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阿忘这次只倒了浅浅一层刚没过杯底,琅酽没看她,仍是端起来喝尽。
阿忘心中隐隐的怒气并未因琅酽如此而消减,夜火一样越发蓬勃.起来。她不该是个易怒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只要见到这头冰冷的妖怪,阿忘心中的情绪就跌宕起伏,无法平静。
她只希望他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不要挡着她眼前的光。
可妖王偏要如此。她在这个国度无权无势、柔弱可欺,谁都能杀死她,无法逃离,只能承受。
她也下不了决心了断自己。
如果别的妖动手,她愿意接受。可她不能自我了断,不可以伤害自己。
已经一无所有了,可这头妖怪还要逼她。
能杀了他就好了。能让他倒下,把他埋进地里,蛇虫鼠蚁都来啃咬,将他腐蚀,让他腐烂,孤零零凄惨惨,只留下白骨与骷髅,以及那头过长过冷的银发。
能那样的话,她会开心的,心中的怒与怨也能平静下来。
阿忘一杯一杯地倒酒,琅酽一盏一盏地喝。
阿忘不知妖的肚量到底有多大,仿佛无穷无尽吞天吞地。
倒尽了好几壶酒,她的手已经酸软得快提不起来了。可琅酽仍叫她继续。
阿忘盯着酒壶,浅浅笑了下,打开盖子,整壶倒在了琅酽身上,从头往下倒,水滴答酒红润,像石榴。
琅酽能躲开的,可不知为何没躲。
其实也用不着躲,妖气溢散,什么也无法近身。
可琅酽将妖气都收在体内,像个普通的只是过分美丽的人间少年郎一样,安静地承受了这一壶血酒。
但这不代表他要放过她。
妖王一手将阿忘扯到怀中,酒壶砸到地上轻响。
就用这副被血酒玷污的不洁的身躯紧紧禁锢阿忘,血色与酒色漫延进她的衣衫。
“放开。”阿忘急促地推拒着。
妖王只是冷漠地抱着她,不让她走,也不让她说话。
直到阿忘张口咬他,才真正触怒了他。
已经数百年没有妖敢冲着琅酽张口了。在妖山啃噬代表着非死即伤,纵使她毫无威胁咬不破一个口子,妖王也感受到了不可轻饶的冒犯。
他按倒她,掐着她,想狠狠咬回去,但不知为何,琅酽在最后一刻扭过了头。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琅酽自认对一个宠物已经足够容忍,可身下这只宠物根本学不会什么叫识相,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不狠狠地叫她痛,根本不知什么叫顺从。
他真想把她掐死在身下,也好过受她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气。
就是个低贱卑微的人类女子罢了,他一代妖王凭什么要宽恕她。
长得也就那样,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副皮囊与狠毒的心什么也不是,连他的坐骑也不配当。
当宠物都是抬举,倒酒都不会,还得叫侍者来教,什么礼仪都不懂,除了哭就会哭,还要闹腾挣扎装晕装死,他真是无聊透顶才会容忍这么一个女子躺在他身下,冒犯他。
“说啊,”妖王问,“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阿忘怒极反笑:“我闹?你要真想吃了我,吃吧,我又没拦着你。滟奴,你瞧瞧你,多狼狈啊,来啊,把我吃了,你不就喜欢咬喜欢啃嘛,都送你嘴边了,享用啊。”
“孤说过,孤不吃宠物。”
“孤也不叫滟奴。”妖王垂眸,有一瞬的挣扎,他瞧着身下的女子,弱得可怜,根本不配知道他的名字。可过了半晌,妖王还是说了,他状似随意道,“孤叫琅酽。”
阿忘根本不在乎他叫什么,琅酽也好狼狗也罢猪狗不如也可,关她何事。
一头野蛮的妖,蛮荒的兽,暴戾恣睢肆意横行荒淫无耻胡搅蛮缠!死了干净死了干脆。
琅酽见她仍那样,没有半分软化倾向,不由得也生出了怒火。
他主动告知姓名,已是饶恕并恩赐,可她非但不领情,还要摆出一副他多么可恶的神情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识好歹的女子,简直让他一头雾水怒不可遏。
“很好,”琅酽冷漠地说道,“你既非得如此,孤成全你。”
阿忘以为琅酽是要吃了她,也就冷眼旁观。可琅酽开始剥她衣裳,就在这宴席之上,那么多大妖小妖妖奴……
“你要做什么?”
“总得验验货,”琅酽道,“嘴太硬,还是从身子开始吃吧。”
阿忘揪住自己衣领,不让他剥,可她哪是妖王对手,很快就露了肩膀。阿忘受不了,带着哭腔道:“你把我杀了,杀了随便你。
“反正我死了,你就算曝尸于众,也与我无关。”
“明明是成全你,这会儿又反抗起来,你是在戏耍孤吗。”
阿忘双眼含泪笑起来:“你在装傻,你就是想叫我痛苦,叫我屈从。”
“我是人,不是宠物,不是跪在你脚边的奴。”阿忘笑得生疼,“我的衣裳不是你想脱就脱,想穿又叫我穿上。我不是妓.女,不是食物,而你,不过是仗着权势与武力欺辱我罢了,还说是恩赐,还叫嚣着宽恕。”
“太无耻了,”阿忘笑容淡了下来,重复道,“真是太无耻了。”
她松开手,仿佛认了命。
他要做什么,她无力抵抗,只能选择了断。
这种生活她过够了,她只是希望有一块安身之地,不用多辽阔,不用多华美,只要能立足,只要能站着活,不用跪下去,她都愿意活到故事的终结。
可是阿忘寻不到那块地方,被人被妖藏起来了。她只能龟缩在他人打造的牢笼里,像个畜生一样被管束。
她连蹲着都做不到,只能趴着,做砧板上的烂肉。
献祭血肉还不够,要把心也掏出来,有自己的思想都是不从,不必思考,都叫她做个奴吧,跪下去,趴着,像头兽一样活。
琅酽停了下来。
宝座前方有山水屏风,伺候的妖奴们早就退下,没妖看到的,他只是想吓吓她。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琅酽将阿忘的衣衫合拢,给她擦眼泪。
但阿忘扭过了头。
琅酽收回手,坐了起来。身上的血酒湿黏,眼睫上的未干,他心里也仿佛被黏住,添堵。
她只会添堵。只会哭。
应该杀了她的。
琅酽低眸看着躺在身旁的女子。
他杀过那么多妖,今天再杀个人也好,不单调。
可惜妖骨没有保留,不然给她铺一条轮回的路,让她下辈子记着,别到妖山来,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心烦。
琅酽将阿忘抱了起来,按在怀中,不准她躲。
他给她擦泪,她只能受着。
不准躲。
第44章 妖与美人43 寻个笼子关起来
妖山的天空和人间没什么不同, 可阿忘就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好突兀,或许突兀的不是此处的风景,而是格格不入的人。
她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想回家去, 把尸骨葬在有烟火气的人间,妖山的血是冷的,妖山里的妖不会懂得这里的冷有多么让人绝望。
如附骨之蛆, 钻到她心里, 要把心上装着的过往与将来腐蚀掉了。
琅酽捧着阿忘的脸, 摸了摸她微肿的眼, 道:“这么能哭, 泪像河一样流, 血却吝啬如水滴,多喝两口就一脸死相。”
“只是叫你倒酒,你往哪倒呢,以后再这样, ”琅酽凑近, 按住她不让她躲,吻上她眼睫,“把这双眼珠子挖来吃了。”
“我要回去。”阿忘极轻地说着。
“什么?”琅酽没听清。
“我要回人间。”
琅酽冷淡地笑了:“你在想什么呢, 小宠物,你就算坏掉了, 也只能死在孤的领土上。
“况且孤还没弄坏你,想得太早了。”
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一天到晚地耍脾气。要不是他宽宏大量, 早不要她了。这样难养, 动不动疼动不动哭, 心烦。
不想听她说这些, 免得动怒真把她弄坏,找点吃的堵住她的嘴,吃了睡睡了吃就好,不要东想西想这要那不要,通通不准。
琅酽一道妖气把退下的总管侍者叫来,喊他去找些人类能吃的呈上来。
在宫里办事不利落的早成了盘中餐,没多久总管侍者就呈上些果子、肉食……
总管侍者打劫了夔维,他在心里真诚地感谢这个怪胎。
这本是夔维在阿忘昏迷期间特地准备的,谁知今日碰上个不要脸的强盗,不过都是喂给阿忘,他也懒得计较了。
看见果子的时候,琅酽被唤起些不好的回忆。那算是他最艰难的时刻,只能靠啃野果野草生存,丢了条命。
琅酽拿起一颗果子,喂到阿忘嘴边:“吃。”
阿忘不想吃的,可她饿了。
见她乖乖吃下,琅酽心情总算好些。他摸摸阿忘的头,心想真是爱折腾,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琅酽突发奇想看看阿忘的牙,她总是咬不坏他哪怕一个口子,这样脆弱的牙口竟也能咬动果子,他还以为她只能吞别人碾碎的汁肉呢。看来再弱小的物种,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阿忘正吃着呢,琅酽手指就探入,细细地摸她的牙齿。阿忘顿觉恶心,直接全吐了出来,包括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果肉。
全吐琅酽身上了,她就是故意的,就是看不惯他,要挑衅他。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一副好主人模样。喂点吃的就想把她当狗,搞笑。
事实上,琅酽没有把她当狗,他是有点无所适从的。他从没有收过宠物,也就不知道面对宠物是该多宠一些,还是当成物件儿即可。
他没有找过伴侣,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把所有的东西都当成物,活的或是死的,没有分别。
琅酽见她如此,眉头微皱看向总管侍者:“有毒?”
总管侍者心道,不应该啊,人类不就是吃这些吗,难不成真有毒?
不过王上看起来真的有点狼狈啊,总管侍者不敢笑,连忙低下头去。身上都是血酒,又被吐了一口,简直他活数百年也没见过王上这么狼狈模样。明明妖气溢散就干净了,不知王上为何非要保留这一身奇特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