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人一旦冲动起来,总是不计后果的。
比如现在,鹿临溪便受到了愤怒的驱使,扑扇着翅膀朝那一群熊孩子冲了过去。
天知道一只成年的大白鹅,对于三四岁的孩童来说是怎样一种威猛的存在!
她没比他们高几厘米,但就是这几厘米的压制,让她感觉自己简直高大得无与伦比!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有仗着这种“高大”去吓唬一群天界小屁孩儿的一天。
当然,她敢冲上去,不仅仅只是因为感觉自己高大,毕竟那五六岁的孩子还是比她个头高的——她的胆量源自于身体里的灵力!
没错,她有少说三万的灵根!
这些灵根对付一个成年的神仙肯定不太够看,但是对付一堆灵力都用不太好的神仙幼崽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一日,一只大鹅“昂昂”叫着扑进孩子堆。
她用翅膀拍打着孩子的脸,用脚掌踩着孩子的脑袋,在一阵鸡飞狗跳中对那些试图还手的孩子又拍又踩,短短几秒便把他们尽数吓退到两米之外。
浅蓝色的灵光护住了身后那只小小的孔雀。
大鹅昂首挺胸站在他的身前,一双豆豆眼怒瞪着此刻又惊又怒的云杪。
那小丫头还叫唤着让身旁的小骑士们为她战斗。
小孩儿们一个个重新运起了灵力,可那点微弱的灵力就跟过家家似的,对于见过大风大浪的大鹅来说没有半点威慑力。
她只是随便扇了扇翅膀,便把那些孩子手里的灵光尽数压回了体内,顺便学着某人的手段,在院中设下了一个阻绝声音的结界。
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但是对付小孩子够用了。
鹿临溪对天发誓,自己是一个好人,如非必要不会狂扁小朋友,所以她真的留手了,绝对不会给这些孩子造成任何内伤外伤。
但是云杪这个小丫头的气焰她还是要消一下的!
所以下一秒,大鹅压低重心、伸长脖子,凶巴巴地追着那个小丫头跑了许久。
这些神仙崽子被她灵力压得半点法术都用不出来,哭闹声也传不出去,一只鹅追着一个小丫头,从院子进了寝殿,又从寝殿回了院子。
其实想要伤这样一个小丫头很简单,但是鹿临溪并不想对一个小孩子下手……或者说,应该是下嘴?
一是非亲非故打小孩儿实在是太奇怪了,虽说这小孩儿活在世上的真实岁数大概比她两辈子都长,但对神族而言百岁上下无论身体还是心智都还只是小孩儿。所以哪怕是百岁小孩儿,她也只能让着一些。
二是云杪的身份毕竟特殊,她要真受了伤,哪怕只是一点小伤,也是有可能给那只小孔雀带去一点点麻烦的。
所以她只想吓唬吓唬这个小丫头,事实上她也真的吓到了。
大鹅很凶,真的很凶!
被鹅追过一定会是一个人一生忘不掉的经历!
云杪跑着跑着,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抬眼时见高大的白鹅直挺挺立在自己身前,身旁好几个孩子只傻愣愣地看着,没一人有胆量上前帮忙。
委屈涌上心头的那一瞬,骄纵的小丫头一个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鹿临溪大声问道:“还敢不敢欺负人了!”
云杪吓得浑身发抖,一张嘴却仍硬得吓人:“哪里来的畜生!我要和娘告你!”
“你告啊!你告了能把我怎么着?!”
“我娘会杀了你的!”
“我看她会打你屁股才对!”鹿临溪说着,吓唬似的扑扇了两下翅膀,见云杪吓得缩了缩脖子,这才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今天不打你,你最好告诉你娘今天的事,然后让她来找我,我正好和她说说,在她忙着与天魔抗衡,一心守卫三界的日子里,她的宝贝女儿都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你……”
“你别不信哦,过不了几天,你会被收拾的哦!”鹿临溪说着,似是觉得不够,又凶巴巴地说了一句,“这世上啊,做了坏事就要受罚的,要是没人收拾你,我会再次出现的,到时候我就不手下留情啦,你小心屁股开花哦!”
云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漂亮的小脸都被哭花了。
大鹅昂首挺胸,拍拍翅膀以示威风,目光扫过一旁呆愣着的其他孩子:“你们一个个也别想逃,我全记下了,到时一起收拾。”
她说罢,于一双双惊恐的目光中回到了小孔雀的身旁,背着翅膀轻声说了一句:“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后来,那只小孔雀被大鹅带离了瑶华殿。
那是大鹅此生最勇猛的一集,虽然真的很像小学生打架,幼稚得她此刻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被迫融入段位了,多少感觉有些丢人。
当然比丢人更尴尬的,是她此时此刻又迷路了。
那只小孔雀拖着有些残破的尾羽,一路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那乖巧的目光、安静的模样,似乎十分坚信她会送他回家。
他还真是不怕再次遇见坏人啊。
鹿临溪想了想,停下脚步,扭着脖子回头问道:“小孔雀,你住哪儿啊?”
“不知道。”小孔雀小声应着。
“你为什么会在刚才那个地方啊?”鹿临溪又问。
“爹爹走前托人送我去的,他希望我多交一点朋友。”
“……”
送错人了啊叔叔,就算要交朋友,也不该送去瑶华殿吧?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承渊和瑶华应该是老朋友了,瑶华随口提上一句小云杪人缘好,家里经常有很多小崽子聚在一起,承渊便很难不生出一种把自家孩子送去交交朋友就能活泼起来的错觉。
但是错觉始终是错觉啊,小孔雀就算要在天界交朋友,也应该去找祈泽和浮云那两个乖孩子。
说起来,她还挺好奇这个时候的祈泽和浮云是怎样一副模样的。
此时古战场残局未现,祈泽应该还不至于被天帝关进小黑屋里猛猛修炼吧?
哎,越想越偏了,人家小孔雀还在等她说话呢。
“那你娘呢?”鹿临溪再次问道。
“娘说入夜了就来接我。”小孔雀认真回着大鹅的每一句话。
“还入夜呢,你要真在那待到晚上,现在就是只秃鸡了。”鹿临溪说着,绕着小孔雀上下打量了一圈,“你修为应该够了吧,这里没人用法术禁锢你了,怎么不幻化人形呢?”
小孔雀不自觉垂下了脑袋,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太小,大鹅错过了前面几个字,一时连忙弯着脖子把耳朵凑了上去,这才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原来这只小孔雀的衣裳被那群孩子扯烂了,他们说云杪最讨厌红色了,来瑶华殿不准穿红色。
他的灵羽也被弄坏了,他还没学会灵力幻化衣物,现在幻化人形没有衣裳穿。
他说他也不想是这样的,他要是能和爹爹一样就好了,如果自己是只白孔雀就不会让云杪讨厌了。
小孔雀说这些话时声音特别小,那是一种被打压出来的自卑,自卑得每一个字都难以启齿。
这种事,要是没人问,他应该是不会告诉任何人了。
大鹅忍不住抬起翅膀拍了拍小孔雀的头:“他们胡说的,你特别漂亮!云杪讨厌你是她自己有问题,你要她喜欢做什么?我告诉你啊,被她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
被云杪喜欢可太倒霉了,非但自己喜欢的姑娘要因此遭殃,就连自己也会被下奇怪的药呢!
“可他们都说,我像血里染出来的……”
“谁说红色只是血的颜色啊?”鹿临溪认真道,“朝霞晚霞是红色,照亮黑夜的烛火也是红色,红色是这世上最有温度的颜色了!”
小孔雀望着眼前的大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好奇地问她,她都那么厉害了,为什么也没有幻形?
这个问题无疑是把她噎到了,她也不是不想啊,这不是好像被梦限制了,她根本做不到嘛。
所以她随口扯了一句胡话:“我和别人打赌了,在赌约结束之前不能幻化人形,我也很无奈呀,现在这副模样走哪儿都格格不入的。”
她摇头晃脑地说着,抬眼时见小孔雀正一脸认真的望着她,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不过现在和你走在一起,我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
小孔雀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对了,我得实话和你说,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没法送你回去。”鹿临溪说着,担心小孔雀害怕,连忙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娘修为很高的,一定可以用搜灵术感应到你的存在,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带你四处玩玩。你要是怕我把你带到奇怪的地方,我就陪你在这里等你娘来接你,好不好?”
小孔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信不信得过她。
鹿临溪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见那只小孔雀亦步亦趋地追了上来,一时放下心来,蹦蹦跶跶走在了前头。
说来也奇怪,她在生活中分明半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都没有了,但只要一回到这个世界,回到这副身子里,便又有精力蹦蹦跳跳了。
天界规矩很多,但也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她带着身后的小孔雀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累了就坐下来歇歇,歇够了就继续溜达。
期间路过一处仙池,仙池里的荷花被她叨了下来,池里的鱼儿被吓得四处乱窜,她只转身把花送给了那只小孔雀。
她知道,这只小孔雀从小就漂亮,没少接到其他小鸟送的小花花,但她还是想要送他一朵,以此安抚一下今日那颗受到了欺凌的小心脏。
小孔雀显然没收过那么大的一朵花,短暂愣神后歪着脑袋伸嘴把花接了过去。
再之后,他便一直傻乎乎地叼着那朵荷花跟在大鹅的身后。
入夜之后,小孔雀的娘亲循着他的灵息找了过来,在看见自家孩子灵羽如此残破的那一刻,她的眼里满是诧异与心疼。
仙瑶轻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只是安静地叼着嘴里的荷花。
鹿临溪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叭叭地说了半天。
最后那只小孔雀是被仙瑶一脸心疼地抱在怀里带回家的。
刚被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垂着脑袋看着地上的大鹅,嘴里叼着那一朵荷花不便说话,一双幽蓝的眼睛却似在向她询问着什么。
也许是想问她打算去哪儿,又也许是想问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总之他的眼里有期盼,鹿临溪看得出来。
引她前来的灵蝶还没有出现,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方便的,她还是挺希望自己能被收留几日的。
所以她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仙瑶的身后,主打一个自觉且自然,仿佛自己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仙瑶看出了小孔雀的心思,也看出了身后的大鹅有意跟随,一时停下脚步,低眉望着大鹅柔声问了一句:“澄儿好像很舍不得你,天界没有妖灵相伴,那些神族的孩子又爱欺负澄儿,你愿不愿意陪他几日?”
这台阶给得特别好,鹿临溪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就这样,她光明正大住进了小孔雀在天界临时的住处。
说是临时,其实此处本就是承渊在天界的居所,只不过因为去了下界,所以早已无人居住,仙侍都已尽数遣散。
也正因如此,这里十分冷清,除了仙瑶母子二人,就只有两个从曦山带上来的鸟妖帮忙干点小活。
真不怪承渊想把孩子送去热闹一点的地方,他也会怕自家孩子一个人无聊沉闷。
那之后的每一个日夜,鹿临溪都是一睁眼就陪着小孔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