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许黟:“……”
……
等他坐着牛车回到新宅,见季师傅还在守着,心里顿时有些亏欠。
许黟快步上前:“季师傅你辛苦了,我因忙别的事,把你这儿给耽搁了,是我的不是。”
季师傅摇头,将怀里护着的图纸给他。
“画好了。”
他说了这句,又闭上嘴。
这回,许黟离他很近,立马闻到他嘴里发出来的一阵如腐食般的恶臭。
许黟眉目一拧,季师傅当即察言观色,脸色微微变化。
自从他嘴里常散发出来难闻的气味,季师傅就不爱说话了。
他想张嘴,嘴巴却紧紧闭着。
而此时,他看到许黟已经收回打量的目光,专心的看着手里的图纸,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气。
谁都不想被人当众嫌弃,季师傅也不例外。
他见到不少大户人家的管事,在闻到他嘴里有恶臭时露出来的鄙夷和嫌弃,久而久之,便以点头摇头来代替说话。
但做木工,总要与人打交道,没法真的一句话都不说。
许黟一边认真看着手里的图纸,一边将有些不合心意的地方指出来给季师傅看,请他重新修改。
季师傅点点头,接过图纸,抖着发红的手,把要改的地方画上圈。
许黟面露难忍道:“季师傅,让你在宅子里久等是在下无意之举,我那儿有治冻疮的药膏,等会你拿回去,记得把十指涂上。”
季师傅一怔。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十指早是通红,有几处关节长着陈年老疮,他一直没管。
“不……”他想说不用,嘴刚张开,又急匆匆闭上。
错过拒绝的时机,想再说不用,已是迟了。
许黟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纠结神色,继续说道:“这堂屋要的物什,再添两张香几,茶房的柜子,再宽三尺吧,我喜欢整面墙都是柜子。”
季师傅听他如此说,面色更加纠结了。
他犹豫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不好看。”
“嗯?”许黟意外看向他。
季师傅只好硬着头皮道:“这处要留白,许大夫你要是觉得空着不好,可在旁边再放一张香几。”
香几除了摆放炉瓶三事,还能置放别的物什,像花瓶、小盘、盆景等都可以。
季师傅对许黟的审美能力已持着怪异的态度,要是真让许黟把原来的设计图稿改得乱七八糟,他会忍不住。
许黟皱眉:“香几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季师傅摇头,把之前画圈的地方指给许黟看,“这处可以把香几换下,换成椅子。还有诊堂这边,可以在木案旁再放一张小榻。”
他说完,还把提前画好的小榻图纸拿给许黟看。
款式简单,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雕刻装饰。
在许黟的眼里,这张小榻看起来更像是现代小憩时用的折叠椅。
他很满意的点头:“就按季师傅说的办。”
有季师傅,许黟轻松不少,不用多说什么,他就能知道许黟要的是什么。
一番讨论下来,两人很快确定好全部的家具样式。接下来就是定金、费用等其他问题。
季师傅收好许黟递给他的两贯钱,说他会在十天内,把堂屋的两张长桌案子打好出来。
“辛苦季师傅了。”许黟笑道。
离开时,许黟如约把治疗冻疮的药膏拿给他。
季师傅摸着陶罐瓶子,神色微微恍惚,他今日说了好多话。
可许大夫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嫌恶。
……
接下来的数日,季师傅一直在自家院子里锯木头。
有新的主顾来找他做活,都被季师傅拒绝了。问他何时能接活,他只闷闷的吐出两个字:“四月。”
接的许黟这趟活,够他忙活三个月了。
此时,从邢家角门出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袍的年轻郎君,这人正是邢岳森的偏房庶堂弟邢岳书,他坐上一顶小轿子,摇摇晃晃来到锦月茶楼。
他手里捧着暖手炉,半眯着眼想着事,他这个五哥哥,平时里很少跟他们这些庶房的打交道。
不过这几年里,邢家当家人有意栽培邢岳森,让他在偏房里挑一个当亲信。
邢岳书小邢岳森五岁,被他选中了。
像今儿叫他来锦月茶楼买下一个伶人的事,他也是头次办。
他本心里好奇的想,五哥哥不是那种贪图闺房之乐的郎君,怎么就看中这个阿颜姑娘。知晓事情经过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来拉拢陶家的小少爷。
说起来,陶大官人家人丁稀少,不像他们邢家,几房人加起来就有二十几个庶房生的哥儿姐儿。
这陶家以后的产业,都归那陶清皓的,要是五哥哥拉拢到对方,以后走了仕途,想来这样的人脉只多不少。
邢岳书想到这处,锦月茶楼到了。
他下来轿子,在小哥的带领下去见这阿颜姑娘。
本以为今日买下这位阿颜姑娘会轻而易举,结果半途来了一个穿着绸子衣裳,头戴着银梳簪子的年轻妇人。
陆厨娘今儿不做灶娘打扮,手腕处戴着雕花的银镯子。
“邢小官人,实在是巧,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她吟吟笑了一下,婉转问道。
邢岳书是识得她的,喊了她一声“陆娘子”罢,就说他是来赎人的。
陆厨娘做出惊讶的表情,拿着手帕捂嘴淡淡一笑:“可巧了不是,昨儿我就与阿颜姑娘说好,今日要赎下她的事儿,邢小官人这是慢了一步。”
邢岳书拿眼瞅她,有这么巧的事儿?
暗道这陆厨娘果然不一般,府里收养了那么多的女使,连着伶人如今也要买下。
他是得了邢岳森的吩咐,不好就直接的相让,便道:“陆娘子,这阿颜姑娘我也是受他人委托,务必要赎的,你就把人让给我吧。”
“能否告知我,是谁托付你来的?”陆厨娘疑惑问他。
邢岳书不敢报出他哥的名字,支吾片刻,就说是一个友人相拖。
陆厨娘犹豫再三,不好直接跟邢家的交恶,哪怕这位是邢家的庶哥儿,但放在外头,也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出身。
她一个厨娘,外面再如何响当当的名声,那也得有大户人家请,不然就空有名声,好听罢了。
两人言罢,陆厨娘去隔壁的小房找阿颜姑娘。
阿颜姑娘看向她的双眼淌着泪珠,朝着陆厨娘欠身:“陆娘子,莫要为了奴家的事儿烦心,我以往还会盼着有朝一日,能得了自由身,可惜命运如此,又怎么能将陆娘子你拉进来。”
陆厨娘,本名陆秀姐,在家里排行第三,五岁时就被卖去主家当丫头。
她悟性高,嘴儿也甜,在后宅院里摸滚打爬十几年,好不容易争出一个自由身,立女户。
她后来遇到穷苦人家卖姐儿,手里头有钱,就会把人家买下来带回去。
也不做别的用处,在院子里扫扫地,洗洗衣裳,都算是尽了用。
这回想要买下阿颜姑娘,却是有私心,这阿颜姑娘琴艺高超,做的曲儿婉婉动人,她想让阿颜姑娘给她挣银子。
殊不知,她这个想法,竟是和陶清皓撞一起。
陆厨娘叹息一声,对她说:“我怕是有心无力,想赎你赎不得了。”
见着阿颜姑娘还在哭,就拿手帕给她擦眼泪,与她说道,“对方是邢家的郎君,说是为友人办事,我看他那神色,怕是邢家其他郎君,不好出面让他来了。这邢家不算龙潭虎穴,要是那人想抬你做小娘,或许比你在锦月茶楼卖唱好。”
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已有不少大户家的官人虎视眈眈。
那几个人,陆厨娘哪里不清楚,都不是什么好货,想来也只敢把人养在外头。
要真如此,阿颜姑娘怕是要当一辈子没有名分的夫娘。
阿颜听她这么劝,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没再哭泣。
她止了泪水出来见邢岳书,看到他貌相端正,一表不俗,脚步稍稍有些顿住。
这邢郎君竟是这样的年轻郎君。
阿颜虽见过不少男子,但大多数都是三十岁往上,大腹便便,神态猥琐……
她福了福身,唤道:“邢郎君安。”
“阿颜姑娘免礼,我也是受人之托,这是三十贯钱,阿颜姑娘收好。”
邢岳书没有多看她,拿出一个锦囊递过去给她,这里面是三张十两的交子,是赎银。
等手续办妥,邢岳书带着阿颜到一处临时租赁的宅子,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几日后,再带她去见人。
……
“办好了?”邢岳森看到庶弟进来书房,放下手中的书籍看他。
邢岳书道:“嗯,去的时候,正巧碰到陆厨娘也想买下阿颜姑娘。”
邢岳森问道:“这阿颜姑娘的身契不是在锦月茶楼的掌柜手里吗?陆娘子能拿出三十贯钱?”
邢岳书也道不知,不过他买下阿颜姑娘时没有多少阻拦,想来也是紧着手头里的银钱想赎人。
就是不知道陆厨娘为何想买下阿颜姑娘。
邢岳森亦是想不通,便没再去想,叫阿目去陶家一趟,请陶清皓过来。
旁边的邢岳书见没有他的事了,就想着退下。
结果邢岳森却拦住他,道:“这阿颜姑娘在茶楼里待了数月,你安排一位大夫,给她诊下平安脉。”
“这是?”邢岳书愣住。
很快就想明白的点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