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焚轮吹梦
当那些人开始向外扩张,第一个遭殃的就会是保水小镇。
保水小镇和白塔的直线距离并不长,奈何中间隔着一个死亡裂谷,在支配者的威慑下,人和异化兽都不敢从空中飞过,他们绕了一段距离,看见白塔的塌了一半的塔尖时,已经接近黄昏。
“要到了。”高阢和郁昭在同一只蝙蝠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现在没人知道白色巨塔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是这里沦陷后第一批接近的人,塔伦的呼吸粗重起来,如果他这时候分出几分注意在身边的温梓然,就会发现她神态眼神都有些微妙,像是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又或者做好了某种糟糕的准备。
她目光落在前方郁昭的背上,又看向远方的白塔,唇边掠过一丝怪异的弧度。
接近白塔的范围,浓重的血腥味令所有人皱起眉头,蝙蝠降下飞行高度,夕阳将一切镀上一层血色的光晕,看着下方的景象,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尸横遍野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这就像一场屠杀,又像是一场浩大的献祭,无数人命堆在这里,连风声都仿佛带着哀嚎。
令人难以置信,昨天晚上在这片土地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惨剧。
塔伦的眼睛红了,他几乎在蝙蝠背上站了起来,郁昭神色冷酷,进入范围后也不曾减弱速度,好像就要这么带着他们直接冲进白塔,然而在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所有的蝙蝠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前方,几秒钟的沉寂后,塔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不——”
在他们面前,白塔剩下那一半塔顶外的墙壁上,用绳子吊着一排人。
被吊在最中间的,是一个银色卷发的男人,他们全都低着头,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会让人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郁昭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高阢以为她是在为这些人的残忍手段愤怒,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所有人都愤怒至极,但都没有吭声,等待着郁昭的命令。
“塔伦,还记得我的话吗?”郁昭的声音很冷。
塔伦迫不及待地说:“当然。”
“抓住温梓然。”郁昭说。
第175章 黑白天平65
所有人都在惊惧愤怒的笼罩之下,郁昭的命令足够简洁明了,但是每个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负责执行命令的塔伦早就已经做好了冲出去救人的准备,他下意识都要冲出去了,大脑将命令的含义拆解出来,他在蝙蝠上探出半个身子,猛然停在了起跳之前。
他瞳孔震颤,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愕一点点地回过头来,看向身旁的温梓然。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有的人在看郁昭,有的人在看温梓然,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懵。
在众目睽睽之中,温梓然脸上流露着恰到好处的惊愕:“郁昭,你要做什么?”
郁昭神色有些漠然:“到了这个时候,就不用再伪装了。你千方百计不想让我过来,甚至不惜去控制奥维拉,但我还是来了,想必你已经做好准备了?有什么用来对付我的,都拿出来吧。”
没有人吭声,塔伦紧紧地盯着温梓然,这是他第一次对郁昭的命令产生犹豫,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渴盼是郁昭的判断出错了。
温梓然是谁?自由聚落谢维尔议长的私军首领,所有势力共同默认的议长接班人,她为人温柔,具有人文情怀,多次冲在战斗的最前线出生入死,和郁昭不算情怀深厚,但彼此认同。曾经在塔伦的父亲谢维尔议长都想放弃他时候,她不惜下跪向郁昭请求让她救他。
这件事后来被塔伦知道了,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用力握着温梓然的手,叫了声姐姐。
塔伦曾经说温梓然只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但是在他的心里,温梓然就是他的亲生姐姐,哪怕他和父亲心生龃龉离开了自由聚落,他也从来没把温梓然当成过外人,在一定程度上,温梓然对他来说甚至比亲生父亲还要亲近。
但是现在,他看着温梓然脸上露出惯常的温柔笑意,突然感受到一股渗入骨髓的毛骨悚然。
“你说话啊。”塔伦轻声说,“姐姐。”
“郁昭,你会不会弄错了?”高阢小声问,“突然做出这种指控很严重的,就算温队长脾气再好也会生气。”
郁昭说:“我们现在就在沦陷之地的上空,你猜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出现攻击我们?”
高阢一愣,大家也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温梓然身上,这会才发现,已经沦陷的白塔寂静得可怕,除了到处都是的尸体,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只有议员们在白塔顶上被挂成一排,作为挑衅和宣扬胜利的旗帜。
塔伦突然大吼一声:“你说话啊!”
声音在空旷的天地传出很远。
温梓然轻轻抬手,除了塔伦之外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而温梓然只是捋了捋自己耳旁的发丝。
“果然,对奥维拉出手还是太冒进了,就算我能控制住她,你距离她太近了,也能看出异常。”温梓然叹笑道。
这无异于是承认了郁昭的猜测,塔伦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下,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温梓然顿了下,转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看着他像在看亲弟弟,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我本来没想让你们过来的,我想杀的就只有郁昭而已。”温梓然歉疚地说,“如果她和奥维拉就此进到死亡裂谷里,我会想办法和你们分开,并避免让你们这么早来到这里,偏偏郁昭她知道了,还非要带你来送死。”
塔伦好像木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方霁不可思议地问。
温梓然没有理他,高空上风声猎猎,她又拢了下头发,转头看向郁昭。
“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把目标定在我身上的,莫非你从更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
郁昭冷冷地看着她,说:“我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你。”
“……什么?”温梓然露出惊愕的神色。
“我和你一起出生入死,为了塔伦愿意下跪求你,勤勤恳恳,谁不说我一声忠诚重情?即使这样都没能打动你吗?”
“你说你的能力是心灵歌者。”郁昭说,“但你不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实话。”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陷入震惊之中。
“原来……如此啊。”温梓然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虽然看不出你的能力是什么,但我能看到每个人的能量流动方式。”郁昭说,“你和奈亚的能量流动截然不同。”
“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温梓然惊诧到笑出声来,“我的天,我以为我天衣无缝,结果居然在第一面就留下了破绽?郁昭啊郁昭,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她已经不再遮掩自己的杀意,只是语气的改变,让她的气质整个都变了。即使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是她被团团包围,但她从容镇定,看上去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以为我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却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把我踢出了可信任的范围之外。”温梓然说,“居然还有这种能力,是我失策了。”
“你的确伪装得很成功,非常成功,我几次想要怀疑你,却都没有证据,除了我的直觉,我没有能证明自己猜测的依据。”郁昭说,“但偏偏就是太完美了,你是谢维尔议长的私军统领,心灵系的心灵歌者,这个身份骗过了所有人,能在一个很容易暴露的地方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缺,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精力和决心,与之匹配的一定有一个目标。”
透过呼啸的风声,郁昭直直地看着温梓然的眼睛,“我一直在想,那个目标会是什么呢?让你连最亲近的人都隐瞒的目标。但我没想到,你真的没有心。”
温梓然大笑起来。
她从来都是温柔的,连战斗和对峙时都显得沉稳优雅,没有人能把眼前这个放浪形骸的女人和温梓然联系起来。
“既然从一开始就抱着目的,那沦陷于自己的虚情假意岂不是太蠢了吗?郁昭,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温梓然停下笑,用那种非常自然的语气说,“我从最开始接近海曼,就是为了这一天呀。”
郁昭很清楚地看到,塔伦抖了一下。
“看着你旁边的塔伦。”郁昭说,“敢把你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这种测试没有必要,我不是口是心非的人。”温梓然眼睛眨都没眨,也没看塔伦,“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你明知会有陷阱,却还是带着这些人义无反顾地过来?是过多的赞誉真让你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还是你也和我一样,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些人的命?”
“你不会杀他们的。”郁昭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正是缺人的时期吧,这些人全都是高级战斗力,我把他们带过来,你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温梓然愣了一下,“我真觉得你有点恐怖了。别告诉我你是特意来给我送人的,难道你也有加入我们的想法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许要重新考虑我的计划了,你这样的人,但凡能做朋友和同盟,谁会舍得让你死呢?”
她突然话锋一转开始公然策反郁昭,让众人震惊了一下又震惊一下,纷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是认真的,郁昭。”温梓然说,“我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我观察了你很久,你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都十分适合我们,只是你一直在针对我们,所以我才不得不忍痛将你除掉,只要愿意加入我们,那我们唯一的矛盾也没有了,我会欢欣鼓舞你的到来。”
“别开玩笑了!”
出人意料的,第一个言反驳的居然是金碧丝,小姑娘脸蛋涨得通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愤怒。
“郁昭姐姐怎么会适合你们?她永远都不会加入你们!”
“哎呀,看来商人妹妹非常相信你呢,就像任何一个不明所以的群众一样。”温梓然惊讶地看了金碧丝一眼,笑着对郁昭说,“那么,刚才你试图让我证明的东西,我也抛还给你。郁昭,你敢看着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你真的爱他们,在乎他们吗?”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用这种问题侮辱郁昭?郁昭自从出现以来救过多少人,挽大厦于将倾?她凭什么敢让郁昭证明这个?
所有人都出离愤怒了,有人控制不住,低声骂了句什么,温梓然笑得越发温柔。
“你能欺骗别人,骗得过你自己吗?”她轻飘飘地说,“你救他们,像是有人给你布置的任务,或者其他什么你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真的会因为那些被救回来的生命而感动吗?当他们对你高呼仁慈的纯净之神,你没有像浑身被尖刺扎一样难受吗?”
空气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瞪着温梓然,就像刚才刚听见郁昭叫出她的名字那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震惊。
她这是在说什么?
通用语的每一个音节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成了让人无法解读的含义?
有人忍不住看向郁昭,郁昭的目光落在温梓然脸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冷漠。
“郁昭姐姐?”金碧丝愕然地唤了一声郁昭。
“你连精神力高一些的心灵系都骗不过去,郁昭。”温梓然给予其他人重磅一击,“之前你身边那个高灵感的小姑娘没问过你什么吗?你的怜悯和慈悲都那么高高在上,在你的眼里,你救人是因为你想救,还是你觉得只有你这个能力和资格,而不得不去救?”
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在呜呜地嚎。
郁昭安静地看着温梓然,没有被戳穿的羞恼或者不安,她只是这么望着她,又或者说她的眼中压根没有温梓然,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前所未有地清楚地感觉到郁昭身上那股游离的,和此世此间格格不入的气质,她明明有着鲜明的喜怒哀乐,但她又那么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好像她此时能伸手救人,下一刻就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哪怕人间尽浮饿殍,哀嚎满地,也换不来她一个怜悯的垂怜。
她的眼中是空的。
温梓然令人不解和愤怒,但看着这样的郁昭,每个人心中都浮现出难言的恐惧。郁昭的存在太让人习惯和依赖,在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神性的这一刻忽然让人意识到,他们平时不正是近乎把郁昭当成了神吗?
这样的郁昭一下子离所有人都远很远,好像会融化在夕阳与游云中间,让人伸手也无法抓到。
——然后郁昭的胳膊就被人用力抓住了。
“够了。”高阢冷着脸,语气无比坚定,“是怎么看待其他人的有那么重要吗?无论郁昭怎么想,她救了人是事实,你吃树上的果子还要去纠结树上为什么要结果子吗?别给脸不要脸了。从我遇到郁昭开始,她做的事始终如一,从来不像你一样自相矛盾,你说她在假装,如果她能一直装下去,为什么就不是真的?别拿你狭隘的认知去看郁昭,你配吗?”
高阢的声音很嘶哑,很不好听,她一旦提高声音,有时候都会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她此时字字句句吐露得无比清晰,声音没有很大,却振聋发聩。
郁昭慢慢地看向高阢,高阢的人类假头在对温梓然怒目而视,真正的鸟头却转过来飞快地对她眨了眨眼,然后捏一捏她的胳膊。
“现在背叛人类,投奔邪神的人是你,别想拉郁昭下水。”高阢对温梓然说,“我回答自己的问题,你不配。”
“是我小瞧你了,郁昭。”温梓然只是看着郁昭,好像在这里只有郁昭有资格和她对话,“看来我们的例子都可以证明,虚情假意的确可以换来真情,只要你给予的东西够对他们有用,他们为了维护自己所拥有的,会不遗余力地为你申辩。”
“够了。”
温梓然眼神一动,终于看向说话的塔伦。
“不用再用你自己的认知去概括别人了,用虚情假意换来信任和忠诚很让你骄傲,是不是?”塔伦轻声说,“郁昭阁下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这些芸芸大众是什么样的人,不敢当你们这些尊贵的深空神信徒来点评。”
“你长大了,却还是这么幼稚,塔伦。”温梓然温声说,“深空神的信徒也是人,也是和你们根出同源的同胞,我所说的我们种族的每一个缺点,我们自己也有,坦然认识缺点,才能改正缺点,这也是我从小就教给你的道理,不是吗?”
塔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为了扩张信仰,在我们的土地上大肆洗脑,屠杀,甚至还……这么对待视你为女儿的人,你这是要改正缺点吗?你这是承认我们都是你的同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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