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奚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从衣衫到发丝一尘不染。
她不便贸然打扰,于?是趴在光滑的山石上,将下巴搁在臂弯间,百无聊赖地看着。
有些时候没见到他?了,以前两个人?天天待在一块儿倒没觉得怎么,如今分开?了一段日子,乍然重?逢,她心头欢喜得不行,怎么瞧他?怎么喜欢,被?周遭温暖的热水泡得一阵心满意足。
忍不住庆幸,还好这一趟她来了。
真好。
就?在此时,入定中的奚临眉峰却轻轻一蹙,随即自?唇角吐出?一口浓稠的血。
瑶持心星眸一惊,慌忙支起身:“你怎么样啊,要紧吗?”
青年抬手平静地摆了摆,终于?醒过来,“没事,是早间急火攻心的郁结,吐出?来就?好了。”
奚临拿指背擦去下巴上的血渍,一眼见她半个身子都?撑在外面,不由道?:“师姐,你再多泡一会儿。”
“此处的水天然受灵气滋养,对身体有好处,不比你泡药浴差。”
“喔……”
瑶持心听?话地重?新坐了回?去,一头乌发立刻海藻似的散开?,拖尾一样轻悠悠地在水面绵延。
他?说?完,没急着给自?己调息,反而近前来又摸了摸她的脉象。
汤泉能舒筋健骨,对师姐恢复由煞气造成的外伤最有效不过。
奚临算着泡水的时辰,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喂到她嘴边。
“来,能缓解煞毒的,吃一颗,以防万一。”
瑶持心也不担心这药丸的来路,就?着他?的手衔住,当糖豆磕了,理所当然地提议道?:“诶,既然这泉水好,那你不用泡吗?”
奚临轻轻含笑,收回?手指悄悄摩挲了一下,顺势寻了个离她近的地方落座,“我受的是内伤,泡这个没用。”
听?他?提及伤势,就?知道是日前替自己身受杀招落下的遗症。
瑶持心终究还是不安,偏偏也没把这术法问个明白,那天得知此事,脑子一发热,拎起大包小包便动身南下了,竟忘了找老爹多探听几句。
“你的伤真的没关系么?我爹说?,你放了个……什么神魂在我这里,那你神魂挨了这么重的一下,岂不是要废了?”
然后又拉住他?的手强调,“你要如实跟我说?,不能骗我。”
她周身在温水中泡得暖和,指尖便尤其柔软,奚临不禁握了握:“那只是我的一部分神识,仅作提醒之用,在替你挡完致命伤之后,也就?回?到我身上了。真正硬扛下来的是灵骨。”
“我灵骨还算强悍,又有煞气从旁相佐,能恢复的,你不用担心。”
末了,他?兀自?抿唇沉吟片刻,提议道?:“要不,再种一次吧?”
瑶持心当场拒绝:“不要!——不要不要!”
“你想吓死我吗?没见我都?从瑶光山杀到这里来了,还要有下次?你是不想让我好过啊!”
他?其实也仅是一提,没料到她反对的态度如此坚决。
奚临先牵起唇角,随后忽地垂下眼睑:“师姐才是真的吓我吧?”
“突然遇到这种性命攸关?的危险,我还以为?……”
以为?瑶光山当真出?事了。
而他?彼时远在天边,又负伤在身,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清楚,就?怕等自?己恢复以后,她已经凶多吉少……
“仙山到底怎么样?你来南岳,掌门他?知道?吗?”
大师姐沉下半张脸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俨然很心虚,“他?……应该知道?,不过,我是偷跑出?来的。”
“那日事发突然,似乎有人?闯入,只听?老爹说?是个小贼。”
她摇摇头,“我又没心思琢磨这些,就?惦记着你替我挡那一下,所以瞒着他?们,夤夜下了山……”
瑶光山固然很重?要,但奚临一样很重?要。
在瑶持心心中她哪个都?割舍不下。
可?仙山有林朔、有雪薇、有老爹坐镇。
师弟却只有她了。
山上的事她现在无暇顾及,何况厉害靠谱的人?多如牛毛,未必就?用得上自?己。
而她不能放着奚临不管。
他?是邪修也好,不是也好,两个人?既然已经剖白了心意,如何能让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烂在那里。
她不甘心。
奚临就?猜到是这样。
然而猜中了实情,反倒愈发对自?己恼恨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对不起她。
青年握着的手不自?觉收紧,面色懊悔地深深皱起眉:“师姐,你不该来的。”
瑶持心感?觉到他?指间细微的力道?变化,便知道?他?是在为?哪句话纠结。
她星眸坦坦荡荡:
“我知道?我不该来啊,但是你受伤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瑶持心瞥着奚临愧疚的表情,唇边明艳地浮起弧度,忽然撑着两臂从水下坐起身,长及小腿的乌发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故意凑过去问:“干嘛,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想哭啊?”
“……”
他?视线转到她脸上,大概任谁想感?动此刻也禁不住要破功,奚临只好无可?奈何地望着她。
“师姐……”
瑶持心却蓦地把嘴角一沉,开?始秋后算账:“你还好意思叫‘师姐’,居然连名字也不告诉我!”
“害我被?那个明夷耻笑,他?说?我一点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的来历,不知道?你的名姓,我简直还不了口!”
他?闻言,目光先是有些赧然,随后毫无保留地看向她,含着一点笑:“我叫奚。”
“奚?”她不觉意外地扬起秀眉,“一个字吗?”
“嗯。”
瑶持心眸子里星光暗闪,“好特别?啊。”
“奚……”
她把这个字翻来覆去地在齿间咀嚼了几遍,长臂一伸,湿漉漉地贴在他?干爽的衣袍上,抱着他?的脖颈颇为?新鲜地唤了两声,“听?上去挺可?爱的。”
奚临隔着满背的湿发轻搂住她的腰,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眉目间,里面盛满的柔情几乎快要溢出?来。
大师姐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去征求他?的意见:“可?我还是喜欢叫奚临。”
瑶持心拿手指去捧他?的脸,“我还叫你奚临好不好?”
“嗯。”青年点了点头,相当顺从,“随你,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下一刻,她赤着身子便挨上来,高高兴兴地抱了他?一个满怀,温热的水汽拂面,鼻间丝丝缕缕的皆是发丝上湿润的清香。
“我好想你啊奚临。”瑶持心蹭着他?的耳垂,“好想你。”
她嗓音明亮又纤柔。
奚临听?得喉头一滚,手臂下意识地收拢了几分,问道?:“师姐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都?告诉你。”
瑶持心将下巴搁在他?颈窝,周身的水尽数渗入其衣袍之中。
她抱着他?静静厮磨了一会儿,忽而若有所思地记起何事,松开?了手:“你说?,你从小被?雍和城主收留,因此才成为?了邪修。”
她带着顾虑地试探道?:“那你也练过邪门功夫吗?像是……夺人?真元,吸人?修为?,杀老弱妇孺提升功法什么的。”
奚临笑起来:“我会的术法除了剑术之外,大部分是城主教的,听?闻他?从前也是某个仙门叛逃出?来的弟子,所以教的都?是正统修士修行的法门。”
“邪修多以外物强提筋骨,我若真的动过,灵骨怎么可?能过得了瑶光山门那一关?呢?”
瑶持心自?觉有理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眼里亮起光,喜色不加掩饰,“就?是说?,你没有滥杀过婴孩和姑娘?”
青年依言浅笑:“我不杀小孩儿和女人?练功的。”
瑶持心就?知道?奚临跟她所认识的那些邪祟不一样。
没有人?命在身上,别?的便好操作多了,她心思活泛,飞快地开?始盘算。
“可?是以前林朔曾提起,你们雍和是当世最大的邪祟组织。”瑶持心难免不解,“那你替他?做事,都?做什么呢?”
奚临想了想,“城主自?打在古城建立了雍和,就?一直朝周边的邪修下手,这些年大部分吞并,小部分招揽,从我有印象起,基本全是内战。”
“不过他?具体是要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对钱、对有势力的邪祟特别?在意,反而很少招惹仙门中人?。”
怪不得瑶持心以前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位雍和的大邪修似乎是个沉迷内斗的一把好手,连上瑶光山叫嚣也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奚临正替她将黏在脸侧的一缕秀发拨开?,旁边的师姐突然皱眉把他?的手拿下来:“那他?以后能放你走吗?”
“会兴师动众,不惜得罪玄门也要寻你回?去,你对他?一定很重?要,他?若是不肯放人?怎么办?”
“不会。”
对面的青年语气笃定,“血契的内容一旦达成便自?动作废,没了血契,他?未必能制约我。”
“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何况不管明夷肯不肯放他?,他?是一定要走的。
或许四年前,他?还对是否离开?雍和尚无执念,但如今却很明确。
他?就?想跟着她,想在能看见师姐的地方。
瑶持心听?着却很没底:“可?我瞧他?修为?不低啊,来找我爹要人?的时候,一挥扇子,跟在身边的人?当场就?没了。”
她越琢磨越担忧,“你公然和他?敌对,真的不会有事吗?用不用我找人?帮你……”
奚临忽然笑了起来:
“那些都?是城主为?了能更好地控制门徒,提前在他?们身上设下的禁制,对我没有用,否则他?就?不会用血契来压制我了。”
“你别?看他?气势很足,本人?其实非常柔弱,以前是阵修出?身。只在阵法、封印术上出?类拔萃,打架斗法实在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