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琅酽,你是在劝我早死早投胎吗?自戕而亡太疼了,我受不起。”阿忘道,“你那么喜欢威胁我,就不肯哄哄我吗?我不喜欢威胁,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子。”
“夫君,”阿忘睁开眼帘,看着琅酽道,“你哄哄我吧。我疼,真的走不动。”
她伸出手,覆上琅酽的手背:“夫君好凉,你会冻着我的。好在夏日快到了,夏日我不怕冷。到时候夫君再陪我玩好不好?”
“我真的困了,夫君陪我睡觉。”阿忘柔柔地浅浅地笑,冲着她厌恶的妖撒娇,“好不好?”
她从来没有这样柔和地跟他说过话。
琅酽突然觉得,斗兽也没什么好看的,就陪陪小妃妾好了。瞧她那苍白模样,看上去是真的疼极了,难道这药毫无作用?怎么吃下去竟不能立即好,真是无用。
琅酽爬上床,却不肯老实躺在一旁。
他压着她,唇瓣离阿忘的唇特别近,银发月光一样洒下:“吻吻孤。”
他要她主动。
阿忘的笑僵在嘴角。
琅酽就那样等着,没逼她也不肯离开。
就在他耐性告失前,阿忘道:“才喝药,嘴苦呢。”
琅酽道:“孤不怕。”
阿忘眼睫颤了一下,不得不吻了上去。
她只是轻轻一触,即离,琅酽垂下头,阿忘退无可退,放弃地被撬开了齿关。
她闭上眼,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只能接受无法反抗。纵有一颗想要自由的心,但现实却微如蝼蚁。
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而痛苦,还是把自己看得太轻了,随意接受而痛苦,阿忘不明白。
她应该不是物件儿……大概不是吧。玩物这个词,或许更恰当些。
和蝼蚁毫无区别的人生,一脚就能破碎的温暖,越是不想落到泥里,越是被人被妖踩进泥里。是她故作清高,还是别的把她轻贱。
是她活得不合时宜吗?
可如果随便一个雄性都能接受,那她不就成了妓。
只是嫖客们太过可恶,用她自己的性命当嫖资。
好在活也活不了多久了,死之前把这里烧掉,放一把火,什么都烧掉,骗自己,一切从未发生过。
她只在人间生活。而妖山于她,只是传说。
琅琊退出来,舔了舔唇:“是有点苦。”
瞧见阿忘眼角有泪,琅酽不解:“苦也能掉泪?”
阿忘唇微颤,好半晌才道:“嗯,太苦。”
“娇气。”琅酽嘴里说着娇气,却又赶快叫妖奴弄点甜食来,“孤看你,疼了要哭苦了要哭,简直没有不哭的时候。多喝水,免得没眼泪可掉。”
“好。”阿忘笑,“我喝,都喝。”
“孤不是强迫你,自愿的,对吗?”
阿忘轻轻“嗯”了声。
琅酽吻上阿忘眼角,尝了尝小妃妾的泪水,咸咸的:“算了,还是少喝些。”
心烦,不想看她掉眼泪。他又没故意欺负她。
妖奴端来好几盘果子,琅酽取来一颗喂阿忘,阿忘说她吃不了,躺着呢不想吃。
琅酽抚上阿忘唇瓣,撬开她牙齿,叫她不得不张口。
阿忘心想,呛死了也好。
可琅酽只是捏碎了果子,汁液顺着淌下,落到阿忘口中。
一滴,又一滴。
好脏的啊。
只有琅酽不觉得。他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干净。
妖气溢散,果肉散为尘埃不见。琅酽阖上阿忘湿漉漉的唇,问:“还苦吗?”
阿忘不想继续吃,只能说不苦。
“既然不苦,就不要哭了。”琅酽擦了擦阿忘的唇,“总是跟个小花猫似的,动不动生闷气,尖牙利齿,打不过孤还哭个没完。”
“以后要是做了娘亲,难不成跟娃娃一起比谁哭得更大声。这般娇气,到时候孤哄孩子不够,还得来哄哄小玉奴。”琅酽擦着擦着又吻了上去,阿忘睁着眼麻木地想,就当他是只狗好了。
土狗野狗恶狗,活该一棒子打死。可惜这恶犬活得太顽强,弄死太难,她只能遗憾。
等琅酽消停了,阿忘道:“你叫我玉奴,那我叫你滟奴好了。凭什么我当奴,你不当。人间有句俗话,娶鸡随鸡娶狗随狗,你既然要娶我,那就该自愿当我的奴。”俗语当然是骗他的,人间男女可没有那样平等。
琅酽不上当,道:“孤只是纳个妃妾,纳,非娶。”
“不过,”琅酽又道,“你要是表现好,孤可以考虑。”
“不必了,”阿忘笑着,“当不起大王的抬举。”
琅酽心烦,不想笑不用笑,他不逼她:“玉、阿忘,你全名叫什么。”
“没有。”她骗他,“我就叫阿忘。”
“没有姓?”
“没有。”
“那以后跟着孤姓。”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阿忘差点吐出来:“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姓名。
“君忘忧,请君忘忧。”
琅酽眼里隐隐浮现笑意,他摸摸她的头,轻声道:“知道了。”
“既然叫忘忧,以后咱们从头来过,把心中忧愁都给孤忘掉。”他知道阿忘对他心有厌恨,可既然要忘忧,那就没什么忘不了。把恨忘却,只留爱意就好。
没有爱意,那就得多努力、多主动,妖王相信阿忘只要够努力,就不可能不爱上他。
这是身为妃子的职责,阿忘必须尽职尽责。
如果努力了还是不行,那就算了。他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阿忘一直活在他掌心,逃不出他的地界,人间情爱没有也无妨。
妖山,本就不需要。
琅酽瞧着阿忘,心里柔软很多,很奇怪的感受。
“还疼吗?”他问她。
“疼。”
“那睡吧。”琅酽挨着阿忘躺下来,给阿忘盖好被子,也给自己盖好,“睡着了就不疼了。”
“嗯。”
阿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琅酽不满足,手抚上阿忘唇瓣,不说话也不让她睡下。
阿忘闭上眼,添了句:“夫君,阿忘要睡了。”
琅酽仍然抚弄着阿忘唇瓣。
“夫君?”
“睡吧。”琅酽将手收回,唇角一抹浅却温软的笑,“夫君我也睡。”
他心里又暖又有些胀,好奇怪。琅酽又想亲阿忘了,但他克制下来,还是不打扰了。
等阿忘身体好起来,他再让她亲他。
第47章 妖与美人46 我们私奔吧
王宫里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宴客的宫殿塌了, 死了不少小妖,狂欢之宴草草结束。二是传出大王要纳妃妾的流言,对象是王上新收的人类宠物。
逃出王宫的大妖们心中慌乱,不明白好端端的大王怎么就发了飙。只能将献给大王的寿诞贺礼准备得再贵重稀有几分。
至于要纳妃妾的流言, 大妖们得知后竟不觉怪异。那日回王城, 本是平平无奇, 无非大王坐骑多踩死些小妖,血肉淋漓一地, 实在不算稀奇。
直到人类女孩被大王发现,掐到半空中,斗篷也掉了。事后回想起来,仍如梦境一般。
狂欢之宴上,人类女孩被大王抱在怀里, 大妖们并不敢看, 甚至不能往那方向瞥去, 只能杀戮吞噬狂欢, 压下心中不可述说的心思。好的东西谁都想要, 享用也好, 食用也罢, 见得着的美味。
可一旦归属于大王, 连多看一眼都会惹来祸端。
王宫之中, 阿忘睡得并不安稳。胸口隐隐作痛,心头压满了茫然。无数的路堵死,她被困原地,进不得退不得。
她回想起那一夜, 苍鹫抱着她到半空中看星星, 无数的星子一颗颗地亮, 夜幕是幽蓝而非黑沉,神秘而非压抑。有些快乐在当下无法察觉,只有逝去时回想时才会发现,原来那一刻竟是欢愉而非悲戚。
如果痛苦可以切成块,切成片,切成颗粒,她就把它切开,散布到心空的夜,做无光的星。
阿忘想,她或许得学会接受自己不是一个能长久将欢乐保留的人。快乐起来十分不易,而痛苦如此久长。这并不是一种错误,只是天性使然。人类多如繁星,有贫苦而安然的人,也有富贵却自困的人。
多姿多彩,多种多样。其实这一生仍然投胎为人,她心里很是高兴。虽然病痛缠身,生活不算如意,风波一起再起,可是她遇到了讨人厌的皇帝表哥、亲切的太后娘娘、阿姐一般的和昭、温柔心善的束元洲,还有长了鸟翅膀的苍鹫,想到这里阿忘浅浅笑起来,嗯,淘气的缪吉,特别涩的小狐狸夔维……
她无法要求上天,让自己只碰见美好。受伤害,大抵是每一个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上一辈子乱世,阿忘其实知道苦命的人太多太多。战场上,尸山血海;田地里,颗粒无收;邻舍间,易子而食。
祸患总不单行,那几年大旱兵乱她不是不知道,可住在皇宫里,饿死再多人也不饿到皇帝与妃子。
她冷眼旁观着沃赤的杀人大业,苟活一天是一天,毕竟谁知道他哪天把她也砍了。
她没被砍,活过了好多故人。只是这一世,没有那样幸运罢了。
受伤害的人中,多了她一个。旁观,到底不像亲历。旁观时觉得也没什么,亲历时才发现,原来刀子落在身上,是真的疼,忍不了的。
上天其实已经给了她许多,美丽的躯体,显贵的家族,若像小芸那般流落底层,日子或许困苦得难以想象。
阿忘胡思乱想着,或许是想要分散注意力,总是惦记着伤口疼,就越想越疼。陷入其他事情中,暂时忘却或稍稍缓解也是好的。
身旁的琅酽似乎真的睡着了。阿忘侧头望他,发现他脸颊瞧上去还有些稚气。若生为人,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比她还小。
可看起来这样年少的,竟是头千年的妖,压着下面的小妖动弹不得战战兢兢。若只是欺压妖类也好,可偏偏还要欺负到阿忘身上。
他凭什么跟她睡在一起,还盖着同一床被子。
不过是哄哄他,真把自己当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