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夭夭
如果?真?有大块肥肉留给她,谢茉欣然接受。
但谢茉一瞅售货员神情,便知对方在说客套话?,应是见着她才记起?留肉的承诺,或果?真?留了,但售货员与了其他人情。
谢茉当然不拆穿,笑眯眯道:“真?是太谢谢你了。”
顿了一下,她面上浮现些许歉然说:“也怪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
不管售货员说所真?假,既他特意?提起?这事,那便是一份人情,谢茉最好应承下来,不然万一这售货员小心眼,以后想割些好肉可就难了,再?者,和卖肉的售货员打好交情总归不亏。
果?然,售货员笑呵呵摆摆手,指了指案板上的肉,朝谢茉挑眉示意?,而后站直身体拿起?刀问:“要多少?”
谢茉会意?,悄摸摸一指五花的部位,口?里答道:“来一斤吧。”
售货员:“好嘞。”说着,他先回神端起?一个茶缸子灌了两口?水。
谢茉眼尖,瞟见漂浮在茶缸水面细微浮尘,眼珠儿?一转,便道:“菜场人来人往的,茶缸到?底不比水壶干净便宜。”
售货员叹气:“谁说不是,可这不是水壶难弄。”
刷刷刷几下,售货员切好肉,递钱票时,谢茉轻声问:“明天一斤炼油肥肉,成吗?”
售货员扬了扬眉梢,瞧着谢茉笑得意?味深长,再?想想谢茉掏钱包时的利索,猜想她多半是军属,略停顿两秒,售货员便朝谢茉微一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更?真?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谢茉把肉塞进提篮,点点头,伴着身后吵嚷声走了。
将才瞧见售货员的茶缸,谢茉立时便记起?家里新买的编筐中?,还收着一只崭新的军用水壶。上一回的口?头应诺显然是售货员一时兴起?,这是一锤子买卖,若想长久谋取便利,便须给予相应回馈,互惠互利,最为牢靠。
买到?五花肉,谢茉很高兴,盘算着回家炖一锅红烧肉杂烩,因而买完肉后又买了些配菜。
踏出农贸市场,头顶太阳越燃越炽烈,谢茉从提篮里拿出卫明诚在集市上给她买的草帽戴上。
草帽遮阳效果?不错,透气性还强,谢茉赶到?邮电所时,头皮竟算干爽。
邮电所今儿?除了老师傅,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姐,正从一位面貌朴实?的中?年汉子手中?接过单子,谢茉踏进门,便听见只从电视电影中?听过的发电报声,“哒、哒、哒”特别?有年代?感。
谢茉情不自禁翘起?唇角。
“谢同志来了。”端着茶缸子,慢悠悠摇头晃脑吹茶叶沫子的老师傅见着谢茉,搁下茶缸招呼。
集市上,两人在小笼包摊子上闲谈时,老师傅自称姓沈,唯一独子在外地当兵,妻子前些年过世,如今独身一人住在镇子东头。
“沈师傅。”谢茉摘下草帽,眉眼盈盈笑道,“我?来看看您前儿?说的那份报纸。”
沈老师傅踱步到?报架前,弯身从最低一栏抽出一份报纸,翻了一页,给谢茉指了指右下角豆腐块大小的一段文字:“就是这。”
谢茉走到?他身旁,编织提篮放在脚边,道谢接过报纸,细细读起?来。
这是一篇主题为“国家”的征文,谢茉打眼一瞧截止日期,稍一思忖便明了,这是为国庆而做的征文活动,彼时优胜文章会刊登在省报上,奖励一定钱票。
谢茉不在意?钱票,但“国家”这两个刚强又温暖的字眼,委实?触动她心底最柔软处。
一时间,谢茉脑海中?诸多念头、情绪、思路翻滚激荡。
她想写。
谢茉抿紧唇,压抑住起?伏的情绪,轻咳一声,问老师傅:“报纸我?可以拿回去仔细研读吗?”
虽然心绪不平,但谢茉头脑异样清醒。
短短三五分钟,谢茉对写什么已大致有数。
谢茉会着眼于“实?”,她下笔时会极力避免涉猎意识形态领域,但仍免不了着笔一二,但若一不小心出了纰漏,那就是大问题。
所以,她要“稳”,像在报社时那般,写思想上四平八稳的文章。
报纸作为宣传喉舌,传达中?央最新潮最权威的思想。
常常学习研读,才能把握好下笔尺度。
“可以,但你最好明儿?还回来,这报纸虽要下这报架,但我?们还得保留一段时间。”沈师傅温和叮嘱。
谢茉忙不迭感谢:“多谢您,您放心,我?明儿?差不多这个点便来还报。”
沈师傅一脸和煦笑意?,虽是问句,但口?气格外笃定:“这是准备写了?”
谢茉笑吟吟颔首:“嗯。”
“好好写。”沈师傅笑着鼓励,“咱们这高中?生稀罕,会写文章的就更?少,你从前便是吃笔头饭的,撂下了可惜。”
谢茉微微一笑。
高中?生稀罕,一方面是这年代?能一直供孩子读书的人家本就少,另一方面,有能力供孩子读书的人家,往往门路更?广,早早便能把孩子安排进工作岗位赚工资攒工龄,毕竟读书就是为了工作,再?有好的工作机会时,当然是退学去工作,好工作可遇不可求,且一个萝卜一个坑,下手稍慢可就被人抢走了。
而今高中?也学不到?什么像样知识,谢茉很理?解这种选择。
如是想着,谢茉没接话?茬,反问:“征文不限年龄职业,您不试一试吗?”
“不了,不了。我?老喽,只想在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生生喝茶养老,可不敢跟你们年轻人比锐意?。”沈师傅摆摆手。
谢茉笑道:“您可不老。再?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沈师傅喟笑一声,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我?当年头一回做文章,便得了先生不绝口?的夸赞,还直可惜我?生错时日,早个几十年,秀才举人……”
“您放心!”谢茉提高嗓音,“我?明天一准给您还回来。”
沈师傅反应也快,只面色苍白,语调平稳接口?:“行。咳……咳咳,要是不介意?,文章写完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谢茉笑得若无其事般,“到?时候烦请您不吝赐教。”
沈老师傅抹了一把额头:“不敢说赐教。”
谢茉把报纸仔细叠起?来收好,微笑跟老师傅告辞:“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慢走。”沈老师傅已面色如常。
“您留步。”
谢茉戴上草帽,步履不停地朝家走。
回到?家,谢茉把草帽和编织提篮放进堂屋,水盆里的水谢茉一早出门前晾晒在压水井旁,这时候已微烫,谢茉洗过手,去卧室拿了新纸匆匆去厕所换纸。
姨妈第四天,量已不多。依据往常经验判断,再?过两天就能彻底解放,做回自由人了。
谢茉在堂屋中?边喝茶,边吹凉凉悠悠的穿堂风歇汗。
时间随堂屋那座北极星牌钟表“滴滴答答”地朝前流淌。
十一点钟,谢茉歇息足了,便把提篮中?的肉菜拿到?厨房,五花肉切方块,土豆滚刀,豆角掰长段。
热锅下油,炒糖色,放焯过水的五花肉,翻炒至微微黄,放盐、酱油……
谢茉忙活一阵,额头沁出一层细汗,加水小火炖肉,盖上锅盖,才在堂屋坐下,便听见顾青青在院门口?吊起?嗓子喊她:“茉茉,在家吧?”
谢茉长吐口?气,起?身去开门,顾青青抱着小妞妞正站在门口?。
“哟,小妞妞都会串门子啦?”谢茉把她们迎进门,见顾青青把小妞妞放到?地下,便弯腰逗她。
小妞妞腼腆一笑,喊人:“谢阿姨。”
顾青青自己走进院子里,四下逡视:“我?带小妞妞玩呢,走到?你们家附近,小妞妞说想来找你玩,我?们就来了。”
谢茉牵住小妞妞,轻轻摇手:“欢迎欢迎。”
小妞妞咯咯笑。
“怎么把门拴上了?”顾青青随口?问。
谢茉眼睫垂了垂,随意?般道:“风吹得门吱嘎响,太难听。”
在堂屋坐下,谢茉跟两人倒了糖水,顾青青意?思意?思喝了两口?,亲昵抱怨道:“我?家大军小军俩皮猴子,就爱吊在门把手上推着玩,吱吱呀呀,磨得耳根疼,老吴一伸巴掌,这俩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茉笑眯眯:“跑得快也算一门天赋。”
“嗐!”顾青青视线四处游弋,话?接得心不在焉:“又跑不进奥运会,算啥天赋,净气人。”
闻言,谢茉一怔。
奥运会?
国家在1984才重新派人参加奥运会,自那之后,“奥运会”这一名词才在我?们国家慢慢扩散开。
七十年代?的现今,“奥运会”这一概念尚未普及吧?
顾青青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姑娘,该知道奥运会吗?
谢茉垂眸,这个顾青青不对劲。
第066章
须臾间, 谢茉敛了敛面上?神色,眼皮再掀起时瞳仁流溢出些微好?奇和困惑,随之重复反问:“奥运会?”
顾青青一噎。
她本?来在?走神打量谢茉家摆设, 以此判断谢茉夫妻俩的家底和家世。
顾青青见堂屋摆设中规中矩,家具座钟都是部队依照级别发放, 和她家并无区别, 只是这家中仅谢茉与卫明诚俩大人住, 比养了三个拖油瓶的自家更干净整洁,她正失望一无所获,听见谢茉的话,话没过大脑就秃噜出来了。
顾青青后背一凉, 慌乱中,她记起一直以来对谢茉的猜忌,紊乱的心跳渐渐找回节奏, 灵机一动, 转脸挂上?一副“我都把你看穿了, 别再狡辩了”的模样, 吊着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茉, 说:“别装傻, 你真不知道?奥运会吗?”
说罢, 一双眼死死盯住谢茉, 不意?放过谢茉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异样。
顾青青本?就怀疑谢茉和她一样死而复生, 掌握先机使手段嫁给卫明诚。若果真如此,她提起“奥运会”便会被谢茉先一步察觉她的奇遇, 幸而她急中生智,没给谢茉反应时间, 诈她一诈。
如果谢茉果真和她一样,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揭底,谢茉必然?慌乱,逃不过她不错眼的盯梢。
如果谢茉当真不知“奥运会”,那她待会随意?糊弄两句就行?,不过这并不能排除谢茉并非重生之人,兴许她上?一世死亡时间比自己早得多。
顾青青回忆了一下,上?一辈子她不大看新?闻,更不看体育赛事,直到国?家举办奥运会那阵子,铺天盖地宣传,她才搞明白奥运会是啥,那时候没有国?人不知道?“奥运会”。
闻言,谢茉心底嗤笑?,面上?却?反问:“为啥我就要知道??”微微睁圆眼睛看着顾青青,内里狐疑渐浓。
顾青青见谢茉神情不似作伪,暗吁了口气,笑?着解释:“茉茉你是大城市来的,大城市人见识多,我就以为你会知道?。”
谢茉凝眉道?:“你家乡和靖市距离几?千公里,听你口气这‘奥运会’又算比较大的赛事,怎么?着也该跨省了。
这样大规模盛事,我居然?从没听说过,要知道?我之前可是在?市报工作,和其他省市的同行?也有联络……”
顿了顿,谢茉笑?吟吟反问,“青青你之前一直呆在?农村吧,按说农村资讯远不如城镇发达。我也好?奇呢,这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奥运会’到底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茉慢悠悠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看向顾青青。
“额……这奥运会……”顾青青额头微汗,拼凑着解释,“我忘了是在?哪里听了一耳朵……是我们那边的知青,还是先头去市里,嗯,就是一场运动会,说是比赛成绩好?给发奖励。”话说得磕磕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