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我可感受不到什么爱。”
陈映澄嘴上吐槽,扇子飞快地扇出去,将陈正澈抓了个正着。
“哎呦——”
“你怎么还下死手!”
陈正澈捂着发红的手背,一脸的幽怨。
陈映澄将棋盘摆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转移我注意力就是为了耍赖。”
摆完她又看向小雀,“你也是,这家伙惯会耍赖,你也不盯着他。”
“……”
他修长指尖夹着枚墨黑棋子,抬手落子,整个局面瞬间扭转。
陈正澈顺杆而下,欢呼,“赢了!”
“属下棋艺不精。”小雀起身,躬身向二人行礼,“小姐,晚上风大,我去取披风。”
说完,扭身走进夜色。
待他走远,陈正澈小声道,“这小子也喜欢你。”
陈映澄皱眉,举起扇子,“二哥,你说冷成光在追我不会也是胡诌的吧?”
“这倒不是,大哥确实是这么说的。”陈正澈把她的扇子压下去,笑道,“说真的,小雀在你身边这么久,我敢打赌,他绝对喜欢你。”
陈映澄收回扇子,扇了两下,轻声道,“喜不喜欢我不清楚,但他确实忠心。”
“那你喜欢他吗?”
陈映澄又瞪过来,陈正澈忙挡住脸,道:“这小子刚来的时候像个瘦猴子,现在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帅小伙了,连你二哥我都要避其锋芒,你和这种美男朝夕相处,真能不动心?”
陈映澄沉默半晌,道:“喜欢,但……”
自她又开始做起噩梦,她便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了。
这九年来她很少梦见江随山,偶尔梦见书中剧情,也是些无关紧要的配角。
整整九年,江随山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
可如今临近故事起始,噩梦卷土重来,是不是说明她救下车挚根本无用,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若真改变不了被江随山灭门的命运,和小雀牵扯到一起,反而会害了他。
“但什么?”
“……”
陈映澄扬起扇子,指着棋盘,“快把棋盘收拾了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别人让着你才行!”
“但什么啊!说话说一半,真急人!”陈正澈站起身,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棋盘,一边道,“喜欢就喜欢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别害羞!”
“我偷听到爹和娘商议,等明年你满十六,便要安排你们成亲呢!”
“我们?!”陈映澄动作一顿,“你确定?”
“是啊。”陈正澈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孩子买过来的时候,便是要给你做童养夫的。”
“……”
陈映澄霎时脸羞得通红,拿扇子去挡他的嘴。
“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不信你去问大哥!”
“闭嘴——!!”
陈映澄举着扇子要打他,两人围着棋桌跑,陈正澈的笑声响亮,连树上的鸟都被他惊起。
小雀站在树下阴影中,手里的披风被他攥出褶皱。
成亲。
他听到了成亲二字。
小姐也确实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陈家和冷家门当户对,她和冷成光同在书院,共入官场,携手共进,自是相配。
他是陈家买来的下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姐给的。
陈家出手阔绰,一年到头积攒下来的月钱和赏赐,是他年少流浪时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连陈映澄头上的金钗都换不到。
过去现在将来,他也只能是小姐的侍卫。
要守好侍卫的本分。
小雀仔细将披风上皱起的部分整理好,神色如常走出阴影,见他过来,兄妹二人停止打闹,只是眼神还在你来我往。
团扇也遮不住陈映澄脸上羞涩,少女眸中含笑,明媚动人。
小雀给她披上披风,手指小心翼翼,没有触到她半分。
“咳咳。”陈正澈克制脸上笑意,“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歇着,你也早些回去吧。”
“你快走吧!别忘了收拾棋盘。”
陈映澄说着,将披风裹在身上,大步离开。
小雀本该跟着她离开,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陈正澈和他对视,冲他挤眉弄眼。
“……”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正澈孤独地收拾棋盘,忍不住骂道:真是便宜了这个臭小子。
*
陈映澄被她二哥一番话搅得心绪不宁,回去路上,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小雀。
不论她何时转头,小雀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从没和她对上过视线。
九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心动,也不如一般的少年少女那样热烈纯粹,更多的是习惯和依赖。
在荷尔蒙的影响下,她偶尔也会有羞涩紧张的时候,也会吃醋闹脾气,理智被情感左右。
不过做完那个梦之后,她的荷尔蒙好像被恐惧压下去了,看到小雀的俊脸,却只想叹气——
如果真的和他成亲,将来逃命的时候也得带上他了。
这小子这么忠心,万一再为了陈家和江随山拼命,成了祭天的炮灰,可怎么办?
令人发愁。
“不用送了,你回去休息吧。”陈映澄站在房前,冲他挥挥手,“今日累了一天,让芹娘明天别太早叫我,但也不能太晚,明天还得去拜见师父。”
“好。”
陈映澄扭头进门,关门时,一方丝帕从袖中滑落,借着微风落在门外。
“小姐——”
他的声音被关门声掩盖,小雀上前拾起手帕,抬手正打算敲门,又蓦然收回。
一块无关紧要的帕子,不值得打扰小姐。
他将帕子攥进拳心,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这里的房间比映月山庄大许多,陈映澄专门给他拨了一处带小院的厢房,本来还要给他安排人清扫,被他拒绝了。
他喜欢安静,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让旁人来伺候他。
他清扫院中落叶杂草,洗漱之后,安静地坐在床头。
那帕子被他攥了一路,皱成一团,沾上了他掌心的汗。
得洗一洗才能还给小姐。
小雀心里想着,起身要去打水,忽然瞥见手帕边角出一个小小的符号,三条水波一样的纹路。
是“澄”的意思。
陈映澄的每块手帕上都有这个符号,是她自己设计,又专门自己学了刺绣,把这东西绣在自己的贴身之物上。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看得出神,直到案上那点蜡烛快要燃尽,灯光忽明忽暗,他才回过神来。
要洗一洗。他心想。
没等他动身,蜡烛熄灭,眼前忽然一片昏黑,等他反应过来,鼻尖已经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荔香。
陈映澄不喜欢长时间用同一种熏香,常常更换,最近用的是从水兴城买来的荔香,香气甜美清淡。
连帕子都沾上了。
他闭上眼,仿佛陈映澄就在眼前,笑语盈盈,叫他的名字。
“小姐……”
喉咙像被人扼住,干涩无比。
他不能这样。
偶尔,小姐也会冲他发脾气,拳头打在他肩头,软绵绵的,不疼,却心痒。
他那时不该、不该抬头,不该看她的脸。
他痛苦地皱眉,他不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姐——”他轻呼出声。
脑中白光一闪,唇边的手帕飘落,沾上污浊。
火柴擦亮,点燃白烛,照着他汗涔涔的额头,映出他脸上懊恼自恶的神色。
他端来水盆,仔细将帕子洗净,晾干,收进了橱柜中。
丢了一块帕子,小姐不会在意。
可他却不能再见到它,不然总会想起今夜自己做下的卑劣之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无法直视小姐的眼睛,喜欢看到她笑,但若是冲着别人,那笑就变成了剜心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