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圆
清平洲爆发了一场不?小的骚乱,久未出现的九音突然现身,带着一名号称是先魔尊后嗣的少年,出手平定了叛乱。
四方妖魔震动,纷纷涌向清平洲的魔宫旧址。
六月末,清平洲再度内乱,血流漂橹。
因争斗发生在清平洲之内,外?界流窜作恶的妖魔反而变少了许多,众仙门?暂且松了一口气,对鹤鸣山提出趁乱攻破的建议态度暧昧、不?予回?应。
七月十五中元,少年踩着被鲜血冲刷过的长长台阶,接过了九音手中先魔尊的信物,被清平洲奉为尊者。
七月末,西山蛇沼被族灭,只有族长蛇女逃出了西山,去向不?知。
萧霁当年落在蛇沼族手中,受苦恐怕不?比江扶楚少。
朝露知道,这是他的报复,也是他的立威。
听闻魔族几乎将西山夷平,不?知在找寻什么。
陆人依将消息递给她,还偷偷摸摸地告诉她,这些都是明舒君要她打听的。
半年不?到,他就做了这么多事情,算起来,确实是“很短的时间”。
八月,皇室发来两封信。
希蕴如今才得知她年初在试剑大会?上遇险之事,来信十分担忧。
恰好到了朝露该下山的时候,她便另附一封信给望山君,希望他能遣信赖的弟子送朝露回?皇城。
左右萧霁和洛清嘉都不?在,况且希蕴于萧霁有杀父之仇,好似比鹤鸣山上诸位仙尊更危险一些。
朝露见信之后,没怎么纠结地飞快答应了。
回?到桃源峰她才突然想起忘了和江扶楚商议,谁知江扶楚不?等她开口,便收拾了行装,要送她回?皇城。
这半年,朝露着实有些摸不?清江扶楚的态度。
照拂还是一样无微不?至的照拂,萧霁和洛清嘉离去之后,他们的日常除了不?再相?聚桃源峰打牌之外?,并无任何不?同。
——好似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不?多,就一点点。
朝露再迟钝也能回?想起身处清泉涧的那个晚上,江扶楚捧着她的脸,分明是想说?些什么的。
但?他再也没有开过口,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去问。
本以为动身回?皇城前同他告别,总能将这别别扭扭的关系说?清楚,但?江扶楚执意?要送她。
……那还是到时候再说?罢。
如此麻烦的关系,自然是能拖到什么时候拖到什么时候,萧霁什么态度尚不?知晓,她还有点担心惹怒江扶楚,造成什么意?料外?的惨案。
朝露啃着桌上的桂花糕,心有戚戚地想,虽然他看起来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无数话本子中的经验已告诉她,不?要惹怒正经人。
他们疯起来好像会?更可怕。
***
九月桂花飘香的时节,朝露在丹霄峰拜别了望山君,又在武陵君闭关的洞穴前跪了一炷香的功夫,随即与众人一一别过,同江扶楚一道下山去了。
除了洛清嘉以外?,陆人葭和陆人依姐妹与她私交最好,两人和小九眼泪汪汪地抱着她哭了许久,还逼她发誓每年都要回?鹤鸣山访友。
朝露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可坐上自己那只熟悉的小船下山时,她便笑不?出来了。
旁人不?知,她自己却?明白,这应当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虽说?整个世界都是神器造出来的幻象,但?在此生活了这么久,说?一点不?舍得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丹霄峰、桃源、清泉涧、藏书楼、清阳山,乃至锁灵台和白帝宫,随意?一个地方,只看名字,都能让她想起许多许多。
朝露趴在船边闷闷地回?忆着,突地听见江扶楚在她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兄,你怎么了?”她转过头去,发现江扶楚面色发白,整个人也有些发抖,不?禁把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哎呀,好烫!你生病了吗?”
江扶楚低低地道:“想来是前几日着了风寒……我们乘船飞得太高,云间有些冷,无妨、无妨,不?是很要紧。”
“可是你烫得好厉害,”朝露急道,她不?假思索地抬手,敛了施于小船上的灵力,“云间太冷,我们还是走陆路罢,也好给你寻个大夫。”
江扶楚斜倚在船舷上,垂着眼睛,没有看她。
“好。”他说?。
不?能御风飞行,脚程便慢了许多,而且江扶楚这病来得奇怪,一路上断断续续,总是不?见好。
二?人拖拖拉拉,竟在十月末才行到皇城周遭的重?华郡。
当夜,他们又歇在了那年离开皇城时歇过的驿站。
就在这个驿站中,江扶楚送了她那只以云梯制成的小船,当时她信心满满,觉得攻略形势大好。
想起来也是稀奇,短短这些时日,怎会?有如此浓重?的物是人非之感?。
若他不?在病中,还可以与她同游当年未曾去成的夜市,或者带她去“云梯”所在的野郊山上看看,她一直很好奇来着。
朝露连连叹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
入夜时分,江扶楚房中没有点灯,朝露在窗前小心地削着手中的苹果,不?想让它的皮断掉。
江扶楚坐在她身后的榻上,隔着她的剪影看窗外?的月亮。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房中静默,月色温凉。
朝露终于将苹果皮削成了长长的一条,捏在手中,献宝一般举到江扶楚面前:“师兄,你瞧。”
江扶楚温温笑道:“好厉害。”
朝露得意?洋洋,顺便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那当然,我练了好久呢。”
江扶楚接过她的苹果,拿在手里,却?没有吃:“你困了吗?”
朝露道:“没有。”
江扶楚“嗯”了一声:“那再削一个罢。”
朝露:“啊?你一个不?够吃?”
江扶楚看着她,笑意?盈盈:“够吃,但?我方才看得不?仔细,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厉害,还是投机取巧?”
朝露立刻又拿了一个苹果:“师兄小瞧我!我这就再削一个。”
她埋头苦干,江扶楚继续看月亮。
这次削得确实不?如上次顺利,朝露握着小刀,感?觉屋里变暗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云彩遮住了窗外?的月亮。
她削到一半,抬起头来,正打算抱怨一句,却?发现江扶楚根本没有看月亮,他倚着身后的雕花木柜,一直在看她。
朝露一时怔住,苹果皮从中断裂,落在了她的脚边。
不?过两人却?都没有动作。
遮住月亮的那片云悄然离去,藉着落入屋中的微光,朝露看清了他的眼神。
温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柔之外?,脆弱、湿润。这样的眼神像是在见证易碎的心爱之物的毁灭。
分明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即。
朝露的心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狂跳了起来。
他看得好像心都要碎了,她不?合时宜地想。
为什么?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来,只是看着这个眼神,她便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并不?熟悉的、滞闷的钝痛。
是愧疚、心虚、后悔,还是无言以对?
或许都有罢。
朝露猛地站了起来,一句话都没说?地往屋外?走去。
没有削好的苹果从她衣裙中滑落,“咕噜噜”地滚到房间的角落。
江扶楚在她身后颤声唤:“朝露……”
她置若罔闻,一口气从他的房间跑到自己的房门?前,才停下脚步。
那种钝痛一跳一跳,竟丝毫没有消逝,朝露皱着眉抵在门?前,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抬起头,忽然发现,不?知是谁在自己房中燃了蜡烛。
隔着窗纸,那点朦胧的烛火跳跃闪烁,明明灭灭。
不?等她伸手,门?便“咯吱”一声自己开了。
一阵卷挟着幽微血气的风从她面前吹过,朝露僵硬地走进门?去,正见一个深蓝衣袍的少年坐在窗前,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拨弄着面前的烛火。
他的头发不?知何时长了老长,黑得有些泛蓝,还生了卷曲,散在身后,迤逦地从榻上一路拖到地面。
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仍旧抱着那把鹤鸣山上的旧剑。
初见时清亮的眼神中生了一层阴翳,让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吓人。
朝露转身就想跑,对方却?将她的心思猜得透彻,随便抬抬手,房门?便“砰”地一声关了个严实。
“师妹啊……”萧霁在她身后笑吟吟地唤,“跑什么?”
朝露感?觉自己脊背上寒毛竖起,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萧、萧师兄,好久不?见。”
第45章 第四十五滴水
第四十五滴水
萧霁歪着?头,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朝露晃了晃门,没?推开,只好老老实实地照办。
走到近前反而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值得胆战心惊的?
朝露僵着?脖子走过去,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为了缓解紧张,她还给自己倒了杯茶:“萧师兄,最?近、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