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柔惠温婉一笑:“我没事。”
采苓气恨道:“梅贵人不过是近来得宠了些,便这般嚣张!瞧瞧她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哪儿还有初入宫时那般温婉守礼的模样,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闻言,柔惠反而淡淡一笑:“得宠?在令妃娘娘面前,这宫里可没有谁能当得起这二字。”
听到这话,采苓也没这么气了,不由笑起来认同地点点头:“小主说得是,她就是井底之蛙罢了,皇上稍稍怜惜一二她便以为自己得宠了,殊不知有令妃娘娘在,她那点儿微薄的圣宠根本算不了什么,梅贵人实在是浅薄。”
采薇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若是她哪日敢自大地招摇到令妃娘娘面前,必定有她好受的!”
柔惠摇了摇头:“好了,也别说这些话了,让人听了不好。”
采薇和采苓便连忙收敛。
柔惠又肃了眉眼,看向采苓:“不过采苓,你也不该对着梅贵人失礼,无论如何她都是贵人。”
采苓呐呐地低头:“是奴才冲动了,主子恕罪。”
柔惠便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我不怪你,但总归她是贵人,若真计较起来受伤的还是你,下次可莫要这般大胆了。”
采苓连连应是。
采薇却开口道:“可是梅贵人跋扈,到底欺负了您,您该去告诉令妃娘娘才是,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也必定会为您做主。”
柔惠无奈:“不过是小事罢了,她又没伤害到我,我如何能用这般小事去麻烦令妃娘娘?令妃娘娘协理六宫,便更要小心些,我不想日后有人拿这件小事攻讦娘娘。”
采薇和采苓双双叹气:“您就是太心善了。”二人异口同声,不禁相视一眼,而后又是一声叹息。
柔惠都不由被她们逗笑了。
“没事的,梅贵人浅薄,此时纵有宠爱也长久不了,不必担心。”柔惠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轻声道。
采薇和采苓又是一眼对视,而后笑着齐齐点头:“小主说得是。”
……
折腾了一番,柔惠到天地一家春时,皇帝恰好走了没多久。
她进殿时,宁欢正托腮观赏着瓷白净瓶中娇艳欲滴的荷花。
一见她进来,宁欢蓦地坐起身,她惊喜道:“姐姐来啦。”
柔惠笑着点点头:“妹妹。”
相处多年,私下里柔惠也不会再和宁欢客套,那才是生疏。
玉棠将采苓拎过来的点心摆上桌。
看着精致可口的甜点,宁欢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又慢慢垮了小脸。
她点了点那半份儿的冰碗,幽怨地看着柔惠:“姐姐,这也太少了。”
柔惠含笑:“你如今来小日子不疼了?”
宁欢语塞。
柔惠见此,便笃定而温柔道:“所以还是得少吃些冰,等妹妹什么时候不疼了,我必定愿意让妹妹吃个够。”
宁欢又是眼前一亮:“这可是姐姐说的。”
原来是听说有了某生活后便不会再痛,如今宁欢身体力行实践了,但显然是没用的,她悄然撇了撇嘴。
但又有说法说生了孩子以后必定是不会痛了的,那自己总有能放肆用冰饮子的那天吧,宁欢心中默默流泪。
柔惠自是不知宁欢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会令她害臊的东西,她笑意温婉地点头:“是,我说的。”
宁欢挖起一勺冰沙,恨恨地送入口中:“你们都不心疼我,我想吃口好吃的都不行。”
看着她这么稚气纯然的嗔怪着,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作为协理六宫的令妃娘娘那般仪姿矜贵的端华模样,柔惠不禁有些好笑。
她面上却温声劝道:“不让妹妹多吃冰饮子才是心疼妹妹呢,养好身子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身子好了妹妹日后想吃什么没有?”
宁欢自知柔惠和皇帝在这件事上都不会纵容自己,便只能嘴上说几句了。
她一面幽怨着,一面快速解决冰碗。
化了可就不好吃了。
柔惠柔声道:“慢些吃,当心冰着。”
宁欢朝着她眉眼弯弯地笑着。
两人便一面用着点心,一面闲聊。
“明辞姐姐怎么没来?”宁欢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柔惠温声道:“我过来时明辞姐姐正在同林贵人说话,一时走不开,我便没叫她。不过明辞姐姐倒是说改日定会亲自来向妹妹赔罪。”
宁欢便笑道:“什么请不请罪的,明辞姐姐还同我客气,不过她若是能带着灵云亲手做的点心来向我‘赔罪’自是更好。”她有些促狭道。
不知怎的,似乎其他嫔妃们身边总是会有一两个点心做得尤其出众的宫女,比如柔惠身边的采苓,婉嫔身边的灵云,还有舒嫔身边的莲容……就是宁欢,身边的玉棠和玉琼都不擅做点心,好容易来了个符合宁欢心意的映云,还是个居心不良的。宁欢叹气。
柔惠失笑,也揶揄道:“明辞姐姐还不了解妹妹么,必然会的。”
宁欢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是。”
她又想起柔惠方才的话,婉嫔和林贵人在一处,便没来。
想到登泰山时那个有些奇怪的林贵人,宁欢便随口问道:“林贵人是个怎样的人?姐姐是不是不大喜欢她?”她促狭而了然地看着柔惠。
柔惠惊讶于她的心细,这倒也说明宁欢对自己的上心。
她温柔笑起来:“林贵人性子温婉端凝,也颇擅诗书,说来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欢促狭道:“但是?”
柔惠无奈又好笑,还是顺着宁欢的话道:“但是,或许是我小人之心,总觉得她有些清高,我自觉与她怕是道不同者。”柔惠坦然。
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欢了然:“合不来就合不来罢,又不是所有喜好诗书的人都能玩儿到一块儿去,若是如此,那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多读同一本四书五经的读书人互相攻讦了。”宁欢笑。
柔惠听到宁欢的说法,有一瞬的讶然,而后也笑起来:“妹妹真是通透。”
宁欢略显得意地扬眉:“那是。”
而后她又正经道:“不过姐姐毕竟和林贵人同住一宫,又有明辞姐姐在,你与林贵人平常处之便是。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林贵人有什么歪心思,姐姐也别心软。”
柔惠便笑:“林贵人只是孤高了些,不是个坏人,她的心是好的,很是婉柔纯良。”
宁欢可有可无地点头:“反正姐姐只需让自己开心便好,处着不开心的人便不要处了,没得让自己难受。”
柔惠莞尔笑道:“多谢妹妹提点,我明白了。”
宁欢霎时嗔了柔惠一眼。
柔惠眼中的笑意愈发浓了。
感受着殿中扑面而来的凉意,柔惠的心情也愈发舒缓。
宁欢畏热,皇上便向来很舍得让宁欢用冰。
再看到桌上娇艳欲滴犹带露水的荷花,柔惠便不由赞道:“妹妹这荷花倒是新鲜娇嫩,很是好看。”
闻言,宁欢轻轻点了点荷花软嫩的花瓣,轻笑道:“是吧,这是曲院风荷的荷花,我瞧着确实比后湖的好看。”
“曲院风荷?”柔惠问:“妹妹还出去了?”
问完柔惠就觉着不大可能,先不说外头的太阳这样大,宁欢乐不乐意出去,就说她身上这身柔软闲适的居服和松散挽着的发髻也不像是出去了再回来的样子——宁欢娇懒嫌麻烦,外出回来是不会换发髻的,一般要等到睡前才会拆散旗头。
果然,宁欢轻咳一声:“没有。”
她看着柔惠,面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还有几分羞涩。
看到她这般模样,柔惠便知道这荷花是怎么来的了。
柔惠面上的笑意也愈发浓了,“皇上果真疼爱妹妹。”
妹妹也真会折腾皇上,她没说出来,却眼神揶揄地看着宁欢。
柔惠面上揶揄,心中却也替宁欢松了口气,皇上待宁欢果真是不一样的,纵然皇上变得冷厉无情了些,但他待宁欢还是没变的。
想着许多年前在热河时皇上便那般纵容宠爱宁欢的模样,柔惠想,也是,那样深厚的情意又岂会轻易改变呢,总归现在还是好的,她笑起来。
宁欢读懂柔惠的眼神。如此,哪怕是在柔惠面前,她还是微微红了脸颊,但宁欢理直气壮道:“反正也不远,我哪儿折腾他了,多出去走走也好。”
柔惠以为然地颔首:“妹妹说得是。”
柔惠这般配合反而让宁欢有些羞恼,她支起身子,喂了一块儿冰糕给柔惠:“姐姐快吃点心!”
柔惠顺从地咬住,眉眼柔和地笑着,倒也不再调侃宁欢。
又聊了一会儿,看着烈日下去了,柔惠便道:“妹妹也说多出去走走好,现下也凉爽不少,不若咱们出去走走?”
宁欢霎时皱起眉头,不太情愿的样子。
柔惠便哄道:“园子里的风光这样好,妹妹就不想去瞧瞧吗?这会儿凉下来了,一会儿咱们还能好好看看夕阳和晚霞。”
有孝贤皇后和慧贤皇贵妃的先例,柔惠深觉有一幅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所以她也想让宁欢一起多动动,至少比整日坐在屋里对身体好。
听着可以看晚霞,宁欢便有些意动,看着窗外簌簌摇动的树叶,宁欢想,大概是很凉爽的。
这般想着,她便心甘情愿地下地穿鞋:“那姐姐等我收拾收拾,一会儿便好。”
她头上就随意挽了个髻,并没有梳旗头。
说起来她能梳汉人发髻还是因为皇帝宽和开明,允许满蒙汉各族出身的嫔妃时不时着各自民族的衣裳,梳各自民族的发髻。在宫中时,嫔妃们都能如此,到了圆明园这宫外的园子,自然更能随意些。
只是话虽如此,到底嫔妃们都是大家出身,都谨守规矩,平日基本还是旗装打扮,鲜少着汉裙或是蒙裙。连柔惠都习惯了穿旗装梳旗头,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
也就是宁欢喜欢新鲜,时不时便喜欢换个造型。
第129章
待宁欢重新梳好妆,她和柔惠便踏着晚风走出九洲清晏。
走出天地一家春时,柔惠的脚几不可查的一顿,而后又继续如常和宁欢说笑。
天地一家春,九洲清晏的寝院,就住在皇上身畔,也就住了宁欢一人。如此宠爱优待,皇上待宁欢哪里变过呢,柔惠温柔地笑笑。
随意在这圆明园中走着,一眼望去便是碧波浩渺的粼粼湖泊,清凉的晚风拂过,两岸青翠的垂柳婆娑起舞,远望而去,隐约可见苍翠峻秀的青山轮廓,也可见或淡雅或华丽的殿阁。
殿、堂、亭、台、楼、阁、榭……在这辽阔的圆明园中,各种建筑样式应有尽有,既有描金彩绘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有静雅清淡朴素雅致的水墨楼阁,风光之秀丽,建筑之精美,令人见之忘俗,唯余无尽的赞叹。
曾经的万园之园,果真名不虚传,宁欢微微敛眸。
轻轻摸着桥上木制的栏杆,她想,不止是她现在住的天地一家春,就是这木桥,以后都会被烧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