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江雅红板起脸,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腿上,余光却忍不住朝车窗外看去。
匆匆一眼,她似乎看到亡夫站在人群之中,目光冷淡。
那或许只是她的错觉。江雅红心想。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是她的孩子,他的血脉。
他居然还活着。
江雅红握紧双拳,身体微微颤抖,她自己都不清楚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
*
陈映澄本以为,昨日遇见百里言冬等人只是偶然,他们身上又没有主角光环,总不可能一直偶遇小说重要配角。
所以第二日她特意避开了小说里提到过的地方,去了个不怎么热闹的商区——但没想到百里言冬这家伙阴魂不散,居然又跟了过来!
“姑娘,你要买胭脂?”
他今日换了身宝蓝色的对襟长褂,一副异域商人打扮,但脖子上那条豹纹小方巾依旧惹眼。
百里言冬张开双臂,极力忽视陈映澄身后那道充满杀意的目光,笑着介绍道:“这整条街的胭脂铺子都是我们家的,姑娘想要什么随便拿!”
陈映澄将手里的盒子放下,冷脸离开,“不想要。”
“姑娘!”百里言冬追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又被小雀的目光呵退。
他悻悻收手,腆着脸笑道:“姑娘不好奇昨日海花阁阁主同我说了什么吗?”
“……”
陈映澄没说话,只是快步往前走,这种人越是搭理他他越起劲,就该无视他。
“姑娘!他退了我钱的!退了八百两呢!”
陈映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票钱不才五百两?”
百里言冬露出得意的笑容,“对啊,有四百两是你们的。所以我说铺子里的东西随便拿,要不然这钱我还得还给你。”
“……有病。”陈映澄终于忍不住骂他,“我们的钱为什么退给你?”
百里言冬:“因为我说咱们是一伙的!”
他边和陈映澄套近乎,边打量着一旁那尊杀神的表情。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应该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他都能听到对方狠磨后槽牙的声音,但当着这位姑娘的面,硬是没有发作。
这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杀神果然很听这姑娘的话。
陈映澄道:“谁和你是一伙的?!”
百里言冬:“你们啊,我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和我一样,被禁止再进去海花阁。”
陈映澄:“……不是,你神经病啊?!”
不能打,这是男主小弟,不能打。
陈映澄咬咬牙,按住小雀蠢蠢欲动的手,“我们和你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拉我们下水?”
“谁让你们把我扔下水的?”百里言冬看了小雀一眼,“还有他,之前还打过我。”
“你——”
长剑出鞘,转瞬间架在了百里言冬脖子上,剑刃锋利,从脆弱的肌肤上划过,带来刺痛感。
百里言冬有种自己的脖子已经要断了的感觉,从脚底生出一股恶寒,身体不由得战栗,眼神却透着兴奋。
来啊,他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杀了他!
“小雀。”陈映澄叫了一声。
刚才还满目戾气的杀神,回头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将剑收了回去,站到了陈映澄身后。
百里言冬忽然笑了出来:他果然猜的没错!
原来这位杀神也是有主人的!
“哈哈哈哈,我说你们——”
“啪——”
百里言冬的笑容消失了,因为他的脸被打歪,头扭到一边,脸上浮现一个鲜红的掌印。
陈映澄甩甩发红的手,啐了一声,“打你是因为你该打。”
百里言冬顿了许久,将头转过来,又笑道:“小娘子脾气还挺烈。”
“啪——”
这次他脸上的巴掌印对称了。
陈映澄手掌被震得发疼,却还不觉得解气,见百里言冬抬手,便又抬起手来。
“别打了!”百里言冬两只手捧着脸,缩着脑袋,警惕地盯着她,“打人不打脸!”
说话间他瞥了小雀一眼,嘀咕道:“你们小两口怎么都喜欢打人脸?”
脸上火辣辣的疼,百里言冬也意识到这位看起来文静无害的姑娘脾气也没有那么好。
“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陈映澄说完,拉着小雀转身就走。
小雀将她的双手握住,捧在掌心吹了吹,“小姐,您何必亲自动手?”
“看他就烦。”陈映澄道。
两人的对话毫不避讳百里言冬,他心道:这俩人不仅都喜欢打脸,连对他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他抽了抽嘴角,脸上一阵发疼,想笑都笑不出来。
换了旁人被这样扇巴掌,肯定会躲着他们走,但百里言冬可不是旁人。
他爹曾经这样评价他:脸皮厚得可以去当城墙。
百里言冬揉揉脸,又跟在了两人身后,这次他学会了保持距离,始终隔着半天接,对方停下,他也停下,对方拐弯,他便加快脚步。
“啪——”
又是一个耳刮子扇过来,陈映澄气得发抖,脸上覆着一层冷冷的寒霜,连她身后的小雀都不敢说话,只是笔直地站在一旁。
百里言冬直接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捂着脸哀嚎。
“不是说了让你别跟着我们!”
“我、我……”百里言冬抱着脑袋,道,“我有事相求!”
陈映澄眼中的怒气并未消减半分,反而更加恼怒,她深知百里言冬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不按常理出牌,最喜欢捉弄人。
“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你们百里家什么事情做不到,偏要求到我们身上?”
“昨日那位姑娘!她是谢家的大小姐,她母亲到我们家告状说我中伤她,现在我被赶出家门了!”
“你们当时也看到了,是她将我扔下水的,可他们家现在反咬一口,说我把人推下高台,致使谢小姐落水着凉,染上风寒!”
陈映澄:“……”
这段故事她倒是没有听过。
百里言冬见她神色松动,便道:“她现在还在府中躺着呢,谢家去了十几个大夫,连赤日学院的医修都被请去,却还是高烧不醒。我爹一早便押着我去给人道歉,却吃了闭门羹,我爹一怒之下断了我的零用钱,还不许我回家。”
“当时你们都在场,我是如何从台上摔下来的,你们都看在眼里,我现在平白被怨,你们要帮我。”
他说得理直气壮,陈映澄冷哼一声,“虽然看到了你落水,但是我们走后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而且你确实曾对谢小姐出言不逊。”
陈映有些好奇江雅红的真容,但这时候牵扯进两人的恩怨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百里言冬将手掌横在胸口,道:“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推她下水,这是蓄意栽赃陷害。”
陈映澄:“发誓就能让人信服的话,你怎么不去跟你爹发誓?”
百里言冬:“……”
那自然是因为毒誓发的太多,失去了效用。
陈映澄:“这事儿我们帮不了你,你不必再跟过来了。昨日在场的不止我们二人,湖面还有那么多船,你别拉我们下水。”
百里言冬眼神一黯,身上那股潇洒不羁的劲儿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目送两人离开,没再追上去。
一大早的触了霉头,陈映澄觉得晦气,干脆放弃了今日的行程,拉着小雀回家。
百里言冬所说的话,她半信半疑。
百里言冬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半吊子,插诨打科,鬼话连篇,但他说谢友晴装病诬陷他这件事,也是谢友晴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虽然是主角团的成员,外人眼中清冷女神般的存在,可毕竟是世家大小姐出身,幼时丧母,外公一家又自小溺爱,没点骄纵脾气才奇怪。
江雅红要嫁到谢家的时候,谢友晴便装病卧床不起,使得江雅红和谢阁老的婚礼一推再推,后来干脆便没举办。
谢友晴不是传统中真善美样样俱全的男主挂件,心肠不坏但有些小性子。
她将身边的人划分出明显的等级,爱憎分明,被她认可的,喜爱的,便会掏心掏肺地对对方好,而这之外的人,便是可以随意对待的蝼蚁。
百里言冬平时也做过不少孽,这次惹到谢友晴,也算是踢到铁板,罪有应得。
只是不知道,初次见面便让百里言冬狠狠吃瘪的人,后来是怎么让他情根深种的。
或许百里言冬是有点抖M在身上的。
来到赤日城之后,陈映澄便老是想起和剧情有关的事情,她揉着额头,忍不住叹气。
她是真的不想掺和进这群人当中,光是遇见便觉得倒霉。
“小姐,还在想百里言冬的事情?”
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了她额头,揉着她紧皱的眉心。
陈映澄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脸颊上,语气忧愁,“是啊,那家伙好烦人。”
“小姐若觉得在这里不开心,咱们这几日便回青宝城。”
他们本是满怀期待地来旅行,可是到达之后,陈映澄却总是心事重重,甚至昨晚还久违地做起了噩梦。
他想起昨夜怀中满是泪水的小脸,心脏发紧作痛。
他想帮她擦擦眼泪,她却在被他触碰的时候剧烈颤抖,口中呢喃梦语,断断续续地拼凑成一句话:
别杀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