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没人比你更清楚洪乐生在哪儿吧。”
陈映澄说完,夏侯和罗脸上的笑意放大,越来越深,在他过于立体的五官上显得有几分阴森,甚至有几分癫狂的痴态。
“陈小姐,你果然是个宝贝。看来你不仅能预见未来,还知道过去。”夏侯和罗起身,像踢球一样将燕夙的尸体踢开,“洪乐生确实在我们家中作客,但我们只能留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魂。”
“他的躯体在何处?”陈映澄问。
夏侯和罗反问她,“陈小姐料事如神,不如来猜猜?”
“不猜。”
陈映澄闭上眼睛,袖中的胳膊已经能自由活动了。
夏侯和罗也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又坐到床边,催促道:“你猜猜嘛。”
“不猜。求人办事就要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虽说我现在落到你手里,但你已经把这个预占者杀死了,若你对我不敬,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啧。”夏侯和罗脸色微变,但笑意未减,“竟然有人比我还无赖。”
陈映澄道:“我可不是能任你拿捏的,夏侯公子。”
“到底是陈家养出来的,即便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鱼肉,说话都能这么硬气。我曾想与你母亲合作,但被她回绝了,你姐姐也是一副看不起我的模样,你们家倒还真是一脉相承。”
原著夏侯和罗确实想过与陈家合作,主要是看中了沈婧手里的清歇处,但还没动手陈家便被江随山团灭,清歇处落入江随山手中,他的计划也无处施展。
陈映澄还曾担心他们家会和夏侯和罗有牵扯,看来大家心里都有数,于是她更硬气起来:“不然呢,杀了我?”
“呵——”
夏侯和罗笑容冷了几分,伸手抚上她的肩膀,“陈小姐,不杀你,我也有许多方法能折磨你。”
陈映澄眨眨眼,“我以为,你在练了那种东西以后,已经不能人道了。”
“……”
夏侯和罗站起身,眼神一瞬间变得阴沉,最深处的秘密被人揭露,他毫不掩饰对陈映澄的杀意。
那目光盯得人头皮发麻,陈映澄感觉有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马上就要落下,但她依然昂着下巴,与他对视。
“陈小姐,谨言慎行。”他咬牙切齿,语调阴森。
从他的反应陈映澄猜出,这个预占者应该从没提过这件事,她或许是没看出来,也可能不敢在夏侯和罗面前说。
陈映澄移开目光,语气淡然,心跳却急促:“夏侯公子息怒,我不是故意要戳你伤心事的。”
夏侯和罗扯了扯嘴角,压下心中盛怒,道:“我明白,陈小姐是想让我知道,你无所不知。这件事,除了我,便只有死人才知道。”
说来此事也是夏侯和罗可怜,他与夏侯绫同父异母,夏侯绫是夏侯斥与自己的堂妹近亲苟且产下的,被夏侯斥强硬地塞给夏侯和罗生母赵氏抚养。
赵氏曾是水兴城的官家小姐,顶着母家的反对嫁给夏侯斥,改了夏侯的姓氏,入了夏侯家的族谱,但又被夏侯斥背叛,精神便有些失常了。
为了挽回夏侯斥的心,她买了各种各样的丹药宝器。
在夏侯和罗小时候,赵氏便逼着他和自己一起,修炼各种蛊惑人心的媚术妖术,想把自己不能做到的,强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但她毕竟不是修道之人,从黑市买来的宝典秘籍中也掺杂了许多假货,一来二去把自己的亲儿子给练废了,自己也患病早逝。
夏侯绫是先天生理上的畸形,夏侯和罗是后天导致的缺陷,兄弟两人都毁在自己父母手中。
在夏侯家这种高度重视血脉和传承的家族中,他们俩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每次想起,陈映澄都觉得这个家族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
夏侯和罗在她眼底看到一抹同情,不由得嗤笑一声,“陈小姐,你同我说了这么多,是打算和我合作了吗?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不和我站在一起的话,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陈映澄:“我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要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夏侯和罗:“你说。”
“我要见洪乐生。”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找的便是洪乐生。”
陈映澄:“我是说,我要见洪乐生的肉.体。”
夏侯和罗露出犹豫的神色,道:“陈小姐,你应当知道洪乐生在哪儿,那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外人看的,你要是想让我相信你,就要拿出诚意来。”
“你说。”
“我要将绫儿身上的蛊母引出来,夏侯家所有适龄的子弟都在赤日城中,但这老昏婆找了四个都承受不住蛊母的力量暴毙而亡,我要你帮我找到合适的人。”
陈映澄也做出犹豫的模样,片刻后,点头道:“我帮你。”
夏侯和罗轻笑点头,语中还透着深深的不信任,“陈小姐就这么打算帮我了?也不问问好处是什么?我该夸你淡泊名利吗?”
陈映澄:“我要帮你,自然是为了看到《日月兰香图》,然后在众人面前揭露你们对白家所作的罪行,再狠狠地打破你的阴谋。”
“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和罗大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也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陈小姐,你是真的有趣,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是什么给你的底气,江随山吗?”他弯腰,揉了揉陈映澄的脑袋,“你放心,待事成之后,我将江随山认回夏侯家,也会将你的名字写入族谱,到时候整个清河大陆都会改姓夏侯。陈小姐,相信你也看到过那一天。”
陈映澄:“……”
他到底在预占者那里听了什么屁话,怎么能这么自信?
呸,谁稀罕。
陈映澄暗骂一声,便听见夏侯和罗说:“你好生歇着,晚上我便带人过来让你挑选。”
夏侯和罗转身离去,有两个侍卫进来抬走了燕夙尸体,几个侍女进来清扫房间,面不改色地帮陈映澄扒去满身是血的衣裳,把她塞进浴桶。
从小到大陈映澄身边只有芹娘和梦姑两个人贴身照顾,连落鸢都没伺候过她洗澡,一下子被扒干净,陈映澄还有些不适宜,极力抗拒。
“我自己来就行!”
身后的侍女力气很大,陈映澄还没从迷药中完全缓过来,被她轻易按进水桶,“陈小姐,还请安静。”
“我不是客人吗?你们怎么能对我这么无礼?!”
她说完那句话后,一群人便再没出过声,洗萝卜似的把她安排好,穿上衣裳,又押着她送到了一处房间外。
这地方陈映澄曾经来过,文兴院,夏侯绫的住处。
很快,押送她的人离开,换成了另外一队人,八个侍女打扮的人,但从走路的姿势和气质来看,应当都是修士。
文兴院四周也满是守卫,明处都至少有二三十人,暗处或许更多,
陈映澄就知道夏侯和罗找她绝不是“合作”,谁家合作会在夜里把人绑过来啊,他当着她的面杀了那个预占者,也是杀鸡儆猴,为了震慑她。
昨夜下了场大雨,地面还是潮湿的,陈映澄被推进夏侯绫的房间,屋里点着熏香,暖烘烘的,云雾缭绕,让人看不清楚。
她望见桌边有两个人影,慢慢走近了,其中一人抬头对她露出笑容:“澄澄姐姐!”
陈映澄扯出笑容,盯着夏侯绫身侧之人,那侧影有些熟悉,却显得僵硬,听见动静也没有反应。
“澄澄姐姐,你是来和我们一起玩的吗?”
夏侯绫说着,将手搭在身侧之人的肩膀上,把他转了过来,露出白塔的脸庞。
他的表情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得异常,不见半点血色,最主要的是,陈映澄与他对视许久,发现他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活人可以长时间不眨眼睛吗?
陈映澄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去探他的鼻息,在猜测得到验证的时候,她不由得心惊,后退两步。
夏侯绫笑容依然天真无邪,拍拍白塔的脑袋,道:“这是我的新朋友,白塔,他是婴姐姐的弟弟。”
“我哥哥说,婴姐姐马上也会来和我一起玩的。”
他语气雀跃,欢快又期待,但在身侧白塔的衬托下,他灿烂的笑容却透出几分荒唐的诡异。
*
谢府。
天将亮,暴雨未歇,从谢通的书房到江雅红的寝室,里里外外,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护卫。
谢通满身是血,身上数不清有多少个窟窿,但无一处在要害,他撑着剑,视线被暴雨和血水模糊,却仍能感受到江随山狠戾的视线。
雷声轰鸣,江雅红哭喊的声音传过来,求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谢通一条生路。
江随山充耳不闻,一剑戳进谢通大腿,旋转剑柄,语调冷冽,“她在哪儿?”
谢通痛到面目狰狞,手上的剑都不足支撑他的重量,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质问道:“江随山,你无缘无故闯入我宅院,做出这种恶劣行径,有违门规……”
“我再问你一遍,她,在,哪儿!”江随山收回剑,又伸手刺入他肩膀,“若我今日见不到她,我会杀了你的女儿给你陪葬。”
“你敢!江随山,你可知滥杀无辜会是什么下场?!”
谢通问完,终于失去所有力气,向前栽倒,半跪在江随山面前,“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当赤日学院的掌门。”
他没了声息,江随山却还是没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他牙关紧咬,胸口剧烈起伏,周围的暴雨似乎要将他吞噬,心底的火焰熊熊燃烧,周身冰冷,理智却已经被那团火燃烧殆尽。
他提剑,用力刺向谢通心口——
啪——
雨中一枚暗器飞来,击中他的手腕,江随山的剑歪了几分,刺穿了谢通的手臂。
“江随山你疯了?!”陈正澈飞身过来,伸手要夺他手中的剑,“现在还不知道澄澄在哪儿,你若是因为刺杀谢通下狱,她该怎么办?”
“是他。”江随山盯着已经瘫倒的谢通,目光锐利如刀,“澄澄失踪绝对和他有关系。”
“你冷静点,这里你也搜过了,澄澄不在这儿!”
陈正澈心急如焚,额角跟着突突直跳,他也想一剑刺穿这个混蛋,但是若他死了,只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还有杨柳生。”江随山喃喃道,收起手中的剑,转身便走。
陈正澈急忙追上去,可他太久没和江随山比试过,全然不知他现在的实力,在暴雨中竟然失去了他的踪迹。
等他赶到赤日学院时已经晚了,杨柳生的住处比谢府好不到哪里去,周遭聚集起数十个学院弟子,一人搀扶着腹部中剑的杨柳生,其余人在收拾残局。
陈正澈听见他们在讨论,说江掌门一心求突破,走火入魔了,半夜冒雨闯入杨柳生房中,趁他不备将他刺伤。
杨柳生看上去伤得很重,气息微弱,还不忘派人去跟着江随山,怕他闹事伤人,语中端的是一副舍自己顾大局的长老气度。
陈正澈一腔怒火,在看到杨柳生的瞬间忽然就冷静下来。
杨柳生再怎么说也是元婴,就算江随山现在的修为在他之上,他也必不可能躺平了让人刺。
而且江随山把谢通闹得天翻地覆,谢通几乎都没气了他才离开,但杨柳生居然只中了一剑。
说明他在杨柳生这里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线索,杨柳生知道澄澄的去向!
他们这次不是冲着陈映澄来的,是江随山!
杨柳生身边围满弟子,陈正澈无法靠近,他抽出剑来,盘算着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趁着些同门不注意劫走杨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