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芹酥酒
江逐不敢再细想,面色一肃,目送人离开。
——
孟椒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还是车厢里暖和,在萧言卿进来前竟靠着睡着了。
听到动静,她下意识抬手揉揉眼,对上男人乌黑的眸子,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轻轻唤了一声,“萧大人。”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着嗡嗡软软的。
萧言卿按在车厢门上的动作一顿,弯腰进来坐到她旁边榻上。
他将几上的一盘点心往孟椒那边推了推,“吃点东西吧。”
孟椒确实饿了,就没跟他客气,小声道:“谢大人。”
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很精致,小小的梅花形状,咬一口绵密细腻。
萧言卿端起旁边的茶杯喝水,不经意问起,“什么时候和离的?”
“十四那日上午。”
“怎么去了白云观?”
孟椒也如实以告。
萧言卿听笑了,“也就是说和离第三天就被人拐了?”
孟椒气恼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么一说,显得她有些蠢。
萧言卿闷笑出声,“过几天我要南下,到时候与我一道。”
孟椒看他,见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便没多问,点了点头。
与他一道,自然要安全很多。
马车将他们送到一处宅子前,徐逸走到红漆门前,扣了扣上面的兽面门钹。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者探出脑袋往外看,看到徐逸,脸上露出笑,“四郎来了。”
萧言卿上前一步,温和道:“周叔。”
老者招招手,慈爱道:“快进来,外面冷。”
萧言卿往里走去,孟椒跟在他身后。
方才萧言卿跟她说,这几日便住在这里。
周叔也看到孟椒了,眼睛亮了亮,“这位是?”
萧言卿温和笑道:“我的朋友。”
孟椒听了脸一红,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之前在牢里,她厚着脸皮跟江逐说自己是萧言卿的朋友。
周叔打趣:“四郎的朋友可真年轻。”
萧言卿笑而不语。
周叔又问:“四郎可饿?算了,你肯定又忙到现在忘记吃了,我让老婆子起来给你煮碗面,鸡丝面怎么样?今天下午小竹子送来了两只肥鸡,老婆子晚上炖了一只,现在应该好了。”
萧言卿难得没有拒绝,“煮两碗吧。”
周叔听了很高兴,“哎”了一声。
这是一处四进的院子,萧言卿带着孟椒穿过正厅去了后面的正院,周叔先几步去了会客厅堂,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
周叔下去了,孟椒随萧言卿进了厅屋,屋子里摆件十分讲究,正上方挂着草书“万春堂”的匾额,下面是一幅白鹤青松图,两边对联上写着“紫髯夜湿千山雨,铁甲春生万壑雷”。下方紫檀雕花翘头案上中间是长寿供石,右边青瓷大肚瓶,左边白玉砚屏。
屋子中间是雕花四脚红漆桌,和四张杌子,桌子上放着一瓶插着新鲜梅花的青玉瓶。
两人面对面坐下,萧言卿拿出书来看,孟椒无事可做,也不好东张西望,只低着头抠起了自己的指甲。
静谧的环境里,这声音有些扰人,听得萧言卿想要按住她两只小手。
他握过那手,虽然只是一瞬,但柔软,冰凉,细腻。
心里有些无奈,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恰好看到女子纤细雪白的脖颈、柔静的侧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疑惑的偏过头看他,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无辜。
萧言卿心里一软,觉得这样的她有些可爱,笑了笑。
孟椒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心里怪怪的,不过他好像很爱笑,不管是前世,还是眼前的他。
不待孟椒去问,周叔过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笑呵呵的老妇人,妇人身形宽胖,穿着蓝色的棉衣。
进屋看到孟椒,脸上的笑容更深,她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隔着距离便闻到鸡汤的香味。
萧言卿介绍,“这是吴嬷嬷,以前伺候老太太的。”
孟椒不知道老太太是谁,以为是萧言卿的母亲,准备起身行礼,“吴嬷嬷。”
吴嬷嬷放下盘子,忙按住孟椒,爽朗笑道:“哪用得着这么客气?饿了吧,先吃面,以前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爱吃我做的菜。”
孟椒便知道自己误会了。
面确实好吃,面条细细的,却很有嚼劲,鸡汤香而不腻,鸡丝也细细的,入口即化。
孟椒太饿了,在白云观那几天几乎天天喝米汤,后来在牢房里,也是顿顿稀粥青菜,突然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没忍住一碗全吃下去了。
吃完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对面的萧言卿的碗,似乎没怎么动过。
倒是吴嬷嬷看着孟椒笑得很开心,夸道:“能吃是福。”
孟椒听得脸红。
萧言卿低头笑了,“时间不早了,去睡吧。”
吴嬷嬷起身,“得,我来送小娘子。”
说完去唤门口守着得周叔,“老头子,把这里收拾一下。”
门外的周叔应了一声。
孟椒跟着吴嬷嬷往外走,走到门槛那里的时候,她脚步一顿,犹豫回头道:“萧大人,我还有东西落在客栈里了……”
这些小事本不应该再麻烦他了,他已经帮了她很多。
不管是前世的浅交,还是如今的几面之缘,他其实根本不欠自己。
萧言卿点点头,“明日我让人去看看。”
孟椒松了口气,对他微微福了福身子,“多谢大人。”
吴嬷嬷领着她去了西厢房,“这屋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过了,宅子是老太太的陪嫁,后来给了四郎,老太太没了后,好多人都不想走,四郎便把我们安排着去守老太太的陪嫁,这边是我们两口子在看着。”
“屋子每天都打扫的,不脏,四郎平日来的不多,除非下值太晚了,才会来这边住,他和老太太感情深,大概是怕触景生情吧。”
孟椒不知道嬷嬷为什么跟她说这些,都不知道如何回应。
吴嬷嬷可能太久没跟人说话了,继续说着,“我给你铺上新被褥,前几日刚送过来的,这边没有其他人,明日我让人安排两个丫鬟过来。”
孟椒忙摇头,“不用不用,已经很好了。”
她哪里需要人伺候。
“那也行,人多事也多,之前四郎还安排了几个丫鬟来照顾我,我嫌她们闹腾,就让她们走了。”
“你先看看,等会儿我让老头子送水过来。”
次日一早,孟椒便起了。
吴嬷嬷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摘菜,见孟椒起来了,笑呵呵道:“早上去集上买菜,看到了有新鲜的笋,便买了一些回来,中午给你做煿金煮玉,这菜老太太爱吃,每年入冬都要我做。”
孟椒听了笑。
早上吃了吴嬷嬷做的鱼粥、春饼、山家三脆和山海兜。
鱼片得薄薄的,肉嫩无刺,春饼和外面吃的也不一样,小小的一个,一口便能吃下,里面卷着菜丝肉丝,山家三脆是蘑菇、青菜、山药同炒,三海兜则是透明的绿豆粉皮包裹着羊肉、鱼肉、米饭、去芯莲子、核桃那些,也是小小的一个,里面的馅都是剁碎的。
味道十分可口,样式精致。
孟椒怕浪费了,愣是全都吃了。
吃完有些撑,吴嬷嬷见状笑得合不拢嘴,“小娘子好胃口,跟老太太年轻时候一样,老太太别的不爱,就爱一口吃的,走的那天晚上,还要我给她做一大碗的梅花汤饼,四郎在旁边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到她这个岁数,什么都看开了,老太太离开的事也能拿出来说。
孟椒听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难过。
以至于晚上看到萧言卿,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难得有人过来,吴嬷嬷跟孟椒说了很多关于老太太、关于四爷的事,平时没人听她唠叨。
她口中的老太太外表严肃,性格慈和,萧四爷则打小性子闷着坏,闯了祸总是喜欢去找五爷六爷讨论功课,每次老爷想发火都发不出来,最后一考校,发现五爷六爷还不如练武的四爷学得好,就把火撒在五爷六爷身上。
萧言卿过来时,孟椒正和吴嬷嬷坐在堂屋里聊天刺绣。
吴嬷嬷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知道不少京都城的旧事。
两人聊到余家老太太当年换亲的事。
孟椒听了都忘记了手里的动作,睁大眼睛好奇听着。
萧言卿站在院子里就看到这一幕,明亮的灯火下,女子穿着一身桃红撒花狐狸毛边小袄,下身玉色金丝线团花百褶裙,头发梳成同心髻,上面只插了一支金球簪一支折股钗。
比昨日看着顺眼多了,昨日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她皮肤白,也不知是屋子暖和还是灯火的缘故,脸颊白中透粉,小小的脸被一圈狐狸毛领包裹着,显得人很乖。
吴嬷嬷还在说着,“咱家的夫人和余老夫人是同宗,不过那一脉本是嫡支,只是长辈出了事,后辈无人,反倒是咱家的夫人父亲有出息,考中了榜眼,族里便想扶持咱们夫人这一支,最后闹得不是很好看。”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咱们夫人也不跟他们计较,毕竟是一脉,咱们夫人还未出阁时,与她妹妹十分要好,余老夫人那个妹妹可是个美人,年轻时候跟你比起来也是不差的,余家门第高,那余老爷当年就是看中了五小姐的美貌,哪知成亲那天,三小姐将妹妹迷晕藏了起来,自己嫁了过去……”
徐逸见吴嬷嬷越说越来劲,还没看到四爷,忙清了清嗓子。
孟椒正听得入神,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忘记了手里的针线,针戳进了指尖,瞬间冒出血珠,疼的轻“嘶”了一声。
顾不上这些,她忙站了起来。
吴嬷嬷看到院子里的四爷,脸色讪讪,随即笑了起来,热络道:“四郎来了?吃了没有,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厨房里还有菜。”
说着就赶紧跑了。
孟椒看着萧言卿进来,面色有些尴尬。
聊他母亲家的事,还被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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