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陶椿拿陶盆舀锅里的粥,说:“大嫂,有前车之鉴,你哪怕生过一胎,这一胎会好生一些也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把肚里的孩子养太大了。”
姜红玉不再琢磨老三的话,跟着转变话题,讨论起生孩子的事。
锅洗干净,陶椿快速将?一坨面擀成薄饼贴在?锅上,烙死面饼子不需要油,用火星慢慢烤,来回翻面,两面都烤成微黄色,薄饼就熟了。纯面饼子,没弹性,有嚼劲,没发酵过的面瓤哏哏的,嚼着是纯麦香。
烙第二张饼子的时候,陶椿和姜红玉母女俩分吃一张饼,这种饼子不夹菜,干吃也不噎。
九张饼子烙好,邬常安还没回来,陶椿她们?先吃。
临睡时,邬常安回来了,他端饭回屋吃,说:“还没生下来,我没见到二堂嫂的人,她在?屋里没出来,我?隔着门跟她说我后半夜的时候去接她。”
陶椿放下手上的图纸,问:“生娃的妇人情?况咋样?生多久了?还有劲吗?”
“早上发动的,一整天了,我听说已经灌上参汤了,是胎位不正,孩子的脚先出来,生得艰难,请了大夫也不中用。”邬常安捏捏鼻子,他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满院子的血气,他走一趟沾了一身?。
陶椿想了想,她下床穿衣裳,说:“我?过去一趟。”
“你不会接生,也没生过,又?没法力,去了也没用,除了添个人头,出不上力,还是待家里睡觉吧。”邬常安不建议她走这一趟,他劝说道?:“你今儿去这家,明?儿另一家生孩子你去不去?去了这一家就要去那一家,漏下一家就有一家不高兴。睡吧,明?早早点起来去探望一下。”
陶椿又?坐回床上,他这番话说得在?理,她就是过去守一夜也出不了力。
“我?要是有法力就好了。”陶椿痴心妄想。
邬常安没敢接话,她要是有法力,他早吓死了。
吃完两张饼子一碗粥,邬常安把碗筷洗一洗,又?打水洗漱,忙过一阵才睡在?床上。
夜半,鸡鸣头一声,邬常安从床上爬起来,陶椿也跟着坐起来,说:“我?陪你一起去。”
两口子开门出去,邬常安从仓房里翻出落灰的灯笼,倒上灯油点亮,两个人一人提个灯笼带着黑狼和黑豹离开家。
邬二叔家的狗最?先听到动静,两只半岁大的小狗跑出家门狂吠,邬二婶还没睡,她开门出来,见两点亮光往西去,猜想是老三去接石慧,她进?灶房烧水,准备给儿媳妇煮碗热乎的饭。
陵里的狗吠声接连响起,不少人惊醒了,但没人开门出去查看?,谁也不确定门外是人还是野兽。
邬常安牵着陶椿走进?陈平家,黑狼黑豹闻到血腥味不安地呜呜叫,两只狗贴着人走。
陈平还坐在?院子里,有人进?来他也无力起身?迎接。
“还没生下来?”陶椿问。
“还没有,也没声了。”
话刚落,映出火光的卧房里发出一声嘶哑又?凄厉的痛嚎声,陈平猛地站起来,打着晃没走几步重重摔在?地上,他紧张地问:“娘,咋回事?是孩子生出来了吗?”
屋里没人应声,石慧脱掉半件衣裳,她光着膀子跪在?床尾,颤抖着将?孩子的两条腿塞进?去。她忍着恐惧伸手进?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扶着床站起来,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垂下来。
“胎位正了,头移过来了,大娘你推一推肚子。”石慧浑身?打哆嗦,她颤着声说。
床上的妇人面如?金纸,眼泪和汗珠混在?一起,她闭着眼,在?婆婆的连声劝说下憋着一口气使劲。
婴孩细微的啼哭声跟着公鸡的啼叫声一起响起,屋外的人没听见,石慧听见了,她不顾自己一身?血,赶忙跪倒在?地查看?,帮着清理胎盘。
这会儿屋外的人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陈平靠在?门口大声问:“大人小孩都没事是不是?”
陈平的老娘开门出来,说:“你媳妇睡过去了,这一胎受了大罪,要好生坐两个月的月子养一养。”
“好好好,活着就行。”陈平抹眼泪,太吓人了,他孩子差点就没娘了。
“给石管事做点饭,这回多亏了她。”陈母吩咐,说罢又?关门进?去。
陶椿见陈平站起来,她阻止说:“我?二堂嫂这会儿估计没胃口,你就别忙着做饭了,待会儿她忙完我?们?接她回去。”
另一间屋跑出来两个小孩,高一点的丫头哭着问:“爹,我?娘还活着吗?”
“活着。”
“我?娘能不生孩子了吗?我?想要娘,不想要弟弟妹妹了。”另一个丫头呜呜咽咽地哭,含糊地重复她想要娘。
屋里也响起两道?孩子的哭声,这似乎是个泄洪的信号,陈平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抱出两个小的,拥着另外两个大的坐着门口也跟着哭。
陶椿:……
邬常安也无话可说。
门又?开,石慧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外褂,手上拎着自己的脏衣裳,从光亮里走进?黑暗,她啥也看?不清。
“二堂嫂,忙完了?我?们?来接你回去。”陶椿过去扶着她,她跟送出来的陈大娘说:“人我?们?接走了,你忙着照顾大人和小孩吧。”
“弟妹,你咋来了?”石慧回过神。
“二堂哥不在?家,邬常安过来接你回去,我?跟他一起过来的。”
石慧想起来了,她忙昏头了,天刚黑那会儿,邬老三是来找过她。
离开陈平家,石慧闻着草木的味道?,脑子清醒过来,她推开陶椿,扶着腿瘫坐在?地上,说:“我?走不动了,让我?坐一会儿。”
陶椿也蹲下来,她打着灯笼拔一把草揉出汁,青涩的草汁味渐浓,她递到石慧鼻下。
石慧接过直接塞鼻子里,她瓮声瓮气地说:“弟妹,多谢你啊,我?又?救了两条命。”
“谢你自己吧。”
“要不是你提议让我?学做接生婆,我?可没这个机会救人性命。”石慧坐不住了,这会儿后怕和激动席卷全身?,她浑身?瘫软,索性躺倒在?地。她望着天上的星星跟陶椿
讲她最?后是怎么给人接生的,胳膊上的感觉似乎还在?,她晕晕乎乎的,差点哭出来,太吓人了。
“生下来的是个小子,左腿估计坏了,不晓得是脱臼还是被我?掰断了,往肚子里塞的时候,两条腿不愿意进?去,我?用劲大了。”石慧说。
“这种情?况能保住命他就该谢你了,坏条腿跟命相比是小事,你别怪罪自己。”陶椿宽慰她。
“我?没怪罪我?自己。”石慧歪过头看?她,请求道?:“陶陵长,你能不能想法子买一百四?十?三个羊肠套子?陵里有一百四?十?三对夫妻,我?觉得他们?都需要这个东西。我?了解到的,好些妇人都很愁怀孩子的事,年纪大的害怕怀上,孩子小的也担心再怀上。”
山上的羊群还没长大,这会儿肯定不能宰杀,陶椿敲敲额头,说:“行,我?想想办法,把分发羊肠套子的事提上日程。”
她本来是打算等到冬天宰羊了再办这个事的。
陶椿应下这个事,石慧高兴的很,她又?歇了会儿,才站起来跟着陶椿和邬常安往回走。
送石慧到家,陶椿和邬常安带着两只狗回家,进?门发现邬菜花盘在?门前的石头上晒月亮。
鸡叫又?起,鸡叫三声了,天要亮了,陶椿反应过来,邬菜花是在?等太阳升起,而不是晒月亮。
它倒是会享受。
第171章 欣欣向荣 山谷里宅子落成
锵锵锵的声音惊得?小鸡崽子扑棱着翅膀乱跑,屋里熟睡的夫妻俩被吵醒,陶椿睁开酸涩的眼睛,看见太阳从门缝里照进来,尘埃在?光里飞舞,她竖耳听着外面锵锵锵的声响,打个哈欠问:“外面这?是在?干什么?”
邬常安也不晓得?,他躺着没动,快到天亮才睡,睡到这?会儿还?困得?很。
“今儿分粉条,估计是召集人吧。”陶椿想起来了?,这?事由陈雪负责,她不操心?,还?能再躺一会儿。
然而锵锵锵声越来越响亮,喧哗的人声也加入进来,听着动静越来越近,陶椿跟邬常安赶忙爬起来穿衣裳。
开门出来,邬常安看见黑狼和黑豹夹着尾巴站在?门前的路上看向他二叔家的方向,他走?过去,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他二叔家门前。
“不是来咱们家的,是去二叔家的。”邬常安回屋报信,“估计跟昨晚的事有关,不知?是喜还?是忧,我俩快去看看,别是为了?孩子的腿来找事的。”
陶椿忙跟着邬常安出门,顾不上洗脸,夫妻俩带着狗快步跑过去。
邬二叔家,陈平放下担子,挑来的两个篮子里一个装满了?红鸡蛋,一个装着一小捆粉条、一捆二色布、一兜米,担子上还?绑着两只活鸡。
“石管事,我是来谢你的,昨儿救了?我媳妇和我的孩子。昨夜慌慌张张,也吓晕头了?,没有招待好你,这?些东西你收下。”陈平感激地说。
“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儿媳妇醒了?,吃了?两大碗面条,能吃就没事了?,多养几?个月就好了?。”陈大娘挎着铜壶,她推着四个孙子孙女,说:“石管事救了?你们娘和弟弟的命,你们给她磕一个,替你们娘和弟弟道谢。”
“不用不用。”石慧忙阻拦,“下跪磕头就不用了?,东西我收了?。”
四个孩子后退两步,齐刷刷跪下给她磕个头。
石慧扶起四个孩子,转眼在?人群里看见快要笑烂脸的爹娘,她胸中?激动更甚,暗暗发誓要多学本事,救更多人的命。
陶椿和邬常安跑来,只来得?及看个尾声,陈平挑着空担子带着老娘和四个孩子正?要离开。
围观的人群看完热闹,议论几?句也转身离开,她们还?要去作坊里排队分粉条。
经?此一事,石慧的名声和地位都有了?,院子里有五六个四十来岁的婶子热情?地跟她交谈,纷纷邀她在?儿媳或是闺女生娃时去压阵。
翠柳和邬小婶忙着端水招待人,她看见陶椿,招呼说:“弟妹,进来坐。”
“我去作坊看看,你们聊着。”陶椿摆了?摆手。
“弟妹,你等等。”石慧追出来,“陶陵长,你有没有门路安排我跟帝陵的大夫学两手医术?别的陵的大夫也行。我觉得?我需要有人指点着,不能再由着胆子胡来,人毕竟不是牛羊,保住命要紧,但要是落下什么说不出口?的病,后半辈子过得?也糟心?。”
陶椿目前没门路,她先应下,说:“我记下了?,要是有机会就安排。你得?空先去跟龚大夫学医学药 ,我会让人交代他。”
“哎。”石慧高兴应下。
陶椿笑一声,扭过脸跟邬常安说:“龚大夫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他要是像二堂嫂一样有志气有上进心?,也不至于只会搓黑乎乎的药丸子。”
“以后他要是再没长进就换掉他,让他去巡山。”邬常安出主意。
“行。”陶椿搓搓脸,问,“山里有野山羊群吗?”
“咱们陵里的六座山估计没有,天天有人巡山,有羊也打回来进锅了?,早吃灭种?了?。出了?公主陵的野山应该有野羊群,你打算猎野羊收集羊肠?”
陶椿点头,“我们陵的羊还?没长大,旁的陵的羊也没长大,更没有到贴膘的时候,估计也是等到入冬才舍得?宰杀,买是买不到羊肠了?。”
邬常安想了?想,说:“去山谷制陶的时候,我带些人去野猴岭转转,还?有野猴岭西边的山,那座山岩石多,而野山羊正?好喜欢攀岩。”
“我也去。”陶椿说,见雪娘跟她打招呼,她扬一下手,问:“分到多少斤粉条?”
“二十斤。听陈管事说余下的二千斤粉条被山陵使用六百两银子买走?了??”
“对。”陶椿点头。
“陶陵长,你回来了??昨儿回来的?”排队的人高声问。
“陶陵长,我们啥时候进山制陶?”
“陶陵长,我们商量的陶器新样式你看见了吗?图纸在?陈管事手上。”
眼瞅着这?人要去找陈雪要图纸,陶椿忙回答:“看见了?看见了?,她昨晚就给我送来了?,你们的意见我觉得?都可,今年可以试一下做些陶壁薄的陶器,陶泥上印些花样也能试一试。至于什么时候进山制陶,等山谷里房子盖好能住人了?,我们就卷上铺盖带上粮食进山。”
陵户们得到准确的答复,这?才放陶陵长离开。
姜红玉忙着分粉条打捆,她喊小核桃过来交代一声,小核桃追回去,喊:“婶婶,我娘说告示牌上贴新告示了?,你看一看。”
新告示是胡家文贴上来的,说是新告示也有两三天了?,是陶椿不在?家的时候贴上的,事关山里养的牲口?。
“婶婶,写的什么?”小核桃好奇地问。
“逮回来的野猪崽子劁蛋后病死了?三只,家猪崽子被毒蛇咬死了?两只,牺牲所三只羊羔打架摔进壕沟一死两伤,受伤的两只送回山上的羊群里,还?有一头牛得?了?烂蹄病,也送回山上单独喂养。”陶椿念出声,“病死的牲口?挖坑埋了?,被毒蛇咬死的猪和摔死的羊由管事过目后,养牲口?的人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