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扇屠妇
顺着拥挤杂乱的楼梯步行而上，走廊里弥漫着各种油烟饭香，穿着睡衣的妇女在大敞的门后处理杂务，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在楼梯口吞云吐雾，老老小小从身旁路过，就好似水底游过的鱼虾，成了老楼理所当然的景观。
终于爬到了乔舟家，大门口七零八落地摆了一地鞋，乔舟把挡路的踢到一边，直接拉开房门。
屋内外的分贝差之千里，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在小小的空间里四处蹦跳，好像搬开老木桌后乱蹿的蟑螂一样让人头皮发麻，见到乔舟进来，满头大汗的小孩们围哄到她身上搜查。
“没有！我就出门接了一下朋友，没有买吃的！一边去！”乔舟不得不扯着嗓子，把翻她口袋的小孩推开。
然后拉着秋威快步走进自己的卧室，结果卧室床上依然有小孩，两个稍微大些的小女孩正坐在上面玩贴纸，乔舟赶了几下，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乔舟只能尴尬地跟秋威解释：“她们俩不碍事，你先坐下休息会，我给你倒点水去。”
房间内唯一一把电脑椅让给秋威了，这椅子乔舟以前提起过，是她特意从二手网站上淘回来的，夸下海口说是世界上最舒服的椅子，其实只是普通的一把电脑椅，但放在这个拥挤狭小的空间里，它确实是最舒服的地方。
乔舟的电脑桌摆在墙角里，上面堆满了书籍设备，就连桌底下也塞着各种纸箱子，连个放脚的地方都没有，电脑机箱嗡嗡作响，配合着风扇的摆头，催得人犯困。
陶瓷缺口碗盛着一碗热水摆在秋威面前，或许是口渴的厉害，一向挑剔的秋威也忍不住嘬了一口，白水中回荡着茄子炖豆角的余味。
“威姐，我已经把你第一次传来的那段吊死鬼录像剪好了，你看看咋样！”
仅仅观看视屏的这十几分钟里，乔舟就被家里人打断了三次，一会她妈叫她去帮忙，一会她哥叫她去拎东西，还有一次是小孩跑进来捣乱。
乔舟在秋威面前的性格其实非常好，每次秋威甩脸子发火，她都笑嘻嘻地安慰，但她面对家人时，就格外的暴躁，扯着脖子乱吼。
你不吼不行啊，不吼过她人，你就得听从她人的调遣，这就是乔舟家的交流方式吧。
条件虽然恶劣，但乔舟依然高效率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她们俩现在一共经营了三个账号，其中拍杰子的那个号已经小有成绩，另外两个也渐渐积累了些人气。
看得出乔舟对这项事业寄予了厚望，她细细地讲解着自己的规划和发展，将找来的资料和素材翻出来举例，沉闷又压抑的房间里，一切都在沤烂，只有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乔舟悄悄靠近秋威耳边道：“威姐，我跟你说，有个新闻社已经联系我，要收购你拍的凶案现场素材了，给了这个数……”
秋威惊喜：“这么多？那太好了！”
“等完事了，咱俩你七我三分，哎呀～有你帮忙我真的太开心了！照这样的趋势下去，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把号做起来，到那时候，我也有能力从这个家搬出去了。”
乔舟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我要租一个自己的房间，没人打扰，有个大大的电脑桌，还要有空调，对了！要有个双人床，到时候你就能来我这里过夜，厕所归我一个人，干净卫生随时都可以用……”
秋威不忍心打断她的畅想，低头将碗里的白水全喝光了。
“乔舟。”
“怎么了威姐？”
“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秋威没有看乔舟炽热的目光，摆弄着桌上的记号笔道：“我小姨走了，杰子也跟着走了，视屏没法继续拍了，我可能要去我妈的单位里实习了。”
第13章 售后服务 俩人又联系上了
去外面吃饭，一定要悄无声息不引人注意才行。
乔舟假装先把秋威送走，然后借着去门外换鞋的机会，赶紧跑下楼。
可惜这招术只能防防岁数小的，她房间里的那俩小孩，已经偷听到了她们的计划，早早埋伏在楼下等着。
乔舟暴躁地推搡着自己的小辈：“滚！不要跟着我，找你爹去！”
小女孩被推倒在地都不放弃，她们不懂什么是情商礼貌自尊，她们只清楚跟着乔舟就能蹭到一顿美食，小孩子的世界里有什么呢？吃绝对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
乔舟异常地愤怒，她习惯性地举起了巴掌，却想起自己身边的人是秋威，于是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和女孩商量：“我回来时给你们带吃的好吗？别跟着我，我和朋友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别逼我生气！”
“不行！你带吃的还要跟小弟几个分，我们俩肯定吃不上！”
“对，我们不打扰你，就带我们去吧～”
秋威拍拍乔舟的肩膀道：“没事，带俩小孩而已，不影响。”
朋友的善解人意，让乔舟更加憋闷，她后悔让秋威来自己家了，她辛苦在秋威面前维持的人设，在这烂泥一般的家庭里，毁得渣都不剩。
四人去了小孩最期待的啃只鸡，在自助点餐机前，乔舟没拦截住秋威的手机，让她成功付了款。
“你俩待会去别的地方吃，不要来烦我知道吗！”
取了餐后，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乔舟再次和秋威道歉：“说好这次我请客的，每次都让你付款，搞得我都害怕和你吃饭了。”
秋威笑笑：“下次一定让你请，朋友之间别在意这点小事。”
俩人交谈了几句后，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秋威因为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故，精神有些疲惫，加上她时不时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整个人都有些自闭。
但这种沉默，让乔舟十分崩溃，她不愿去猜测秋威的态度，可本身条件的差距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容质疑，她也明白自己和秋威之间的距离，要靠她无数次单向奔赴和讨好才换来微弱的联系。
如果今天这顿饭过后，秋威顺利进入她妈的正企单位，她则去个小公司赚钱补贴家里，是不是她们俩人就此回归各自的世界，从此再没了瓜葛。
可是，乔舟不想困死在自己的烂泥潭里，她羡慕秋威向往秋威想要成为秋威，她多么想找到那个通往秋威世界的通道，让她也能够感受一下对方所拥有的阳光。
“威姐，就算不拍杰子也可以，咱们要不要商量一下，看看拍点其它的什么。”乔舟主动打破僵局，认真地询问道。
秋威以为她就业有困难，所以才舍不得当前的账号，便说：“乔舟，我可以帮你推荐几个不错的工作岗位，你先去实习一段时间，攒点钱，这样就——”
“呵呵～”乔舟低笑道：“我说过，做自媒体不是因为我找不到工作，是我想趁此机会做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秋威尴尬地咬了两口汉堡，叹气道：“容我再想想吧，今天脑子有些乱，我妈那的工作也还没定，需要先把当前的事情解决了。”
吃过饭，秋威着急要回家，乔舟便把她送到了地铁站。
这个时间段人还不多，秋威把帽檐压低，尽量不去看周围的东西，她得赶紧回去找秋母要小姨的电话号码，按照这种状态，她根本没法正常生活。
和乔舟匆匆告别，秋威正要进站，就听到对方叫住了自己。
“秋威。”
秋威转过身，乔舟很少叫自己的原名，一直都是威姐威姐的喊，如此郑重，看来是想说重要的事。
俩人一高一低站在台阶上下，以一个不平等的状态互相注视着对方，乔舟收起嬉笑的表情，抬头望着秋威道：“我的世界是不是很差劲。”
秋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只是个路过的客人，乔舟过得怎么样都影响不到自己。
乔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无奈地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拥有和你一样的条件，应该也不会比你差多少吧！”
带着高温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吹化了横叉在中间的细细蛛丝，秋威认真地回她：“就算是现在，你也不比我差。”
这个回答颇有秋威的特色，但乔舟本就不期望收到有用的回复，她摆摆手转身朝自己那个破旧的居民楼走去。
拥挤的，嘈杂的，暴躁掉，逃不掉的家，才是属于她归宿。
真的只是钱的问题吗？难道自己有钱了，就能轻而易举地摆脱这一切吗？难道自己租了房子，就能把这群人挡在门外吗？
她的思想，她的见识，她的观念，她的基础，可能会比这栋破楼高一点，不过和秋威相比，估计连她脚下的地皮都够不着。
乔舟木着脸，刚准备踏进自己的破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你是……哦，对的，那段视屏现在在我手里，嗯嗯，没有外泄……好，好的，你稍等——”
也不是不能改变，毕竟世界是流动的，只要找到那个链接的缺口，你可以去往任何想到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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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给秋银升打电话，结果提示没有此号码，她又拿秋母专门留存的手机打过去，这才联系上对方。
“喂，有什么事啊姐。”秋银升离开没几天，应该还在处理浪花洗浴城的事。
“秋二磨！你不是说帮我把麻烦解决了吗，为什么我看到的怪东西更多了！”秋威气急败坏地把今天的遭遇讲述了一遍，质问她此事的原因。
“嗨，应该是我给你施的术法和你自身能量产生冲突，不小心把你天眼打开了，属于常见的后遗症，小事小事～”
“这叫什么小事！你知道我现在连门都出不了，看见的东西有多影响正常生活吗！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我，给我相应的措施防范？”
“说真的，你应该感谢天眼突然打开，今天那堆怪虫其实是火蟾蜍的卵，孵化时会引来天火，你若不是看到那东西趴脸上逃跑，很可能就被大火燎没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开天眼其实是个好事。”
秋威都被她气笑了，冷哼道：“你少给我胡扯，我一个普通人，根本不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平生惊吓，对付此类事情只能束手无策。你这工作干得拖泥带水，售后服务也没个保障，怪不得快四十了都打不出名堂，亏我给你争取到那么好的单子！”
“喂！咋还人身攻击起来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法把控，帮你捡回条小命，不懂感恩反而怪罪我，真是个白眼儿狼！”
秋威不依不饶道：“我不仅是为自己的事发脾气，而是看到你这种工作态度让人十分不满，作为秋家的一员，我要好心提醒你，如果连一件小事都把控不了，总是用一个得过且过的态度去摆烂你的工作，那你一辈子都干不成啥大事！”
“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就学会爹人，咋了，你一个外行还想指挥我内行不成，我干成干不成大事，你又怎么会知道。”
“那好，我现在问你，浪花洗浴城的单子，你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
“凭什么告诉你，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就凭我是中间联系人，我有权力知道项目的进展程度。”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懒洋洋地说：“行，告诉你，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那镇魂局其实是布局人故意留下的一个缺口，目的是想留个长期的饭票，其她同行畏惧此人的地位，所以都不敢接这单。那老板见我解决了此项心头之患，感激得五体投地呢～”
秋威坐到沙发上，问洋洋得意的秋银升道：“然后呢？你有没有把其中的隐患提前处理好？”
“什么隐患？你说布局人和她同行啊，我跟她们又不属于一个派系，就算来找茬我也干得过。”
秋威无语地摇头说：“真是个天真的蠢货，钱放面前都不知道拿！前面的人不惜砸自己招牌都要留下的饭票，你居然不借此机会抓住这个金主，你难道只准备干一票就跑路吗？难道不想让这个老板把你介绍给更多的有钱人吗？若你的成功率足够高，这名气地位不就全来了吗？”
对面沉默良久，再开口，已经谦虚甚多：“怎么弄。”
“先把我的问题解决利索，后面我教你怎么打进金主圈。”
“嗯——你的问题要解决其实不难，只要……”
“如果不能彻底的铲除后患，那你就把对付它们的手段教给我，要确保我再次遇到麻烦时，能够将它们击败！”
“啧啧，口气倒是不小，不过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但是需要一些时间。这样吧威威，我给你个地址，你收拾一下先去过去呆段时间，那住着一个我收养的臭玩意，先让她教你一些基本的常识，等我回去再教你怎么对付这些东西！”
“但我马上要去上班了，实习印章得上交学校的。”
“一个破章而已我来弄，你就过去呆俩月，保准你再遇到那鬼影时，能把它当成皮球拍，等学完了再回来，不耽搁你什么。”
第14章 阿嘉 小姨家的奇怪小孩
开往北边的高铁一路驰骋，窗外的风景时时变化着，看久了便失去新鲜感。
给家人报完平安后，秋威放下手机揉揉发涩的眼眶，感觉视野有些晃动，她急忙从背包里掏出备好的药水。
这是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熬制成的大瓶黄浆，喝下可以短时间屏蔽天眼，不过味道酸苦腥辣实在是倒胃口。
秋威捏着鼻子吨吨灌了两口，感觉自己好像喝了巫婆的毒汤，忍不住又把秋银升拉出来，在心里痛骂几轮。
其实她对这次行程很抗拒，以前出去游玩不是有家人陪着，就是和朋友一起，像这种独自远行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适应，此次出行要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而她作为萌新玩家，对前景一片迷茫。
但是，就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懂，才要努力去学习了解，既然命运已经向自己提出了问题，那她必须找到最完美的答案。
秋银升的窝点安置在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城镇里，属于后发展起来的地方，最典型的特点就是建筑风格的两极割裂。
一个小城既然通了高铁，那相应的配套设施肯定会跟着上来，所以火车站，市政府，学校，大型商场，公园该有的都有，建得也很漂亮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