一说完,她好像哭得更厉害了,也不知是委屈外头那个人不再保护她了,还是在怪罪他的自作主张。
他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却又奇怪于那一刻心底深处的迟疑,想不通为什么连为她擦干眼泪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他看着她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地哭了好久,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鹿临溪不由愣了一下,缓缓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样沉浸在悲伤里。
她抬头看了谢无舟一眼:“你对不起什么……”
谢无舟:“不知道。”
鹿临溪:“不知道你还说对不起?”
谢无舟:“你哭了,这里没有别人,只能是我害的。”
鹿临溪:“……”
可是,该说对不起的人,其实应该是她吧。
说不定,她曾在心底咒骂过的,那个把谢无舟一点一点变成未来那副模样的家伙,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在这个时空里将他丢下了的她自己。
可尽管有再多的不忍,有些事仍是她必须要去做的。
只有这样做了,眼前的他才能离开这里,外头那个为她入梦的他,也才能活得下去。
鹿临溪用那早已湿透了的衣袖擦了擦泪,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坚定而又认真地回望着谢无舟的双眼。
“不是你害的,你对我太好了,我又高兴,又害怕。”她轻声说道,“我怕我还不起,我怕会辜负你一片心意。谢无舟,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好,不要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不要把自己放到那么低的位置望着我、捧着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也不需要收集你的卑微做我的战利品。”
“我说过的,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是要盼着他好的。”鹿临溪说着,不禁扬起一丝含泪的笑意,“你想要我开心,那就多爱自己一点,对自己好一点,我看到你好,我就开心!”
她说罢,站起身来,舒了一口长气。
再次望向谢无舟之时,只见他眼底似有泪光忽明忽暗。
鹿临溪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了那张窄小的木床。
差点忘了,她现在不是一只鹅了,要是再和谢无舟睡同一张床,那就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我们可能……需要多做一张床。”
“为什么?”
“我现在这样,不太好和你睡在一起了。”
“……我想和你一起睡,我伤好很多了,不怕挤。”
“不不,问题不在这上面。”鹿临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与世隔绝的小孔雀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很不合适了,绝对不能再同床共枕了,要不然离开了此处,她是真没有脸再见谢无舟了。
她想要解释,却发现话到嘴边,多少有点说不出口。
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总之,总之不合适了,你以后会明白的!”
“算啦!”鹿临溪说着,指了指放置鹅窝的那个角落:“你最近身子不好,也不急着再做一张了,我就先睡地上吧,待会儿我找点东西把那铺上就好!”
“那我睡地……”
“打住!”
鹿临溪凶巴巴地瞪了谢无舟一眼,只一眼便瞪得他咽回了没说完的话。
她双手叉腰,歪头问道:“我刚说过什么?”
谢无舟:“不能一起睡了……”
鹿临溪:“不是这句!”
谢无舟:“需要再做一张床。”
“不对不对!”鹿临溪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叹道,“是多爱自己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谢无舟:“……”
鹿临溪:“你身上伤势未愈,怎么能睡地上呢!”
谢无舟:“……”
鹿临溪:“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谢无舟:“对不起。”
鹿临溪不禁双手合十,做出一副祈求的姿态,对谢无舟弯腰行了一礼,虔诚而又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她是真的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