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震鳞
……
近期,正是农忙时节。
高老庄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抢收庄稼。
每年的这个时节,高母既忧心会不会下雨,又担心会不会有那等闲汉心存歹意直接在田里放一把火烧了庄稼。
乔安心说,其实这些都不用操心,这几年间她已经发现了,高老庄的土地爷实在是生了一副好脾气,给土地爷端上几盘瓜果,祂绝对愿意帮忙着看顾着庄里的地。
这一日,高父忙完造纸坊那边的事情,预备着到田间转一圈,看看这庄稼收得如何了。
由于这几年,高家又新添了不少田地,每到这时候都要额外再雇一些短工,这些短工多是外乡四处讨生活的无地之人,他放心不下来。
不承想,他刚走到半路上,就见到高才急匆匆迎面而来。
“太公!太公!”高才:“巧了,我正要去寻您呢。”
高父见他跑得一脸汗,说:“这是怎么了,莫急,慢慢说。”
高才露出一脸苦相,说:“田间吵起来了,吵得可凶啦!”
“可是咱家家丁和新来的短工闹了矛盾?”
高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解释道:“前几天家里招短工时,有个白面小伙过来,他也不问工钱,上来就问‘管饭吗’,这当然是管的,那人又问‘管够吗’,咱家又不是什么恶财主,虽然伙食算不上多好,但好歹是管饱的。结果事情就坏在这上面了!太公,那厮只说‘只要管饱一切好说’,但没说他吃得那么多啊!”
高父心想,一个人吃得再多又能吃多少。
“那面饼,他一个人能吃这么一大摞。”高才见高父有些不相信,连忙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那饭量,他见了都吓一跳。
“他一个人就能吃这么多,太公你别不信,他真吃了这么多。家里的人见状,就说了他几句,其他的短工看见他吃这么多,也不乐意了,也跟着说了几句,然后两边就吵起来了!”
高父:“也罢,我先赶过去看看。”
田间的觅汉别的没有,那一膀子力气却是没的说,要是大家的火气真的上来了,一旦打起来,受伤是难免的,那个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当高父赶到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高家人不实诚,说好的饭管够,结果事到头来,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高父为人极好面子,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家,脸就有些挂不住,他说:“这位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说。”
那年轻人听到高父说话,就转过身来。
高父看清楚他的模样后,却是一愣。心中不禁道了一声:好一个俊秀儿郎。
那年轻人面目白皙俊朗,身材高大挺拔,双目炯然有神,浑不似终日在田间刨食的普通乡人。
高家在田间管事情的家丁走到近前,对高父说:“太公,这小子吃得实在太多,把咱家给其他人准备的干粮都吃了!”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冷嗤一声,说:“我力气大,干活多,但饭量也大,工钱不要,只要管饱,我当日分明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如今又拿这个寻我的错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高父心说,这年轻人说得倒也没有错。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父见那年轻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他就听到对方问:“……太公?你就是那个招赘的高太公?”
高父微皱眉头,点了下头,而后他就见之前脸上隐有不耐之色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淳厚的笑容,自我介绍道:“太公好,我乃福陵山人士,上无父母,下午兄弟,听闻太公家里在招赘,特来自荐。”
“——您瞧我如何?”
第197章 西游记
夜间,高家,正房内——
“然后你就把小子领回家来了?”白日里田间闹的那一出事自然瞒不过高母。
只不过她知道消息时已经有些晚了,她今天带着翠兰出门找姐妹们玩了大半天,回来时没能见到那个被高父带回来的年轻人。
高父说:“他都那样说了,我当然要把他带回来了。你是没见到他那模样,长得是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我也不是有心贬低自家亲戚,只是这整个高老庄,是真的找不出第二个有那般伟岸的好儿郎了。”
但他也不完全是为了对方的长相。
那年轻人说自己无父无母,连兄弟都没有,换成别人许是还会嫌弃他命硬,但高父自己就是幼失怙恃的人,向来是不信这个的。说句难听点的,他家里没人才最好不过,他能依靠的不就只有高家了嘛。
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亮堂。真正好人家的儿郎要是挑不到的话,倒不如矮子里拔高的。
高父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高母一说,又道:“别看我是临时拿的主意,但该考虑的可是一样都没少。反正他本来就是来咱家当短工,管他行不行的,先按照老规矩把他调到眼前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别的。”
高母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得好好看看,不奢求他有多大本事,但起码不能是那种起了坏心思的人。”
……
翌日清晨,乔安陪着高母、高父用完早饭,高父便委婉地对她说,家里新招了一个短工,对方自荐来的,他看着还不错,就先留下来看看。
乔安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是有人跑来自荐为婿了。
最近几个月高父终于放低了眼光,玩起了新把戏。比如,会状似无意的对她说,我看着给咱家干活的某某之子为人忠厚、手脚挺麻利的,又或者是你某某堂兄弟有个朋友,人品不错,你要不要过来认识一下。
乔安也就真的只是去“认识”了一下,然后就表示,嗯,我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了。
高母问:“我昨日忘了问你,那个年轻人有说他是哪里人吗?”
高父:“他说他家是福陵山那边的。”
一听对方是附近的人家,高母又放心了不少。
福陵山就在高老庄左近,那边良田稀少,不适宜耕种,许多人都以外出做工为生。乔安对那边并不陌生,她记得高母身边的丫鬟就是福陵山人士。而且,猪八戒的那个云栈洞不也是在福陵山?
……嗯?
福陵山?
高父又说道:“那小子的姓实在少见,竟是姓猪,估计祖辈上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四邻八乡里还真没人姓这个。”
福陵山,姓猪。
乔安:……
高父继续道:“他那名也怪,叫什么‘刚鬣’。”
猪刚鬣!
无论是地址,还是姓名都说得如此清楚,乔安到这时要是还想不明白高父口中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她的《西游记》就白看了。
叫这个名字的除了猪八戒还能是谁。
对此乔安还是有点小惊喜的。她都已经做好了不会遇见猪八戒的心理准备,结果二师兄还是颠颠儿地跑来高老庄,毛遂自荐甘愿入赘了。
仔细想想,好吧,这的确是二师兄能做出的事。
毕竟以乔安阅过的诸多古典小说为例,猪八戒绝对算得上是入赘的行家了。
这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然后乔安是认真的……
比如说,她还记得猪八戒在与高翠兰成亲之前,就已经入赘过一次了,对方叫做卵二姐,当然还有人把她称呼为卯二姐。其实乔安也有些拿不准对方到底叫什么,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罢了。
那位卵二姐在影视版的西游记中未曾出场,但小说中却是有这么一号人的,只不过许是在传抄校对时出现了纰漏,她的姓氏由“卯”变作了“卵”。然而道理是这样没错,乔安却不能简简单单的把当前所处的世界真看成了一本小说,谁说的清这个世界上的那位卯二姐到底姓什么。
依原著中所言,这位卵二姐与二师兄处了也就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接下来,猪八戒的第二次倒插门对方,就是众所周知的高翠兰了。
一个卵二姐,一个高翠兰,这只是拜过堂成了亲的,要是再算一算那些二师兄表达过自甘入赘的意愿,最终却没成的对象,那就更多了。
女儿国他说过一次,他甚至在文殊、普贤、观音面前也说过一次。那个时候这三位菩萨化作真真、爱爱、怜怜,假称自己要招赘,然后猪八戒就毫不犹豫的上套了。
乔安听着高父高母在那讨论了一会儿那个名为“猪刚鬣”的年轻人,见没自己的事情,就离开了房间。
……
话说高父预备着在自家后院再开辟个小花园。
虽然年前扩建高家宅院时,他就已经提早预留下了小花园的位置。但这一年里庄内事情繁多,修建花园一事便被耽搁了。
昨日时,高父把猪刚鬣领回高家,就顺手把他安排到了花园里,吩咐对方把花园里的土都松一遍。
猪刚鬣心道,这算什么难事。若非怕这些凡人误会了我,他翻掌之间就能将整个高老庄的所有土地都打理好,何况是区区一个小花园。
他一边叹道,一边拿起了高太公给他准备的农具,有锄头,耙子,还有犁。
这犁与他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
前几日他在田间做工时,他就发现了,田间各户人家用的犁,居然都是曲辕的。虽然于他而言,犁是曲辕和直辕都无甚差别,反正耕起地来都还不如他掐诀施法来得快,但道理却不是这样论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掐算一下,却忽而意识到自己如今已不是天庭正神了,这事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
猪刚鬣神情讪讪地放下了手。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提起猪八戒,对他的评价往往以负面为主。也不知道多少人还记得猪八戒想当年可是位能从一介凡人起步,最后凭借自身努力直接白日飞升的大佬。
想他猪刚鬣的前世是执掌天河的天蓬元帅,但他却不是天生的神灵,而是后天修来的。他先世为人,后来得遇真人,然后“半句话,解开业网;两三言,劈破灾门。当时省悟,立地投师”,几句话的功夫就大彻大悟,开始修行,至于再然后?他就“行满飞升,得超天府”了。
要乔安说,就凭他这段经历,就足以写一部百万字起步凡人流修仙小说了。
猪刚鬣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见四周无人,他拿起锄头在地上狠狠一杵。霎时间,地面上的土自行震颤起来,片刻后整个小花园的土地都变得又松又软。他找了个树荫处,刚要倚靠着树干坐下躲清闲,就看到自游廊拐角处走来一名少女。
猪刚鬣精神一震。
只见那少女脸上不施粉黛,明明是素面朝天,却不显神色寡淡,另有一番天然无饰之美。对方越走越近,只听对方问道:“我好像没在家中见过你,爹爹说家里新来了个短工,莫非说的是你?”
猪刚鬣哪管这高家是否还招揽过其他短工,只管出声应了下来。
乔安没想到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还真就问到正主了。
猪刚鬣大大方方地任乔安看他。
唉,看吧看吧,他幻化出来的这副皮囊还是挺好看的。
然后猪刚鬣又偷偷地向前凑了半步,然后又是半步。
他曾经见过不少貌美女子,有的娇怯如半绽不绽的嫩花,有的端庄冷然如天上明月,这世间女子仪态万千,各有妙处,但当他看到这自拐角处走出来少女时,仍忍不住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她身上有一种他鲜少在其他女子、亦或是男子身上见过的精气神,饱满又明朗。自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是澄亮的,她看向自己时既无羞赧也无躲闪,与性情泼辣鲁直与否无关,她只是在单纯的看着他、平视他,无关男女的阴阳之别,也无关主人与家丁的地位之别。
这眼神真是瞧得猪刚鬣又是新奇又是欢喜,他凑上去,说:“姐姐,敢问芳名?”
当初看书时,乔安还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不过当她真成了高翠兰,乍一听到这声“姐姐”,却是直接愣了一下。换做其他人这么称呼她,都能算得上是她在占便宜,但是与猪八戒相比的话,无论是身体年龄、还是心理年龄,她还真得在这位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神仙的二师兄面前甘拜下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叫出口的。
乔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你应当是知道我的,昨日把你带到家中来的高太公就是我爹爹。”
猪刚鬣:“知道知道,原来是三姐姐。”
乔安看了一眼花园里已经打理好的土地,问道:“这都是你一个人弄的吗?”
猪刚鬣:“三姐姐好眼力,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去?我会的可多了,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去做就是。”
乔安听他这样过一说,就忍不住想起来猪八戒在“四圣试禅心”里,面对黎山老母化作的老妇人一口一个娘,为了“娶”到真真、爱爱、怜怜说的那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