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一时越想越不忿,她?站着喊:“照夜明!你自己出来解释!”
树后的古剑冷不防惨遭点名?,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兜头和?琼枝撞了个?叮当响。
奚临知道彻底清醒前昏睡了不短的时间,他那会儿脑中满是浑浊的思绪,只当照夜明是自己无意识唤醒的,闻言摊开掌心,将本命法器召回。
长剑回到他手里就老实了。
可他不会与法器沟通,所?以就算它说了什么,怕是也听不明白。
这边的火药味尚未消退,溅满邪祟碎肉的林地大约是怨气太重?,日头一经阴沉,隐隐便像是有什么不详之物蠢蠢欲动。
奚临顾不得和?她?争执,忙揽住瑶持心:“往后退。”
他剑锋正要出手,当空一道清明的白光轰然砸下,将整个?阴郁的山林洗涤一新。
长袍翻飞的殷岸长老居然这时候赶到了!
他老人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转身?往他俩的方向小跑两?步,当头看见了几近裸奔的青年和?瑶持心搂抱在一处,脚下差点没打滑。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下山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内心强大了不少,很快接受了一切,并紧急掉头将后面的林朔挡住。
林大公?子只瞧见零星半点,虽不知全貌,但?也猜到肯定又伤风败俗了。
他一面让殷岸推着离开,一面挣扎:“长老你……别拦着我!”
“长老!……”
你倒是管管他们啊!
第45章 煞(九)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邪修死得连渣也不剩,赶来救场的两个人实属救了个寂寞。
林大公子被?瑶持心那只仓促传话?的纸鹤闹得心神不定,生怕她有什么好歹,一路风驰电掣,脚下的剑都快踩出火星子,哪想大小姐不仅没事,还给他看了这么一幅歹毒万分的画面?。
寒冬腊月天里愣是?给他憋出了一肚子火气,头发丝上都冒起了白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家里两个顶级战力貌似就只听到?有邪祟出没,等找出来竟一个也没碰上,好生茫然?莫名。
秋叶梨在客栈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转醒,幸而她身体本就强健,服了几?粒丹药,很快便恢复如?常。
小师妹吓坏了,一面?惊魂甫定,一面?又自觉疏忽失察,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正道修士的灵骨纯净,在黑市上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弟子最容易捕捉,被?邪祟们盯上倒不奇怪。
林朔只当奚临和她遭遇相同,除了有些看他不顺眼之外,对山林里发生的事并未怀疑。
瑶持心把功劳全数大包大揽,表示邪祟都是?她杀的,大师姐骄傲极了。
林大公子显然?是?不太相信,不过邪修本身良莠不齐,她一个加上奚临一个剑修,若遇上的都是?小角色,两人倒也足够应付。
有了这出意外,林朔方意识到?北晋之地比想象中混乱得多,重新加固了车马与每人身上防御监护的术法,并三令五申没事不可擅离住处太远。
几?日之后,待小师妹康复无虞,众人驱着殷岸的大铁车子再度上了路。
短短数天,车内的尴尬气氛好似又加倍到?了一个新的境地。
殷大长老照旧坐在他的正中上座,整个人宽大而安静地随着车身摇晃。
瑶持心并奚临,林朔和秋叶梨各自挨着对坐两侧。
林朔原想习惯性散发一些不悦,然?而很快他便惊讶地发现,好像不必自己开?口,对面?那二人自发地就产生了距离,虽说此前?他俩也不怎么言语,但似乎没有这样壁垒分明的界限。
瑶持心这丫头甚至还学他抱起了手臂!
大师姐不遗余力地干着善后事宜,却也没妨碍她将不高兴进行到?底。
这份距离感很明显是?她单方面?为之。
那日之事,她一面?不满奚临完全没拿自己当作能够商量、帮着解决事情的对象,另一面?又不满他一觉睡醒什么都给忘了。
她很不高兴。
并且在不着痕迹地替他向林朔隐瞒的同时,也毫不收敛地外放这种?不高兴。
奚临凝眸朝旁边的瑶持心脸上看了一眼,见她目不转睛,面?容冷肃,于是?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神色沉默着铺了些许犹豫。
秋叶梨则不安地来回扫视着众人,总觉得氛围透着一股一触即发的危险。
而殷长老在独自岁月静好。
车子“吱嘎吱嘎”作响,无人开?口说话?。
忽然?,马车不知是?绊到?了什么,哐当一抖,将里面?的一干人大弧度地晃悠了一下。
瑶持心猝不及防没稳住,鬓角便磕在了奚临肩上。
偏她发髻还插着那支珠钗,而青年?肩骨又硬,珠钗和骨头一并磕得脑袋生疼,奚临忙拿手托起她的头。
大师姐原就闷闷不快,冷不丁遭此浩劫,心想,好好好,这是?在抗议她这两日的情绪吗?珠钗都要来刺杀她了。
瑶持心的脾气来得蛮不讲理,毕竟以往也是?个不时会耍性子的人,这大半年?忙得忘了本,此刻气性一上头,忿忿地就将那支钗一把摘下。
有一瞬,奚临真?担心过她会不会扔掉——好在师姐没有,只一声不吭地丢进了须弥境里让它躺尸。
“……”
他终于没忍住,在灵台上欲言又止地问:“师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想瑶持心竟转头,当场就承认:“是?啊,我还在生气!”
“你要问就不能直接问么?现在知道传音了。”
对面?的秋叶梨与林朔双双像是?竖起了耳朵的兔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仿佛下一刻能见证什么了不得的场面?。
奚临:“……”
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这辈子的认知里,压根不包括怎么哄女孩子。
瑶持心深知自己生气便好似在唱单口相声,师弟是?个十句话?也撬不开?嘴的闷葫芦,未免显得这模样太傻,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开?口就道:“林朔!”
林朔:“啊?”
瑶持心站了起来:“和我换位置,我要坐你那儿。”
林大公子没敢有异议,很顺从地慢腾腾起身,环抱着两手走到奚临边上落座。
瑶持心挨着小师妹坐了一会儿。
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她和奚临是?面?对面?的,两人一抬眼几乎是四目相对。
“……”
他好似怕她不自在,先就别开?了视线,姿态居然?有几?分小心。
大师姐没办法,只好大逆不道地把殷长老从宝座上掀了下来,自己坐在了正中,颇有些君临天下的意味。
这地方视野就十分不错,她终于舒坦了,也不管底下的四个人如?何大眼瞪小眼。
秋叶梨挨着大长老宽阔的兜帽长袍,恍惚感到?头顶的马车都变矮不少?,长老高得离谱,衣袍又宽松,黑漆漆的一身,宛如?刚出土的水鬼。
她正对着就是?林朔,大师姐是?不用面?对奚临了,而她却挪不开?眼地瞧着师兄,小脸噌一下变得通红。
未免自己熟成一只汤婆子,秋叶梨忙没话?找话?道:“林、林师兄,如?今仙门?众多,外面?的邪修们竟也这样猖狂吗?”
“我一直以为这些邪魔外道只敢躲在暗处见不得光,谁承想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当街行凶。”
林大公子约莫是?刚回神,不紧不慢地解释:“你们不常在外走动,缺乏戒心也不怪你,是?我忘了叮嘱。”
“仙门?清规戒律甚多,不是?谁都能进的,走不了正道的走邪道,不稀奇。北晋国内斗不断,原就比荆楚乱一些,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邪修也比别处要多。”
秋叶梨想法单纯地问:“那咱们不能把这些邪祟统统铲除掉吗?留着它们在世间害人怎么行。”
林朔笑了一下,感觉她还是?小孩子心性,“水至清则无鱼,小姑娘,邪修是?杀不尽的。正邪之间偶尔也需要一种?平衡,哪一方太过强盛都不是?好事,否则当今仙门?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和谐?”
“何况邪祟多为乌合之众,自己狗咬狗还忙不过来,你去剿杀,指不定叫他们相互抱起团,届时更适得其反。”
秋叶梨道:“难道就任凭这帮坏人横行霸道,自生自灭?不管了?”
“当然?不是?。诸如?我瑶光这等地位显赫的仙山,但凡有头有脸的邪修组织轻易是?不敢招惹的,敢向你们动手的皆是?亡命徒。亡命徒可就能随便杀了。”他说着伸出五指一握拳,目光危险地扬起脸,“你当师兄们每年?除夕前?下山挂的那些彩,都是?怎么来的?”
小师妹刚消退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她忙遮住两颊,“有、有身份的邪修是?什么?邪祟也有门?派根基么?”
“算不上,他们不讲究传承和底蕴,内部全靠拳头说话?,谁厉害就听谁差遣。偶尔能出几?个实力不容小觑的,不过都不长久。像早年?的‘雍和’,曾一气吞并了四五个邪修教派,盛极一时,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这几?年?似乎也没听到?什么大的动静了。”
一直垂首闭目养神的奚临,眉心无端皱了一下。
瑶持心却漫不经心听着林朔所?述,没来由地起了个念头,她想,现在的几?大仙门?和平共处,那以前?,和谐吗?
*
极北之海的孤岛,刚至申时初刻,此地的天色却已?经擦黑,遥远的海天一线闪过红日最后的光。
剑宗坐落的海岛四面?环绕着嶙峋山石,白日看是?浩瀚绝景,到?夜里就成了诡秘幽暗的怪诞之地,瞧着颇为阴森。
山门?处落下一行外出归来的人,守山弟子朝为首的那个恭敬行礼,他也并不拿腔作势,倒很谦逊地还了一礼。
余下的同伴陆续散开?,唯有他独自向主殿拾级而上,是?要去给宗主述职的。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纵然?喜洁,他衣袍还是?落下些许褶皱。
剑宗门?徒里的女弟子并不多,然?而知晓他今日会回门?派,竟纷纷不约而同地聚在附近,来是?来了,都只偷偷地探着头张望,也不敢真?的上前?打搅。
夜色下的白燕行形单影只地走在冗长的台阶上。
他侧脸堪称精致,眉眼清俊萧疏,过于白皙的面?孔和周身霜色的弟子袍一并融成了临照空山的月色。
小弟们路过的停下叫一句“白师兄”,看上去他在门?派之中还算受尊敬,可暗处仍有人影带着微词鄙薄道:
“不过是?宗主的一条走狗,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也配自称‘师兄’?还真?把自己当前?辈了。”
旁边的人提醒:“你小点声吧。”
又有人道:“白家人到?这几?代也就剩一张脸能看了,好不容易出个‘天才’,可不得当宝贝似的捧着吗?”
“他自己家捧着还不够,门?派里也得捧着?”说完看一眼周遭叫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的师姐妹们,愈发不愉,“咱们都得把他当独苗供起来不成?”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他:“你说说你,羡慕人家好皮囊招人喜欢做什么?你也想学着做皮肉买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