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你问我何意?我无非就是为求自保。”谢无舟说罢,不由苦笑一声,沉声说道,“她是你们玄云门的掌门夫人,身份如此尊贵,若真交起手来,她伤得我,我可伤不得她。但凡她在我手上伤了分毫,只需一口咬死我心怀不轨,定然叫我百口莫辩。”
谢无舟说着,不禁低眉自嘲道:“再说我本就是妖族,如今玉山群英汇聚,我若真因与她交手暴露了身份,岂不是插翅难飞?”
沈遗墨:“……”
谢无舟见沈遗墨似有动摇,连忙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有办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他说,虞梦枝耗费二十余年暗中布下此阵,阵法范围之大足以笼罩整座玉山,虞梦枝想要将其催动,必定要从碧落阁中引动天地灵气。
他可以向虞梦枝传一通信,告知虞梦枝他在碧落阁中留下了助她的灵力。虞梦枝为保万无一失,定会悄悄前往,提前确认他所留下的力量是否可用。
沈遗墨闻言不由诧异:“碧落阁中设有御妖结界,若师娘真是妖族,如何入得碧落阁?”
谢无舟:“她早已暗中改换了碧落阁中的御妖结界,如今那碧落阁,不止她进得,我进得,浮云和小溪都能进得。”
沈遗墨:“这不可能……”
谢无舟:“可不可能,一试便知!”
沈遗墨:“……”
谢无舟:“我敢入碧落阁替沈兄试那结界,沈兄又可敢带我前去?”
“你为何可以如此笃定……”沈遗墨低声问着,声音似有些许颤抖。
好一阵沉默后,他深吸了一口长气,再度开口时,话语之中已载满了痛苦与挣扎。
沈遗墨说:“谢无舟,你来历不明,修为莫测,我看不透你……从云县到陆城,你帮了我们许多,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怀疑你……可你现在忽然告诉我,我的师娘要以杀阵屠灭玉山,你要我如何信你?”
谢无舟:“沈兄,我知你不愿相信这一切,可此事绝非儿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沈遗墨:“……宁可信其有吗?”
谢无舟:“若你真怕我污蔑了你的师娘,怕这样的污蔑对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那不告知任何人详情,只是派人暗中守在碧落阁内,总该不难吧?”
他的话里,显然有种旁观者的冷漠:“若你师娘当真是被我污蔑了,那碧落阁里必定不会出现她的身影,她妖族的身份不会暴露,她的名誉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可若我所言属实,你便能救下这玉山所有人的性命。”
沈遗墨缓缓松开手中剑柄,又一次深吸了一口长气。
鹿临溪仿佛可以看见,他那不知还能握住什么的双手,似是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
他说,师娘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无力的辩解,又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谢无舟叹了一声,示弱般低声说道:“我明白,也能理解沈兄在此事上很难信任于我,这些天迟迟未敢开口,也是不知如何说服沈兄……”
鹿临溪:你最好真的迟迟未敢开口。
“我近日因此一事,辗转难眠,食不下咽,唯有小溪愿意信我……”
鹿临溪:啊对对对,我信你,信你一定不怀好意,想整波大的。
“可她信我又能如何?我不过孤身一人,阻止不了仙门之劫……”
鹿临溪:你哪是阻止不了啊,你就是这劫难的源头好吧?
“沈兄是我在此地唯一能信之人,若连沈兄都无法说动,旁人更不可能信我分毫……若是注定无法阻止一切,我也只能带着小溪先一步离山了。”
好好好,真是太会忽悠了!
鹿临溪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谢无舟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精彩话术。
他这话说的,把委屈感和无力感都给拉满了。
浮云和沈遗墨都给他干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好像持续了很久,就在大鹅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沈遗墨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说:“谢兄,我需要些时间冷静一下……”
谢无舟:“是谢某让沈兄为难了。”
沈遗墨:“今晚,我会给谢兄一个答复。”
谢无舟向后退了两步,微微欠身,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鹿临溪迟疑了片刻,连忙扑扇着翅膀飞身追了上去。
靠近谢无舟的那一瞬,院外的泉水声都戛然而止了。
看来谢无舟知道,这只大鹅现在已经满肚子问号了。
鹿临溪:“谢无舟!你不是说不帮我说话的吗。”
谢无舟:“我何时说过?”
鹿临溪细细回想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确实没有说不帮,只是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呢?
鹿临溪:“那,那你帮我,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吗?”
谢无舟:“我在算计你。”
鹿临溪:“……你到底在算计我什么?我完全看不懂啊!”
谢无舟:“你不用看懂任何,只需要知道,我要走的路永远都不会变,你最好时刻记牢我的身……”
鹿临溪:“知道了,魔尊大人……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大鹅话音落时,已跟着谢无舟走回了客房。
见他沉默地坐回了桌边,鹿临溪连忙飞上桌子,稳稳站定脚步,认真说道:“不管你到底在算计什么,我都该谢谢你今天愿意帮我说话!”
谢无舟:“不用谢得太早,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这话说得可真难听啊!
什么叫做她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啊!
心里脆弱又想摆烂的大鹅是真听不得这种话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鹿临溪伸出翅膀,对着谢无舟就是一通指指点点,“我说你这家伙,声音明明挺好听的,怎么就不能说点儿中听的话呢?”
谢无舟一时无言,没再继续说话。
鹿临溪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伸长脖子,一脸好奇地向他靠近了些许。
谢无舟默默伸手,近乎冷漠地将大鹅靠至身前的脑袋推到了旁处。
但是大鹅毫不在意,只是又一次倔强地靠了上来。
“你刚才说,你对虞梦枝显露了妖身,真的假的?”她仰着脑袋,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期待,“我听说你天生变异,是这天地间仅有的一只红孔雀!我没见过,我也想看,能给我看看吗?”
谢无舟:“……假的!”
有那么一瞬,他不禁蹙起了那好看的眉。
鹿临溪:“诶?不是红的吗?”
谢无舟:“……”
鹿临溪:“不对,你应该是说显露妖身是假的!”
谢无舟:“……”
鹿临溪:“也是哦,你是魔,那就不叫妖身,该叫原形对吧?”
谢无舟:“……”
鹿临溪:“那你的原形能让我看看吗?我都没见过红色的孔雀呢,你的尾巴毛是不是很多啊?一定很好看吧?肯定比我的好看很多……”
谢无舟:“聒噪!”
大鹅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明显不耐烦的呵斥吓得抖了一下。
回过神的那一刻,她仿佛在谢无舟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的稀有情绪。
嗐,这孔雀咋还急眼了呢?
她就是随便问问,又不是非看不可……
鹿临溪:“不看就不看嘛,小气吧啦的……”
大鹅小声嘟囔着,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尾巴翘翘的,羽毛短短的。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是一只漂亮的鸟儿,有着又细又长又漂亮的尾羽!
可为什么她只是一只大白鹅!
鹿临溪叹息着趴在了桌上。
谢无舟沉默片刻,起身走至床上躺下。
这次没有“三八线”,但他直接侧身睡去,只留给了大鹅一个后背——这对他而言,倒是十分少见。
这又是在别扭什么呢?
鹿临溪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拍拍翅膀飞到床边晒起了太阳。
今日的浮云没有去见虞梦枝,显然是不知如何面对了。
她一直陪着沈遗墨,大鹅也不知她与沈遗墨在书房里到底聊了些什么。
时间到了正午,院内无人做饭。
鹿临溪摁下饿意,闭着眼睛让自己睡了过去。
然而一觉醒来,太阳都向西斜了,仍旧没人做饭。
饿意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大鹅不禁用翅膀抱住了自己圆鼓鼓的小肚皮。
如今这竹院的气氛微妙得很。
平日里充当厨子的那位此刻怕是心乱如麻,身为一只有点良心的大鹅,她实在是没脸提醒他去做午饭。
好一阵纠结后,大鹅小心翼翼走到了床前。
“谢无舟,你醒着吗?”鹿临溪小声说道,“我肚子饿了……”
短暂沉默后,谢无舟叹了一声。
很快,大鹅吃到了味道不咋地,但至少能填饱肚子的干粮。
不错了,她心想——
谢无舟能随身带点干粮敷衍她已经很好了,她并不期盼这家伙能像沈遗墨一样能进厨房。
沈遗墨是在月上梢头时过来敲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