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瑞王下衙回到家,正好看到嫡子也从外头回来。
得知他今儿又在外头鬼混一天,瑞王眉头一竖就要教训,哪知转头一看,却见他眼眶发红,一副大哭过的模样。
瑞王吃了一惊,忙问道:“聿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到底是唯一的嫡子,他心里也是在乎的,难得看到他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十分生气,他的儿子还容不得旁人欺负。
楚少聿用红肿的眼睛看他,说道:“没人欺负我。”
声音有些沙哑,一听就让人觉得哭了许久。
其实是因为实在太疼了,想要惨叫,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久而久之,这喉咙自然也不舒服。
瑞王不知道这些,觉得他是在逞强,厉声道:“若无人欺负你,你为何眼睛都肿了?”
“我这是去练体术弄的!”楚少聿道。
“体术?”瑞王有些茫然,“你这是去学武了?”
楚少聿觉得这么解释也没错,便点了点头。
瑞王有些欣慰,他们家的孩子不需要考科举,不过学武倒是不错的。
很快他又紧张起来,“你没乱练吧?要是想习武,父王给你找个有经验的武师傅,不会轻易损伤筋骨。”
看他哭成这样,都担心是不是哪里伤着。
瑞王又打量嫡子,见他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走路也正常,总算松口气。
楚少聿道:“不用,武师傅教的又不是体术。”
虽然今天疼得没志气地哭出来,但楚少聿没想过要放弃。
他一定要努力练好体术,到时候也能像表嫂那样轻松地跳到屋顶,打地痞流氓轻而易举,说不定还能砸船……
以后那些庶兄若是还想对他动手,他不用再靠别人保护,能当场打回去,说不定还能找个机会将那几个庶兄揍一顿。
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不管多痛苦,楚少聿都忍住。
幸好嘴里还咬着一块软木,除了眼泪哗啦啦地流外,倒没有哭出声。
只要不哭出声,那就不算哭,他仍是男子汉。
瑞王得知他是去和傅逍的媳妇学什么体术时,顿时无奈。
他就知道,只要涉及到傅逍,这傻孩子就不管不顾,傅逍说什么都是对的,都哭成这样了,明天居然还要继续去练体术,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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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之时,参加殿试的贡士们都悉数交卷,然后从东角门离开。
交完卷子的贡士等在皇极殿外,由礼部的官员领他们出宫。
有贡士发现傅闻宵并不在这里,眼看着礼部的官员要领他们出宫,有人道:“这位大人,会元郎还未出来。”
引路的官员神色不变,说道:“会元郎已经从另一处地方出宫。”
闻言,在场的贡士俱是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好端端的,为何傅闻宵不同他们一起出宫,反而走另一处?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众人心里不禁担忧起来,除了为傅闻宵担忧外,也生怕殿试有什么变化。
汪举人心中了然。
估计傅贤弟还没出宫罢,能在这种地方将他带走的,除了那位圣人,也没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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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宫人领着傅闻宵来到养心殿那边。
刚到养心殿前,便见皇宫的总管太监李茂已经等在殿前,见到傅闻宵就笑着迎过来。
“傅世子,您来啦。”李茂笑容温和不失亲切,“圣人在里头等你呢。”
傅闻宵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说道:“李总管,在下如今只是一名举人。”
“傅世子说笑了。”李茂脸上的笑容不变,“您在咱家心里,一直都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听到这话,引路的太监的腰又弯低了些。
殿前守着的禁军侍卫目不斜视,唯有眼睛微微动了下。
傅闻宵定定地看李茂,然后撩起衣摆,进入养心殿。
进来后,他一眼便看到坐在那里抚摸着一个玉匣的帝王。
时隔六年,这位帝王看起来越发的苍老,脸上的皱纹比六年前更多,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傅闻宵只看一眼,便抬步上前行跪礼。
“见过圣人。”
老皇帝垂眸看着跪在下方的年轻人,那张苍老的面容浮现一种无人能懂的情绪。
殿内静悄悄的,无人敢抬头直视圣颜。
也无人看到此时老皇帝的神色。
“逍儿。”老皇帝的声音响起,似乎带了几分伤感,“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愿意叫舅舅了吗?”
傅闻宵抬起头,直视老皇帝,叫道:“舅舅。”
老皇帝高兴地起身去扶他,“好孩子,起来罢。”
老皇帝让人给他赐坐,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他,说道:“逍儿,这贡士服穿在你身上真好看,不愧是朕养出来的孩子。”
傅闻宵微微一笑,“若无舅舅多年来的教导,臣也走不到今日。”
老皇帝不禁朗笑出声。
听到老皇帝的笑声,殿内伺候的宫人暗暗松口气。
李茂在心里轻叹一声,果然只有傅世子能让圣人如此高兴,除了国师炼出来的仙丹,估计也只有傅世子有这本事了。
老皇帝兴致勃勃地问傅闻宵科举的事,然后又询问他的身体。
“臣的身体已经好了。”傅闻宵道,“多亏奶娘一直为臣奔波,到处寻医问药,经过几年,总算治好。”
老皇帝很是高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有些伤感地说,“这些年,你不在,朕做什么都不方便,方璧鹤虽然不错,到底不如你有能力,压不住那些……”
傅闻宵低头道:“是臣的错。”
老皇帝拍拍他的手,“哪是你的错?当年朕也没想到,贤妃如此狼子野心,居然要害你……”
说起被关在冷宫里的贤妃时,老皇帝满脸厌恶之色。
傅闻宵垂首不语。
李茂听到老皇帝的话,知道冷宫里的贤妃又要倒霉。
当年因为八皇子进宫求情,整整跪了三日,贤妃方得以保住性命,不过这几年,她在冷宫里备受磋磨,据说已经疯了。
他暗暗摇头,当年傅世子中毒一事,主谋虽是贤妃,掺和这事的人可不少,若不然以傅世子的警惕性,哪能让贤妃得逞?
至于圣人是什么想法,无人知晓。
老皇帝拉着傅闻宵说了很多话,兴致高昂,仿佛要弥补这几年的空缺。
直到李茂见天色暗下来,过来提醒:“圣人,天色不早,傅世子该出宫了。”
傅闻宵尚未恢复身份,在世人眼里,他只是一名来自南郡省的举人,不好一直待在宫里,若是传出去不好。
特别是殿试刚结束,这种敏感时期,更不能让傅闻宵留在宫中过夜。
老皇帝确实是想留傅闻宵在宫里过夜的,舅甥多年不见,老皇帝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那些无法和朝臣说的话,无法和宫人说的话,只有和他养大的孩子说。
这孩子是他最满意的作品,是他精心打造出来的刀,唯有他不会背叛自己。
傅闻宵道:“舅舅,我先出宫罢,日后有空再进宫来陪您。”
“好好好。”老皇帝拉着他,“下次逍儿进宫,定要多陪舅舅。”
傅闻宵嗯一声,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俊美的脸庞在灯光下如冠玉,不经意瞥见的宫人都有些目眩。
这么多年,傅世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纵使是死里逃生,得以归京,仍是那般稳重从容,就算在圣人面前,亦是不亢不卑。
仿佛那空缺的六年时间并不存在。
拜别依依不舍的老皇帝,傅闻宵走出养心殿。
李茂亲自送他出去。
走出养心殿不久,傅闻宵突然问:“舅舅还在服用仙丹吗?”
李茂嗯一声,压低声音:“国师这两年炼出来的仙丹效果都很好,圣人若是精力不济,只需服用一丸,便能精神好些天,且晚上还能去后宫找几位娘娘……”
剩下的话他没说,知道傅世子不爱听这些。
傅闻宵走在长长的宫廊之中,头顶是迤逦的灯笼。
灯笼的光影影绰绰,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身影修长、高大,只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茂看他一眼,他的脸陷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走到一段路,傅闻宵道:“李总管不必再送。”
李茂便停下来,叫来一个宫人送他离开。
出宫后,傅闻宵上了一辆等候在那里的马车。
车厢里一片黑暗,他背靠着车壁,平静地望着对面晃动的车帘,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
突然,一道黑影从车窗翻进来。
傅闻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刀,却摸了个空。
“宵哥儿。”
压低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滞,平静的面容露出惊喜之色,有些急切地上前,探臂将翻窗进来的人搂到怀里。
郁离被他紧紧地箍住,整个人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梅香。
清冷幽然,若有似无,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