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夭夭
对面也是以前的战友,在武装部任副部,不告诉他原因一是事?情紧急, 没时间解释掰扯;二?是今天的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 日?后必招致几多麻烦, 届时被人藉此寻衅调查, 他可用?“不知道”保全自身?,把问题踢还给自己。
不连累战友, 这一点在他拨号时便已做出决断。
顿了顿, 他又给钱成?拨了个?电话?, 三两句把事?说清, 便疾步朝外冲。
“谁的电话??”李青山望见卫明诚和临上战场时如出一辙的端肃神情, 声音一沉,“出什么事?了?”
卫明诚打开车门一步跨上驾驶座, 头也不抬地说:“有?人要搜查谢家。”
李青山浓眉一竖,问:“叫齐人手了吗?需要我去打个?电话?吗?”
卫明诚说:“暂时不用?。”
李青山紧拧着?眉叮嘱:“千万不要冲动。”
卫明诚发动吉普, 敬了个?军礼,转头踩下油门。
***
谢茉搁下电话?,听着?外头传来隐隐约约吵嚷声,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前一秒以为事?情即将尘埃落定,后一秒就有?人躲背后放冷枪。
谢茉没想做鸵鸟躲在屋里一心等待援助,再者,两米高的院墙也挡不住汹涌恶意,两人搭手一托便可送一人翻墙入内,如果让他们进来了,那?麻烦才真大了。
所?以,谢茉早已决定好要迎出去。
哪怕外头一行人胆子冲破天,但?要硬闯本地市长?的家门,一段时间的心里酝酿还是须要的,谢茉恰好利用?这段间隙,做一点出门前准备。
谢茉略想了想,快步走进书房,在书桌抽屉里翻出把铜柄削纸刀。
章明月怕不小心割伤手指,还专门为小刀缝了个?简易牛皮套,此时正方便谢茉放进裤兜携带。
她揣上削纸刀,离开书房径直出了楼门,转身?仔细将门上锁,不疾不徐走到院门前。
“哗啦。”门上锁链打开,下一瞬,谢茉推开大门。她缓缓抬眼,露出比月光还冷凉淡漠的眸色,眼珠转动间,似降下霜雪来。
急躁的催促声戛然而止,气氛一下子凝滞。
“是谢茉同志吧?”
“我是谢茉。”谢茉应了一声,而后又转身?,当着?众人的面锁上门锁。
“谢茉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被众人拥趸在中央的男人不快质问。
谢茉掀起眼皮看向说话?人。
男人一身?干部装,三十多岁,容长?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双丹凤眼中迸射的冷芒,就连架在他鼻梁上那?副厚如瓶底的眼镜镜片都无法遮挡。
“各位做了不速之客,难道不是该我问你?们什么意思吗?”谢茉微微掀起了掀唇。
然而,她瞳仁里却没有?丁点笑意,鬓发顺风拂上她脸颊,凌乱交织的发丝遮在眼珠前,为潋滟的眼波蒙了层薄纱,但?配上轻扬的唇,这话?便莫名带了股矛盾的天真。
如此,愈发凸显其中蕴含的讥嘲。
“少逞口舌之利。”领头人冷冷道,“有?人举报谢济民市长?里通海外,出卖国家机密,我们奉命查搜。”
“这话?当真好笑。”谢茉慨然一笑,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有?力,“我的父亲屡屡建功,总理曾亲自接见表彰。你?的意思是总理识人不清?”
领头人立时皱眉反驳:“不要攀扯。”
谢茉不搭理他,将话?说完:“我父亲虽出身?官宦,但?却不贪慕富贵权势,毅然与家族决裂,甘愿为理想,为站在这片大地上的万万同胞,投身?革命。”
“为了这个?国家的建立与建设,我父亲耗尽心血,请问海外能给我父亲怎样的筹码,换他吐露国家机密?金钱权势,他早已将之抛却;先进的物质享受,他早年参军时便全无骄矫之气,和兵士同锅吃饭同铺睡觉,辗转战场,身?先士卒,从?未叫苦叫累。”
谢茉掷地有?声道:“这位同志,请你?给我个?答案!”
这边的吵嚷已惊动四周的邻居,外围凑过来不少人,大都是市委干部或科员的家属以及保姆。上班的人都还没回来。
就有?那?胆子大正义感强的,躲在人群里头附和谢茉的话?:“瞧着?谢市长?不是那?样的人。”
“谢市长为国为民,不像会出卖国家。”
“是啊,是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领头人一个回视,围观邻居小退两步,都不敢吱声了。
领头人脸色变幻,冷哼一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或物都是不断变化的,谁能说得准谢济民同志是否仍坚守党性原则,对党对人民依旧忠诚。”
“目前的情况便是,有?人举报谢济民同志,我们负责查搜。”他顿住话?头,一锤定音,“谢茉同志,请配合我们调查。”
谢茉缓缓绷紧身?子,点墨瞳仁徐徐收缩,眼底洇出一股冷意。
垂眼沉思片刻,她忽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先不要急,我是后面院子的主人,你?们要进我家,总得告诉我你?们是谁吧?还有?你?们去别人家调查搜检总该有?书面许可吧?我们法律里应该有?相关?规定,我依法而行,没错吧?”
领头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语气里泄出一丝焦躁不耐:“你?这是不愿配合?我警告放在前头,再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就以同罪把你?抓起来。”
谢济民的女儿还真是天真,在这样混乱蛮横的时期,她竟然跟他谈法律,捏着?死板条文,不懂灵活变通的人早晚都会被人整治下去,例如谢济民。
谢茉咬死:“请出示相关?文件,我查看过后自会配合。”
领头人瞪视着?她:“任务急,过后会补给你?看。”
谢茉冷嗤,当她三岁小孩哄呢,本来清白无事?,放他们进去转一圈必会强摁一头的罪名给他们家,到时候补不补发文件又有?何关?系。
“所?以,你?们没有?纸质文件?”谢茉冷下脸,“恕我不能放行。你?们无搜查文件,如此行径已在违法边缘。”
领头人强自忍怒说:“我是省纪检部韦刚,奉了上头指令而来。我们的行动绝对符合办事?章程。”
谢茉油盐不进:“我只认白纸黑字的文件。”
韦刚牙缝里滋出寒意,弹出的话?也凝结成?冰:“推三阻四就是不放行,我初步怀疑你?是谢济民同谋。”
谢茉嗤笑:“你?有?证据?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我还怀疑你?是对岸派来的卧底,专门破坏组织内部和谐,迫害实心任事?又有?能为的先进党·员,阻碍祖国建设大计。”
韦刚怒喝:“你?!”
谢茉正色道:“你?再不出示相关?文件,只一味逼迫,那?你?现在就是在搞派系斗争,跟人串通起来,不分是非善恶,不顾大局,只为一己之私,栽赃陷害,排除异己。”
韦刚似被戳破面皮一般,恼羞成?怒,狠狠剜了一眼谢茉,对围在他周身?的人挥手发号施令:“把门砸开,闯进去!”
谢茉眉尖一利,眯起了眼,喊道:“等一等!想进去也行,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韦刚又抬腕看了眼表,皱眉不耐道:“说。”
谢茉说:“为避免各位沾上‘栽赃陷害’、‘结党营私’的罪名,我认为应该在进门前搜查各位随身?所?带物件。再说,万一有?人不小心落下点什么,后续引出麻烦来算谁的?”
韦刚眼珠不自觉斜瞥了一下,口里愤怒道:“你?这是对我们人格的侮辱。”
接着?,再次指挥跟班们砸门爬墙。
韦刚带来的跟班们面面相觑,在他一再催促下才蹑着?手脚移动,还频频扭头看向谢茉。
谢茉右手摸进裤兜紧紧攥住削纸刀刀柄,铜制手柄光滑冰凉,贴着?她掌心皮肤一寸寸向里渗透,渗进骨血,压住她心底不断升腾的躁意和冲动。
她刚要说点什么拖慢这些人行动,那?边韦刚已高声呵斥:“还不快点,你?们今天站到这里,就已经?和姓谢的结仇,对仇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谢茉眼见跟班们听见韦刚的话?后纷纷色变,凶狠取代犹豫,她脑中飞快想着?对策。
邻居们不会出手,对方扣下的罪名这样大,当前局势又如此晦涩紧张,他们方才能开口说上两句,已是素日?对谢济民十分崇敬了。
一个?青年已攀上墙头,谢茉只来得及喊“别听他瞎说”,一道风刮过右身?侧,旋即就见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男人一脚飞踢,把半挂墙头的青年踹到地上。
男人未看一眼蜷缩在地上哀嚎的人,径直走向谢茉。
看清男人挺隽冷冽的眉眼,谢茉惊叫——
“卫明诚!”
而后,她目光环视一圈,发现韦刚跟班们的身?旁站了一圈身?姿笔挺的健壮汉子,从?站姿和精气神判断,应该是军人,或曾在部队呆过。
这一行气势锐利,显然把跟班们震慑住了,惊魂失措呆立原地。
卫明诚目光冷厉如刀锋,直刺向韦刚,韦刚心头发寒,面皮不受控一紧,喝问生生压在舌根,怎么都吐不出。
谢茉顾不上其他,三言两语向卫明诚讲清大致情况。
卫明诚一边认真倾听,锋锐的视线一边朝四周逡视,待谢茉讲到建议搜身?时,他颔首认同,眸光却倏然一暗。
下一瞬,卫明诚突然迈到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跟班面前,不给惊恐不定的对方丝毫反应机会,出手迅捷如电,片时便从?他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谢茉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信封!
第028章
这?封信一下子点燃了凝结如冰的空气。
韦刚对?卫明诚的忌惮一轰而?散, 喝问?冲破舌根:“把信还回来?!”
卫明诚瞥了他?一眼,冷漠地敛回目光。
一个简单利索的反手制住“麻杆”,旋即一脚把“麻杆”踢趴在地, 单脚踩住脖颈,压住他?所有挣扎扑腾, 哪怕凄厉的惨嚎近在耳郭, 卫明诚仍然面?不改色, 动作不做丝毫停顿地把信拿到眼前。
见状,韦刚脑门急出一头汗,立刻转脸怒气冲冲跟班们下令:“快去把信抢回来?!”
跟班们亲眼见着卫明诚三两下便?把“麻杆”收拾干净,头皮一紧, 心里正憷得厉害,就算他?们不愿违抗韦刚命令,可“麻杆”一声一声的哀叫不仅刮磨他?们耳膜, 也磨走了他?们的勇气, 何况他?们每人身边还站着个铁塔似的壮汉。
可他?们又不能?不顾及面?色狠厉的韦刚, 于是跟班们假意与壮汉们推搡起来?, 三来?五往地便?顺势倒地,假嚎不起。
韦刚恨恨瞪了一圈跟班们, 问?这?个浑身散发着慑人气势的男人, 冷口质问?:“你到底是谁?”
稍一停顿, 他?缓和下语气:“谢济民涉嫌通敌卖国, 我好心劝你一句, 别沾手,赶紧带着你的人撤离, 我就当今日没见过你。”
韦刚企图靠近卫明诚,刚上前两步便?对?上卫明诚扫过来?的眼, 顿时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直冲头皮,脚在原地生了根。
卫明诚方才炮制“麻杆”时,表现得极其冷静和漠然,便?给韦刚不小的压力和惊惧,此刻这?一眼,刹那激出他?脊背一层冷汗。
他?不自觉吞了口口水,稳住强调说:“你刚才私自对?百姓搜身检查已触犯律法,扣住不还罪加一等?,所以,请把信还回去。”
面?对?比他?强的人,他?没有制衡的法子,倒是开始讲“法”了。
谢茉毫不客气讥笑出声。
韦刚循声转头,看到谢茉他?立马改变口风:“谢茉同志,咱们法治社会,人人讲法,我们事后补发文件虽然符合内部办案流程,但你坚持见文件才放行,我今天也不难为?你了,不过这?信是我们同志的私人物品,还请还回来?,一还回来?,我马上带人走。”
信既然已提前暴露,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这?封信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谢茉笑眯眯道:“你们没有搜查文件,就这?么?贸贸然闯人家门,知道你的,明白是在办案,像我这?种胆小又不知事的,还以为?遇上了旧时土匪破门劫家呢。”
那边,接到谢茉暗暗递来?的眼色,卫明诚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低头快速浏览起来?。
韦刚毫无觉察,皮笑肉不笑应了声,咬牙道:“若是日后再来?,必会带好相关文件。”话?里不免透着直白的恶意。
谢茉笑得越发甜软:“如果您没事的话?,欢迎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