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餐吃五碗
在女人的叙述里,她们厂里的这个女工就是个心思狠毒的女人,她想尽办法千方百计的嫁给了她家的干部儿子,现在好不容易结婚了,攀上了高枝,却连一个儿子也不愿意给她家生,是存心想让她家绝后。
孟笙笙看着大着肚子的女人,难道这孩子去不是她儿子的?
那这就有问题了。
女人一直低着头,从孟笙笙把两人带进值班室,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就没说过一句话,低着脑袋,也看不出这个女人的容貌。
在孟笙笙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女人的亲妈听到风声,终于赶来了。
“领导,领导你可要明察秋毫啊,这事本来就是他们赵家的错,我闺女嫁到他们赵家,这才几个月啊,就把我闺女磋磨成这样……”
女人听到亲妈来了,也不低着头了,孟笙笙这时候才看到她的容貌。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皱纹,眼神里也没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亮光,眼角向下耷拉,有种被生活蹂躏过的苦相。
从刚来的这个亲妈嘴里,孟笙笙又听到了一个不同的故事。
“当初明明是她家觉得我家嫁妆给的多,才让她儿子娶了我女儿……结婚了还不许住一起,非说我闺女让她那领导儿子丢脸了……两口子就周末才能处处……现在我姑娘好不容易怀上了,拉着去医院照了什么超,说是个女孩,这可不得了啊,这个老虔婆非要闹,到处闹,在家还要闹着喝农药,逼着我女儿去把孩子打了……”
旁边的婆婆不乐意了,“我儿子可是干部!干部可不能违反规定,不然他以后在单位上还怎么做人?他的领导还让不让他升官?我可去打听清楚了,这事可是关系到我儿子前途的事,国家说只能生一胎,那肯定得生男孩,她肚子里这个,就算生下来了,我们赵家也不认,不是我们赵家的种!”
孟笙笙看了看表,已经到上班时间了,便问了那婆婆,“你儿子是哪个单位的?电话是多少?”
那中年女人一脸骄傲,“我儿子可是大专生,分配到了咱们大梨乡,现在已经是副乡长了!”
孟笙笙直接对着保卫科负责人说道,“给大梨乡的乡长打电话,让他们单位把她儿子叫来,把他老娘弄回去。什么玩意儿就在咱们厂门口来撒泼,耽误了咱们的生产,这责任谁负担?她儿子能担责?要是下次这女人再来闹事,直接给她儿子上级领导打电话,来一次打一次,看看他领导能不能容忍他的下属有个钻国家政策空子的老娘,还打胎,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对了,把那姓赵的那男人重男轻女的事也顺便和他单位领导提一提,思想落后成这样的男人,当一乡之长,我觉得恐怕不合适,不如回家当孝子生他的儿子去。”
当儿子的,想管老娘还能管不着?放纵着自家的母亲这么折磨媳妇儿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婆媳关系闹的这么僵,还想隐身当自己的领导?想什么美事呢?
这话说的声音并不小,里面的人全都听到了,负责人翻了电话本,正要去打电话,女人急了,赶紧拉着人,“打电话?什么P大点事就要打电话,我儿子正上班呢,不要去打搅他!你是厂里领导?我要去你领导那里举报你,你就是这么为人民群众办事的?”
孟笙笙嗤笑一声,悄悄靠到女人耳朵边说道,“你去举报?你知道我是京大毕业的吗?我老师同学多的数不清,在中’央工作的有好几个,在省政府工作的也有,他们都在你儿子上级部门的上级部门,我只要找他们吃个饭就能让你儿子滚回家种地,我没了工作大不了回家带孩子呗,你儿子要是没了工作,只要我随随便便一声招呼,以后还能不能再进现在这么好的单位?”
这就是孟笙笙骗人的了,她同学进政府部门的虽然不少,但是和这个大梨乡根本不沾边,就算能搭上关系也要拐好几道弯,谁会为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费这个力气?
但是和这种又蠢又坏的女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这样靠吓的。在她的认知里,官大的权利就大,想怎么整她儿子就整她儿子,而她的儿子又是她的命根子,只要捏住了她的七寸,她想作妖也要先掂量掂量。
接着孟笙笙又用平常声音说道,“举报?举报我什么?我又没有违反法律,也没违反规定,我为了厂里着想,你要来我们厂子里闹事,影响了咱们的生产,我让你儿子来接你回去,厂里没准还得表扬我,开会表扬!”
女人还真被吓住了,看着孟笙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阶级敌人,担心自己儿子的前程,她还真不敢再闹了,狠狠剜了一眼儿媳妇两母女,急匆匆的就走了。
母女两人感谢了孟笙笙一番,孟笙笙随意的摆摆手,进办公楼了。
下班的时候,孟笙笙就看到大着肚子的女人收拾行李,说是家里不能住了,她婆婆天天指桑骂槐的说她要赵家绝后,还骂她肚子里的闺女是个赔钱货,什么难听骂什么,现在她婆婆不敢到厂里来惹事了,她要回厂里住一段时间的宿舍。
孟笙笙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人家啊。
今天下班的早,孟笙笙回家刚坐下,突然突发奇想的想去王川泽单位接他下班。
柚宁和承宁闹着也要去,孟笙笙便一手牵着一个,一家子散步似的逛着逛着就到了他单位门口。
碰巧这时候里面的人正下班出来,孟笙笙眼尖,一眼就看到王川泽那挺拔的身影,只不过他后头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眼里的崇拜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孟笙笙眼睛一眯,啧啧,这是看上她家男人了啊。
孟笙笙看到王川泽了,家里两个小家伙当然也看到了,又闹又跳的大声叫着爸爸。
王川泽原本放着冷气的一张脸霎时间就柔和了,快步上前,摸摸孟笙笙被冻的红通通的脸蛋,“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家待着?”
孟笙笙拍掉了他的手,哼了一声,拉长了声音,“来接你下班啊,不想我来啊,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单位上过的还挺好啊~”
王川泽笑了,想亲亲她,但是在单位门口,影响不好,便忍住了。
“没家里好,走吧,咱们回家。”
旁边路过的好几个人看到王川泽牵着一个女人的手,有些惊讶,专门过来和他打招呼。
走近了看到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带着黑色的围巾,脸蛋漂亮的跟刚满二十岁似的孟笙笙,旁边还有两个漂亮的小孩儿,还在叫王川泽爸爸,明白了,这就是王厅长他家那位。
难怪呢,家里这位长的这么甜,养的这么娇,别说新来的那个,就是单位上长的最好看的单位一枝花,也没王厅家这位好看。
孟笙笙没问那姑娘是谁,甚至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两人已经一起走过了十来年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不过她感觉到了,对方一直把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因为对方一直盯着她,她向后看了一眼,旁边和王川泽打招呼的女人看到了,不禁笑了,小声和孟笙笙说道,“弟妹,你是不知道,咱们单位最称得上洁身自好的,就数咱们王厅了,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两天前,咱们单位铲雪,王厅直接把咱们单位靠近墙根的那一块儿地方划给了曼婷,曼婷就是新来的那姑娘,谁不知道那里雪最深,最多,非常难铲,那姑娘第二天上班,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还有上次,王厅和刘刚还有曼婷一起出差,抓一个疑似间谍的人,王厅损的……”
说道这里,女人又开始咯咯咯的笑。
这还真就勾起了孟笙笙的兴趣,“怎么了?”
女人继续说道,“王厅让这姑娘在人家粪坑里找证据……王厅和刘刚则拿着搜查证进了人家屋里……搜查完了还让曼婷继续搜,两人跑的老远就那么看着……两个大男人站的远远的,看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掏粪坑……”
女人边说边笑。
“你们单位的事能说?”
女人挥挥手,“这也不是什么绝密任务,没什么不能说的。”
孟笙笙同情的回头看看那个窈窕的背影。姑娘,别惦记了,要是有个男人这样对我,我得把对方拉黑一辈子,这么遭罪还能坚持,她敬重对方是个能人。
王川泽捏捏孟笙笙的手,对着她得意的扬唇,好像在说,他做的好吧。
孟笙笙靠近了他,轻轻说道,“你就损吧你。”
王川泽扬眉,“你觉得我这样对她不合适?我都明说我已经有家室了,还有孩子,还要往我跟前凑,要是她还看不懂眼色,下次就不是让她站边上掏粪了,直接让她下粪池去找。”
那这女人就是思想道德不过关了,上赶着想破坏她家庭,是得教育教育。
柚宁突然拉拉孟笙笙的衣角,指指旁边的摊子,“妈妈妈妈妈,我要买发卡,我同桌有个苹果发卡,可好看了!”
开放之后,流行起烫发来了,街边多了好些发廊,地摊上,卖发卡的人也多了很多。
孟笙笙看着那些廉价的塑料发卡,“真喜欢?”
“我要我要!”
被晃的没办法,“行行行,一块钱,给你了,你自己买去。”
旁边的承宁大声说道,“我也要!”
孟笙笙翻了个白眼,“你也要买发卡?”头上的毛浅的根本卡不住。
“不要发卡,我要一块钱,姐姐有,我也要!”
行吧行吧,家里两个孩子是得一碗水端平,不然就得一直闹。
拿钱的手不停,但是孩子还是得教育,“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那你们要不要还要去理发店洗个头啊。”
承宁眼睛一亮,“要去要去,洗头洗头。”
柚宁也想洗头,她听人说了,理发店洗头会有香香的洗发香波,她想洗完头再别发卡。
孟笙笙叹口气,真是听风就是雨,被吵得没办法,两口子带着家里的孩子准备去体验一番现在的理发店。
门口站着的女人看到王川泽时眼睛一亮,接着又看到了旁边的孟笙笙和两个小孩,那亮光又熄灭了。
孟笙笙睁着溜圆的大眼睛,“给小孩洗一次头多少钱?”
女人像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一样,“……啊?”
孟笙笙又重复了一遍,女人眼神好像很复杂,看看两个小孩,说五毛钱一个小孩。
孟笙笙带着小孩儿进来了,店里一个座位也没有,两个大人只能站着等。
孟笙笙看着这个女人的手法,怎么看怎么生疏,再加上这里面落后的设施,孟笙笙心想,这应该是家新开的店,这样做生意,得亏死。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男人,旁边的另外一个女人把男人带到了楼上,孟笙笙嘀咕道,现在已经开始对客人区别对待了?她猜测,楼上的人服务水平肯定比这个姑娘好,不然这个店怎么可能开的下去,这就是一种刺激顾客办卡的方法,她已经看透了……
王川泽随便看了这店面两眼,就看出问题来了,皱眉想把孩子带走,但是孩子脑袋上已经有香波了,只能在这里冲洗干净。
他站在旁边看着人把家里小孩的头洗干净了,赶紧给了钱就带着人走了。
没回家,先去了一趟附近的派出所,当天派出所的人出警,抓了发廊楼上房间里好几个办事的,全部以流氓罪判了刑。
孟笙笙回家的路上还在不停感叹,是她单纯了,怎么就没看出来里面的问题呢。
去了王川泽单位一趟,也算是宣示了主权,好奇的人多了,碎嘴说曼婷不自量力、长得不好看的人也多了,这姑娘终究是脸皮薄,不再以学习的名义明目张胆的死命粘着王川泽了,安分了不少。
孟笙笙进了单位,还听到了前一阵子厂里女工的婆婆到厂子里闹事的后续。
这事真真叫孟笙笙知道了好些人为了要儿子能有多不要脸。
不久前孟笙笙才把厂里女工的恶婆婆吓走了,那家婆婆不死心,带着一个女人住进了家里,对外就说她儿媳妇不孝顺,不想管她了,新来的这姑娘那是她家亲戚,她一个老婆子在家住觉得孤单,于是把亲戚叫来陪她住。
这年头的房子可是不隔音的,谁家要是声音大一点,吵个架打个孩子的,谁不知道?
在赵家男人回去的时候,赵家旁边的邻居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流言就传了出去,加上最近怀孕的女人一直住在厂里,又没回过家,没想到这次回去拿些衣服,邻居就把这事告诉了她,这对女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那天看到孟笙笙,三言两语就把她婆婆制的说不出话,心气都通了不少,于是她也想通了,人生在世,干嘛气自己,不顺心了,就去气别人去,不和自己过不去。
她现在也不再忍气吞声了,有什么不顺心的就闹,往大的闹,反正她行的正坐的端,干出不要脸的事的又不是她。
可是赵家的人非不承认这事,就说是家里来的亲戚,借住一段时间,两人清清白白,并没有这些事。
女人知道赵家打的什么主意,他们想让那个女人生男孩,只要那个女人生了男孩儿,姓赵的肯定就要和她离婚,不要她也不要孩子……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家,她还留着干什么?恶心自己吗?
“是我瞎了眼了才看上你们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家,这么恶心我不就是想和我离婚吗?离就离,以后我和你们赵家没有一点关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们。”
女人要离,男人却不愿意,这要是离了,不就证实了这些事是真的?那他在单位上还怎么做人?虽然某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面子上还是要下一些功夫的,离婚可以,但是不是现在。
一方要离,另一方不愿意离,这婚是离不掉的,女人干脆直接住到了厂里,她已经打听过了,分居两年是能直接离的,她要是这时候还相信那一家子的花言巧语,才是真脑袋被门夹了。
她一直以来过的什么苦日子,那男人不是不知道,他是装作不知道,现在不离婚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男人靠不住,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依靠。
孟笙笙和人家也不熟,知道女人闹了一通后和赵家彻底没了往来,但是精神状态不错,对未来有自己的规划,也就没再关注了。
最近厂里的布料越堆积越多,库房里的布料都快堆成山了,但是销路却越来越窄,上头终于开始重视这些问题了。
厂里为了这事开了会,“……相信大家都知道了这次开会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原本咱们的销路没什么问题……但是咱们的老搭档制衣厂和被服厂在上个月突然给我们厂打了个电话,说以后不用再给他们送货去了,咱们厂里的货,有百分之七十是给他们的,但是这两个厂子现在不要了,那现在咱们厂里堆积的货物应该怎么办……大家都是厂里的老人了,开会就是要集思广益,一起想想办法,让我们的厂度过这次难关。”
孟笙笙心说,按照厂里的老路走,不改革,不激发厂里员工的积极性,想解决问题,等着问题解决你才对。
谁都知道这时候最着急的,是应该另外找一个合作商,但是现场国营大厂基本上都在走下坡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吞下厂里那么大的货物量的厂,一时间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一个副厂长说道,“我觉得咱们厂里的机器出了大问题,咱们厂里现在的机器基本上依靠的是好几十年的机器了,纺织出来的产品,花色老旧,根本比不上现在市面上的那些布料好看。”
厂长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问题记上了。
“这个问题我再想想,关于机器的问题,咱们可以向上面申请申请,申请一部分资金,再向银行借贷一部分资金……再向国外进口新机器……应该没问题。”
销售科的科长说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新的合作单位,不然咱们厂里的货越堆越多,东西卖不出去,咱们用什么发工人的工资和福利?”
人事科科长嗤笑一声,说的都是屁话,谁都知道要找新的合作单位,但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哪里去找啊?
一提到这个问题,果然所有人都沉默了。
厂长也觉得这事麻烦,但是事情放在这里,还是得解决啊,于是厂长一拍桌子,让销售科的科长努努力,多跑几个兄弟单位,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孟笙笙就看着他们折腾,作为技术科的人,她这时候是真没渠道,也给厂里找不到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