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邬常安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去,他?看见陶椿精神抖擞地抻着头站在神厨库外面,二人刚对上眼?,接着他?就被拦了?下来赶走?了?。
确定陶椿还是好好的,邬常安放心许多,他?继续出去清雪。
陶椿跟进神厨库,托盘上的三畜揭了?红布丢进大水池里刮毛,接着妇人们?捧着三茶五谷和五果出来,她又跟她们?走?了?。
来到前殿,陶椿发现前殿多了?几种乐器,她暗暗咋舌,看来还要?奏乐啊。
祭品端上供桌,陶椿草草扫一眼?就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这种时候她就不往人堆里凑了?。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太阳出来了?,胡氏子孙抬着三畜过来,三畜还是盖着红布,只?有猪牛羊的头露了?出来。
值守的人拎着一个湿漉漉还在滴水的红布包袱,接着他?点燃殿外大鼎里的柴,火苗腾空,他?把包袱里三畜的皮毛倒进去。
“到祭天的时辰了。”陵长站在陵殿外跟他?姑母说话。
胡阿嬷带着一帮妇人出来,说:“奏乐吧。”
乐声响起,胡家全他?们?抬着三畜扔进烧火的大鼎,接着继续往大鼎里扔柴。
陶椿来回看一圈,男男女女都是胡氏一族的人,她又朝陵殿里看一眼?,新鲜劲散了?,她突然?觉得没意思。她心想之前的准备事宜都没用上她,之后的祭拜更没她的份,她想出去找邬常安,但又担心事有万一,想了?又想,还是没离开。
她选个避风的地方缩着,今天为了?行走?利索她还没穿狼皮袄,站在外面喝冷风要?冻死她了?。
乐声响了?许久,陶椿都?要?冻得流鼻涕了?,乐声终于停了?,她以为祭祀终于结束了?。
“陶椿,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年婶子找出来,“你过来,去神厨库守着祭品,别让猫去偷吃。”
陶椿“噢”一声,“陵殿里养的还有猫啊?”
“养猫捉耗子,耗子会把陵殿里的梁木啃烂。”年婶子指了?下从大鼎里叉出祭品的人,说:“你待会儿跟他?们?走?。”
祭天用的三畜已经烧焦了?,走?近能闻见肉香,陶椿跟着抬祭品的人走?进神厨库,他?们?把祭品放下走?了?,她走?到大鼎旁边坐下。
前殿又响起乐声,但除了?乐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传来,人声没了?,脚步声也没有。陶椿坐久了?忍不住心里发毛,她往外看,忍住拔腿就跑的念头。
墙根下突然?有动静,陶椿吓了?一跳,她矮身?看过去,对上一只?比她脚还长的大耗子,它正盯着她,吓得她大骂一声,拎起大水池里的长柄勺子砸过去。
耗子跑了?,陶椿走?到神厨库外面竖耳听,乐声也停了?,前殿静悄悄的,她嘀嘀咕咕骂几声,又踢踢踏踏进屋守着祭品。
一直到日上三竿,终于有脚步声过来,年婶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三个侄媳妇进来,说:“陶椿,你去前殿,姑母叫你去给公主上三柱香。”
陶椿“哎”一声,“祭祀结束了?吗?”
“要?结束了?,快去吧。”
陶椿快步出去,走?进前殿,她看见二十多个男人围着陵长站在外面,女?人们?在值守房里烤火。
“陶椿,快进去给公主上柱香。”陵长说。
陶椿点头,她从男人们?旁边走?过去,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她抬脚挨着门框进陵殿,里面香火味浓得像焖在锅里的肉,除了?香火味,什么味都?闻不到。
胡阿嬷燃三柱香给她,说:“给公主磕三个头,让公主认认人,公主会保佑你的,你别担心会有产厄。”
陶椿没反驳,她跪在蒲团上,在老太太面前,她恭敬地接过三柱香,俯首三拜后,她把香插在香炉里。
胡阿嬷看着她,见她也看着她,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陶椿出门不晓得要?去哪儿,她问陵长:“能走?了?吗?”
“急着回去啊?”陵长笑?,“别急,去找你婶子,我们?晌午分?吃祭品,给你分?福。”
祭天的三畜已经上了?灶台,祭祖的三畜还在供桌上,供桌上的祭品要?摆到大年初一才?会撤下来分?给人吃。
陶椿溜出去看一眼?,她张望一阵没看见人,还以为邬常安已经回去了?,她刚要?转身?,发现他?从一墩石像后面探头出来。
“你还在呀!吓死你了?吧?”陶椿小跑着过去,她笑?眯眯地转一圈,“你看,我还好好的,你快回去做饭,陵长留我在里面分?吃祭品。”
邬常安眼?睛瞪大。
“祭天的三畜,上天已经享用过的。”陶椿明白他?的意思,她笑?着说:“放心,我没抢公主的祭品。”
“那?我回去了?,我把鹅炖好了?来接你,你下午去陵长家陪年婶子说话。”邬常安说。
“行,快回去吧。”陶椿推他?,“我在里面都?冻得发抖,你还在外面吹冷风一吹就是半天,傻不傻啊。”
“我过来的时候把你的狼皮袄拿过来。”邬常安把木锹递给她,他?大步走?了?。
陶椿踩了?踩木锹,她抬头看一眼?威武的石像,又看一眼?风雪中的背影,她扛着木锹进陵殿。
前殿没人了?,不知道都?缩去哪儿烤火了?,陶椿扛着木锹转一圈没找到人,她把锹随便?往犄角旮旯里一塞。
绕过小碑楼,陶椿听见了?说话声,神厨库里这会儿人多,正在分?食祭品,火烧的三畜切开后,他?们?捏着肉片直接沾蘸汁吃。
“陶椿,正要?去找你,你跑哪儿去了??”年婶子招手,“饿了?半天,快来填填肚子。”
“是不是去找邬老三了??他?吓跑了?吧?”胡家全笑?问。
陶椿扯出个笑?,没有说话。
胡二嫂给陶椿让个地儿,说:“快来分?福。”
肉早就冷了?,陶椿捏一片火烧牛肉沾点蘸汁尝一口,味不算好,烟火味很重,她看其他?人吃得都?很起劲,她心想可能吃的就是这个味。
三畜都?是两个月左右的幼羔,体型不算大,只?吃肉不吃内脏,三四十个人给吃得一干二净。末了?,几家把三畜的内脏、蹄爪以及畜首分?一分?,就散了?。
陶椿心想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隆重,还不如让陵里的陵户各端一两道菜奉上来,供奉完了?再撤下来热一热,让陵里的人聚在一起吃一顿,这样既热闹还能让大伙儿都?有参与感。陵户一年到头在山里巡逻,下雨下雪都?不歇,到头来连个“分?福”的资格都?没有,多伤人心。
第107章 年夜饭 胡搅蛮缠
灭了陵殿里的明火,留下值守的人,其他的人各回各家,为年?夜饭做准备。胡阿嬷如往年?一样?,她在她大侄子也就是陵长家过年?,胡家两个儿媳妇进了家门?歇都没歇一下,急匆匆进灶房为年?夜饭忙活。
“椿妹子,你?晚上在我们这儿吃饭,我多舀一碗米。”胡二嫂客气一句。
“不了,邬常安早就回去炖肉了,肉炖好?了再来接我,我们晚上去我二叔家,聚一起吃年?夜饭。”陶椿说,“二嫂你?忙,我都是你?家的老熟人了,不用招呼我。”
胡二嫂笑一下,说:“你?才来几次啊,以后多来。”
胡阿嬷在屋里跟她侄媳妇说:“老二媳妇不错。”
年?婶子替她脱了鞋,让老太太半躺在床上歇一歇,她拉起被子给老太太盖上,这才说:“老二媳妇比老大媳妇明理,做事说话都大气。”
“还行?,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婶子?”陶椿先高声?喊一声?,再缓步靠近紧闭的房门?,“你?歇下了?”
“没有,你?进来,屋里暖和。”年?婶子舀水冲了冲手,她看一眼床上眯着眼的老太太,主动说:“你?不是要做狐裘?我姑母这会儿得闲,你?问问。”
“我见你?穿过狼皮袄,会做狼皮袄不会做狐裘?就是剪裁仔细点,缝合的时候多费点针线罢了,有哪里不懂?”胡阿嬷问。
“我想?把狐狸毛穿在里面,但狐狸皮露在外面太丑了,而且皮子也有点硬,糊层布也不好?看,就想?问问这个问题咋处理。”陶椿说。
“狐裘就是要把狐狸毛露在外面才好?看,多好?的狐狸毛,穿在里面糟蹋了。”年?婶子接话。
胡阿嬷点头,“狐狸毛长,风吹不透,御寒好?。”
“但硬梆梆的皮穿在里面硌得慌,皮跟棉衣磨擦,还会把棉衣磨出棉球。”陶椿抖一抖肩膀,继续说:“像狼皮袄和羊皮袄没有弹性,为了能套在棉衣外面都往大了做,空荡荡,不贴身,伸个胳膊弯个腰,风从领子里、袖口里、还有衣摆下面嗖嗖往里面灌。”
“里面穿的不是有棉衣?灌风也不多冷吧?”胡阿嬷嫌她山猪吃不了细糠,过于贪多了,她掩嘴打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说:“棉衣保暖,裘衣御寒,各有各的用处。要裘衣御寒保暖还要它赏心悦目,你?要求太高了。”
“姑母,你?困了?”年?婶子起身,“那你?歇着,我带陶椿去隔壁屋说话。”
胡阿嬷点了点头。
陶椿跟年?婶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她回头笑盈盈地说:“胡阿嬷,新年?好?啊,我们明年?再见。”
床上的老太太闻言精神了不少,见陶椿像个轻盈的小鹿一样?走?出去了,她心想?年?轻可?真好?,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带有活力,让人听着高兴。
“下了场雪,飞下山找食的鸟雀更多了。”年?婶子望着落在墙上的鸟雀,说:“陶椿,你?拽一串苞谷下来,搓粒喂它们,过年?了,不叫它们白来一趟。”
陶椿“哎”一声?,她踩着凳子从檐下取一串苞谷,苞谷粒撒出去,墙头和屋脊上的鸟雀闻风而动,簌簌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地上落了一大片鸟,天上还有鸟雀往这边飞。
大雪封山,鸟饿得瘦巴巴的,好?不容易见到?吃食,它们狼吞虎咽。不过小麻雀嗓眼细,被苞谷粒卡得要噎死,好?不容易吞下去了,它们谨慎地不敢再进食,叽叽喳喳地在鸟群里蹦哒。
陶椿想?了想?,她找胡二嫂借来捣蒜的石钵,把苞谷粒丢石钵里捣破再撒出去。
胡二嫂出门?去土堆里扒萝卜,进来看陶椿跟她婆婆凑在一起,一个搓苞谷一个捣苞谷,从背影看像亲母女。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可?惜娘没再生个儿子,咱家要是再有个老三,我们把椿妹子抢回来给你?当儿媳妇,做不成母女做婆媳。”
“得亏就俩儿子,再多一个,我们就要做恶人了。”年?婶子也开玩笑。
“瞧瞧,我只是说说,我娘可?当真了,这是真要抢,都考虑当恶人了。”胡二嫂打趣。
“不需要抢,我自己跑来。”陶椿也跟着玩笑,“有年?婶子当婆婆,我立马把邬老三踹了。”
胡二嫂大笑,年?婶子也笑眯了眼。
胡大嫂膈应得在灶房砸个碗,偏偏陶碗没碎,她气得踢一脚,黑陶碗骨碌着滚到?门?口。
胡二嫂拎着萝卜开门进来,见她阴着一张臭脸,前一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真是晦气相?。
“我们说话碍你?眼了?你要不要把碗踢出去?”胡二嫂掌着门?问。
碍于院子里的人,胡大嫂不敢吭声?。
胡二嫂捡起碗翻个白眼,她嘟囔说:“真是糟心,我咋跟你?在一家了,一旦你?不得劲,我笑都不能大声?笑。”
胡大嫂这下憋不住了,她气得高声?骂:“谁稀罕跟你?在一家,不想?跟我在一家你?去叫胡家文休了我,也好?叫外面那个不要脸的跑来。”
“你?疯了?我们开玩笑你?听不出来?”胡二嫂紧张地朝外看,她头疼地说:“没人抢你?男人,我们说的是娘要是再有一个儿子。”
年?婶子气得要去踢门?,陶椿拉住她,劝道:“算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婶子你?别生气,我也不生气,别吵起来了,到?时候弄得一家人都不痛快。”
年?婶子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她摇了摇头,说:“走?,我们进屋说话。”
陶椿可?不想?再留,她又不是个泥巴捏的人,连个气性都没有,她取下挂在墙上的两把弓,说:“我看见我家的狗过来了,估计是邬常安来接我了,我回去了。”
说着,她快步跑起来。
年?婶子“哎”了一声?,她追出去,恰好?看见胡家文从牺牲所?回来,她高声?问:“家文,你?二弟呢?”
“跟青峰一起拉屎去了。”
“算了算了,陶椿要回去,你?送她回去,把她送到?家。”年?婶子往演武场上指。
“不许去。”胡大嫂冲出来,她哭着说:“胡家文,你?今儿要是敢踏出一步,我现在就回娘家,不跟你?
过了。”
“这是咋了?我又没惹你?,回什么娘家?”胡家文懵了头。
“叫她回,谁都不能拦她。”胡阿嬷开门?出来,她沉着脸说:“我倒要看看,我胡家离了一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糊涂虫会不会家破人亡。”
院外一静,胡大嫂没想?到?能惊动老太太,她抹干眼泪,没敢再出声?。
年?婶子没好?气地看一眼大媳妇,她再看不上这个人也没想?过要拆散小两口,她朝陶椿离开的方向看一眼,人已?经走?远了,远处还有一个身影,好?像还真是邬老三来接了。于是便?作罢,她走?过去扶着老太太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