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琅酽,不要再咬我了。”她覆上他手背,“以后也不许。你咬我,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一块你嘴下的烂肉。砧板上的肉该怎么主动呢?还不是任由夫君宰割。你都千岁了,我还小,你就不能包容一下,体谅一下吗?”
“夫君,”阿忘柔声道,“你掐着我,要我怎么来吻你。就算身首异处,也只是滚到泥里,滚不到夫君心间。”
琅酽松开了她,瞧着她唇瓣不语。
阿忘微笑,搂住琅酽的脖子,吻在他脸颊、吻在他鼻尖、吻上他唇瓣:“阿忘好喜欢夫君,好喜欢。只要待阿忘更好些,我就更喜欢。”
琅酽说不够。
阿忘只能又吻上去,试探着撬开他齿关,很轻易就撬开了,琅酽并不主动,他忍耐着,要阿忘献上十足的热情去勾引他,拨动他。他装着小书生的正经模样,要阿忘做那个勾人的妖精。
好像这样,就是阿忘爱他,阿忘迷恋他,而不是与之相反的事实。
阿忘想退出时,琅酽按照她后脑,不准她退。即使呼吸不畅,浑身发软,她也只能继续下去。
可是人的耐力哪能比得过这头千年的妖。
阿忘受不了了咬他,才让他稍微克制。琅酽松手,阿忘逃了出来,软倒在榻上急促地喘息。
琅酽看着她这样娇弱的模样,心里并不餍足。应该要更多,更深入,才能彻底占有。而不是这般浅尝辄止,似乎得到了,又似乎只是短暂相合一场。
阿忘嘴太利,他的牙也尖,两两相合只是互相伤害,终归不够契合。刚柔相济才是长久之道,生孩子的地方够软,千岁寿诞之后,他要换个地方占有。
傍晚红霞艳在天边,而琅酽厌在身前。阿忘用手背擦了擦嘴,感受到一种身不由己的堕落。就算厌恶,她也只会说喜欢。
她把自己的心用华美的锦缎包装起来给他瞧,货物一样任他挑选品鉴,他说不好不够,阿忘只能再加一层包装,看起来更加缱绻,而真心被层层束缚,紧得她透不过气来,却也有一层安全感,好像被裹缚,当货物的就只是包装,而非锦缎下的她自己。
虚假的是锦缎,而非她的心。
心是假不了的,假了活不了。
阿忘趴在榻上,背对着琅酽,在不用面对他时,她享受着这片刻的自由。监视下的自由。
琅酽却不肯给她太多空闲。
他把她抱到怀里,说她该用餐了:“你最近瘦了些,得补回来。”
他抱她到屋中,按时按点准备一日三餐的妖奴们将餐食呈了上来。
若哪一顿阿忘没吃,就要死几个妖奴。所以阿忘就算再不想吃,也会尝几口。
琅酽有时候会喂她,这是阿忘最艰难的用餐时分。
他要她吃得小腹微微鼓起来,才肯放过她。
这次也不例外。餐盘撤了,妖奴退了。他的手穿过衣衫摸着阿忘小腹,手凉得阿忘十分不舒服。
“明明好好养着,怎么还瘦了。”琅酽抚上她腰肢,要她回答。
阿忘按住琅酽:“好凉的,才吃饭不能受凉。”
琅酽微微不快,他体温就是这样,她必须适应。
阿忘探入衣衫内,寻到琅酽的手与他十指交握:“夫君,真的冷。”
“孤也冷。”琅酽冷着神情道,“帮孤暖暖。”
琅酽心下有说不出的郁躁,明明阿忘乖顺地喊他夫君,可他一点实感都没有。装也装不像,真把他当夫君就不会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夫君在说谎,”阿忘道,“你怎么会冷呢。你只是要我冷罢了。”
琅酽道:“你要实在不想叫夫君,叫孤名。”
“我没有不想。”
“撒谎。”琅酽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既然选择跟了孤,就不要这副勉强自己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每次瞧见你那副眼神还笑着叫夫君,真不如掐死了你。免得你活受罪。
“孤有哪里不堪,要叫你如此勉强。”
“我说了我是自愿的,我是欢喜的,”阿忘笑,“你不信,你要我怎样,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琅酽真想说好啊,掏出来给他瞧。若虚假他就吞下,不愿意就献祭,要么活着爱他,要么死了恨他。
她是他的人,怎么可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孤没让你跪着服侍,”琅酽道,“只是叫你开心些,别笑得这样难看。”
“笑也不对,哭也不对,我能怎样?”阿忘摩挲着琅酽指尖,好在这是夏,她只觉得凉,若是冬天,她会冻着的,“夫君,你对我太苛刻了。我只是要求你不要伤害我,你却要我放弃自己满足你。
“我若真能这样,还不如一死了之,阿忘就是这样啊,你要求阿忘做不到的事,阿忘给不了。”
琅酽静默良久,将手收回,柔柔抱住阿忘,没再试图碰她。
他唇齿开合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又过半晌,他问:“还冷吗。”
“不冷了。”
琅酽微垂眼帘,道:“不冷就好。”
他也想对她好些,可阿忘总是不领情,他也会倦。
琅酽也不知自己在要求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不该是这样,人间的情爱话本里描述得那样快乐,他心中却微微酸涩,隐隐郁怒,寻不到由头。
有时候他真想把阿忘吃到腹中,不再看她不再抱她,就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或许那样,他就不会不满足。
说到底,只是一份稀奇的贡品,不值得珍惜。
琅酽将阿忘抱紧,头搁在阿忘肩上,劝自己不值得。
“你是不是不喜欢孤?”可不知为何,琅酽还是要问她,还是想知道答案。
“怎么会呢。”阿忘说。
“那你喜欢孤什么。”
阿忘笑:“全部。”
琅酽也笑,他很少笑的,不知为何听见阿忘这样回答,止不住想笑,发自肺腑:“爱说谎的小妃妾,孤要惩罚你。”
他虽笑着,目光却冷,他掐着她腰,跟阿忘讨论:“罚哪里好呢?”
“我怎么了,”阿忘道,“我的回答你不满意吗?你好难懂啊,我不懂你。琅酽,我真心喜欢你不信,那我说我不喜欢,你会开心吗?”
“而且我只是个弱小的人类,我的情感根本不重要。我在你身边,不就够了吗?”阿忘柔声道,“你到底要什么啊,这让我苦恼。
“如果你要的是我的血肉,要我做你的食物,我虽然疼,也没法对吧。你可以先杀掉我,再吃掉我。不要生吃,我这么喜欢你,大王给我一些优待,也算全了这份情意。”
“不要说了,”琅酽道,“够了。”
“又怎么了。”阿忘道,“你不准我哭,不准我笑,现在还不准我说话,我又不是尸体一具,怎么控制得了自己。你要帮我吗,也帮你自己。”
“你是在折磨孤么?”琅酽掐紧阿忘的腰腹,不适让她想要呕吐,“人类就是喜欢用言语粉饰,用表达伪装。孤没有闲情分清你到底想说什么。
“孤要你,开心一点。你总这样,影响孤的兴致。”
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阿忘心道,开心?他离她远远的她就开心了。
她已经试着麻木下去,试着不跟他作对,可这头妖就是不餍足,得到一点要求更多,占有一尺又想更深。她就这么一小块儿血肉,怎么去填他辽阔的空洞啊。
“我很开心,大王看不出来,是因为你不了解人类。人类就是这样,开心是一种罪,若显露太多,就成了荒唐。”阿忘压着心气道,“我做一头妖的妾,已经够荒唐了,再显露出自己多么兴奋多么骄傲——”
她压不下去了:“那我跟头畜生有何区别?”
“你要听实话是吧,好,我告诉你,”阿忘道,“跟你呆在一起,心里太苦了。我不能给你什么,你也不能给我什么。相安无事不好吗,你不要管我是否乐意是否欢喜,我自愿被你拥有,满足就好了,为什么总是要求更多,询问更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阿忘声音微颤,“我已经屈服了,屈从了,就算你的手段并不高尚,但这就是结果。你赢了,我一败涂地,我自愿跟了你,活在你限定的世界里做受你限制的姬妾。”
“可你为什么不满足?”阿忘道,“你还要什么,你喜欢什么我说给你听了,你不喜欢听的我也说了。好的不好的,真的或假的,通通都说给你听。我已经被你掏空了,你却还在要求,要求什么,叫我快乐?
“我已经空了啊,琅酽,你要我怎么快乐起来。难道我不开心,还能影响到你?你那样自傲,我这样微小,我在你心中不值一提,你为什么要管我这许多,管得太宽,我都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放过我吧,”阿忘道,“夫君,你该有容人之量的。”
琅酽冷漠道:“你确实不值一提。”
他咬牙恨道:“愚不可及的畜生。”
他若毫不在意,杀了她吃了她千刀万剐又如何。
“知道了,”阿忘道,“多谢夸奖。”
听她如此言语,琅酽心中说不出的怒与怨。他只想毁掉这里,叫她埋在废墟之下,再不能开口哪怕多说一句。
琅酽推开阿忘,不抱她了。
他垂下眼眸,垂下头,任银发垂落将身躯淹没。
阿忘瞧了他会儿,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琅酽扯住了衣角。
她听见他微小的呓语:“别这样……
“阿忘,不要这样。”
她怎么了?明明是他一直欺辱她,现在倒弄得像是她欺负了他。
真会倒打一耙。
琅酽抬起眼眸:“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阿忘笑:“好啊,别说从头来过,从腰来过,从脚来过,阿忘都顺从。”
“我说的不是这个,”琅酽静静地看着阿忘,“孤知道你明白,不要插科打诨,用丰富的言语蒙混,孤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阿忘的笑容散去,柔和道:“不可以哦。
“王上,阿忘学不会回头的。人类的寿命太短,我不要从头来过。”
琅酽下巴微抬,咬牙笑道:“很好。孤给过你机会了。”
“嫌弃寿命短?嫌弃孤是妖?没关系,”琅酽笑道,“孤会喂你妖丹,叫你长长久久地活着。不用怕,千万年,咱们慢慢磨。”
阿忘眼神骤变:“你说什么?”
“孤不说第二遍。”
“你不可以这样做。”阿忘强行冷静道,“不可以。”
“不是不懂孤吗?做了妖慢慢就懂了。”琅酽站起来,把阿忘掳到怀里,轻柔抚上她面颊,“孤想来想去,还是太仁慈了些。驯兽时不够心狠,就会留下这样的祸患——叫你心里生出可笑的异心来。”
“阿忘还是不要做人了,人间那些东西只会腐蚀掉你。孤心疼,舍不得。”琅酽道,“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孤就是要你,不止要你服从,还要你认同、欢喜、爱。”
“阿忘是孤的贡品,为孤献祭是你的宿命。”琅酽眼神柔和,嘴角却笑得生硬,“我和你,这一生,慢慢纠缠。孤有闲情,就看你有没有那颗闲心了。”
“你一定要逼我,对吗?”阿忘问。
琅酽道:“你自愿的。”
“无耻。”阿忘眼眸微湿,“太无耻了。你一定要我死,才会满足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