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宁欢弯唇笑起来,回抱住他。
过了好一会儿,宁欢又抬起头看着他盈盈笑道:“走吧,一会儿我该看不到漂亮的舞了。”
皇帝还在为她的话而心软,却也没忍住轻哼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看你的秦淮名妓。”
宁欢连连笑道:“那倒不是我的,我就是单纯地想欣赏一番姑娘们的美貌和舞姿罢了。”
皇帝叹气,到底妥协了:“走吧,去看。”
他实在不明白,一群风尘女子能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他家姑娘为了看上一眼,什么好话都说出来了,他到底心软了,实在见不得她不高兴。
宁欢笑起来:“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
皇帝温和而无奈地摇头。
……
秦淮河的水缓缓流动,两岸辉煌的灯火落在河水中倒映出耀眼的光影,水波粼粼姹紫嫣红,两岸灯海锦簇,河中大小的画舫林立,大大小小的画舫上也悬满各式各样的彩灯,将秦淮河照得愈发光华璀璨。
“果真热闹啊。”宁欢站在画舫二层,看着四周各式各样的画舫,忍不住地感慨道。
皇帝还没来得及接话,宁欢又兴致勃勃道:“开始了。”
皇帝无奈,陪着她看去。
果然是所谓的选百花魁首,举办方还特意在秦淮河上搭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经过层层筛选来到最终角逐阶段的名妓都会一一乘船到水中舞台上献艺。
此刻每一艘行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上都有一篮子绢花,可以为喜欢的姑娘投花,绢花的数量于姑娘们的比试排名也有一定的加成。
这样的活动皇帝自然是不愿参与的,但是宁欢要玩,他也实在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同意。
此刻宁欢便拈了一朵绢花,轻笑道:“还挺会玩儿。”
观众海选啊,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了。
“怕都是内定的,不过走个过场让你们有些参与的乐趣便是。”皇帝不以为意,淡声道。
宁欢霎时瞪了皇帝一眼:“就你聪明,不想看就回去。”
皇帝哑然失笑,搂住她的腰:“好,我不说了。”
宁欢轻哼一声。
此刻水舞台上的名妓正在弹琴,琴声悠扬缠绵,虽然看不清美人的脸,但一眼望去能看见她的身姿袅娜窈窕,可以想见脸必定也是如花似玉的,瞧着的确养眼。
不愧是优中选优挑出来的各家花魁啊,宁欢心中感叹。
她又戳了戳皇帝:“琴声如何?”
皇帝微微蹙眉,并不想评价。
看他这略显嫌弃的表情,宁欢便知道了。得,要么是琴艺入不了他的眼,要么便是皇帝陛下自持身份,不愿折腰去点评一个风尘女子。
宁欢轻啧一声,在皇帝开口前,她道:“想好你要说什么,要是不好听你还是别说了,不如闭嘴。”
皇帝听话地闭了嘴。
瞥了一眼他老实的模样,宁欢实在没忍住掩唇轻笑。
古琴、琵琶、古筝、瑟箫笛甚至是箜篌……秦淮两岸的秦楼楚馆真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奇斗艳了,叫得上名字的乐器几乎是应有尽有都上了一遍。
“不说身份,这排场都快比得上南府了吧。”宁欢咂舌道。
皇帝眉心微蹙,南府都是挑的清白人家的女子自幼在宫中培养,虽然身份也不高,但还是比这些所谓名妓强上许多。怕惹宁欢不高兴,皇帝虽然这般想,却并不说话。
宁欢看了他一眼,摇头轻笑。
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宁欢又神色古怪地看着皇帝:“说起南府,我倒想起扬州瘦马了,人家一开始也是清白的姑娘,还不是自幼培养,最后被献出去,南府不也……”
若是皇帝愿意,南府清白的乐伎舞伎也会被献给皇帝,成为他的女人。
皇帝气笑了:“你这是将我与那些满脑肥肠的盐商比?”
宁欢知道这话不大妥当,她便难得殷勤地笑道:“就事论事,不是说你,区区盐商怎么能比得上咱们天下至尊至贵的天子。”
皇帝好气又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他到底还是同宁欢解释道:“瘦马一向低贱,主人家对其大可肆意打骂肆意买卖,纵使被教了一身琴棋书画又如何,养成后也还是用于风月,被送入勾栏的便不说了,那些哪怕做了富贵人家妾的也还是能被随手送人、转卖,有时候与其说她们是人,不如说是物件。”
他的声音温和平淡,说出的话却很是残酷。
“再说南府,虽然也只是低等的乐伎,但没有人能肆意打骂她们,她们也不会被随意送人随意买卖,就算……”皇帝看了宁欢一眼,到底客观道:“就算真被皇帝收了,反而是一步登天。”
宁欢知道皇帝说的都是真的,这回倒真是她举例不恰当了。
但她不在意南府的乐伎会不会一步登天,她在意那些被当做物品的扬州瘦马。
宁欢有些哀伤:“真可怜啊……”
沉默片刻,她想到什么似的,忽的看向皇帝。
皇帝眉心一跳,到底温和而耐心地同她讲道理:“宝儿,你应当也知道,养瘦马早已成为江南一带庞大的产业,牵连甚广,牵涉的官商数量更是庞杂巨大,不是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宁欢闷闷地应了一声。
拔出萝卜带出泥,她怎会不知道,这些苦难的女子唯有……唯有逃离这个时代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沉默了片刻,宁欢还是不甘,她忽的道:“但咱们可以慢慢来。”
皇帝看向宁欢。
宁欢道:“江南这一带的盐税问题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既然要处理,那便一并处理好了,也是顺带的事,多这一桩罪名也不多。”
皇帝一时哑然,实在赞叹于她的敏锐。
宁欢看着皇帝,认真道:“先杀鸡儆猴吧,这样总有一日能完全肃清这样的事。”
皇帝虽然不忍她忧愁,却还是没有像往常那般一口答应她所有的要求,他轻叹一声:“让我考虑考虑,这不是小事。”
宁欢也不算失望,她轻轻颔首:“好。”
大事小事她心中还是有分寸的,不会胡搅蛮缠。
皇帝反而讶然,他搂着宁欢轻笑:“这么乖?”
宁欢脸上的正经还是没能多维持一会儿,她嗔恼道:“在大事上我什么时候不懂事过?”
皇帝失笑,抱着她哄道:“嗯,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好。”
宁欢轻哼一声。
此刻窗外正好传来一阵喧嚣声,比刚才还要热闹许多。
宁欢打起精神,又振奋起来,她忙探头望去。
“哇——”看到水舞台上的景象,她也忍不住地和方才喧闹的人群一般惊叹出声。
原来竟是有舞姬在秦淮河上作水上舞。
只见一丛丛莲叶和莲花间,有美人于其间轻盈曼舞,水袖轻扬间翩若惊鸿,手腕和腰间的银铃随着身姿的舞动发出清脆泠泠的声响,美人脚下亦是步履不停,凌波踏浪而舞,甩袖抬腿间时常扬起片片水花,恍若步步莲生。
一舞毕,四周都很给面子地发出巨大的叫好声,也不负舞姬在这寒凉的春夜作水上一舞。
“这个时节,有荷花吗?”宁欢好奇地问皇帝。
皇帝道:“假的,估计是仿制出来的器具。”
宁欢恍然:“也对。”
但是看着舞姬湿透的下裙,宁欢不禁伸出手感受了一番画舫外的温度,河风拂过甚至带来微凉的寒意。
宁欢不禁凝眉:“这么冷的春夜还下水,她就不怕身子寒凉吗?”
皇帝一顿,他家姑娘有时候敏慧非常,有时候却也懵懂天真。
这些风尘女子何须担心身子受寒,若是受寒无法有孕或许还是好事。
但这话实在不堪,皇帝不想污了宁欢的耳,便只模糊了一番道:“为了夺魁首,自然是拼尽全力。”
宁欢果然没有察觉,只是轻轻叹息。
好在又有人开始献舞,宁欢的注意力便再度被吸引过去。
皇帝也悄然松了口气。
看着水舞台之上舞衣精美舞姿灵动的美人,宁欢又兴致盎然道:“秦淮风流,名不虚传。你说……”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宁欢话还未说完,皇帝已经先一步开口止住她的话头。
宁欢笑不可支:“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皇帝温和而笃定地笑了笑:“宝儿,这会儿瞧瞧便罢了,若是你要召到行宫或是漾彩舟上,都是不可能的。”
宁欢好气又好笑,气他的古板顽固,笑他实在了解自己。
她本也就是随口一说,便只睨了皇帝一眼:“别人家都是妻子生怕丈夫去秦楼楚馆风流,咱们家倒好,反而是你嫌弃得不行。”
虽然被宁欢口中的“咱们家”所愉悦,但皇帝还是道:“她们是什么身份,不配靠近朕,也不配靠近你。”
“你也少看些,也不怕坏了你的名声。”皇帝还不忘叮嘱道。
宁欢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她就知道说了还是白说。
看着她满不在意的模样,皇帝无奈极了。
他柔声和她讲道理:“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旁的也就罢了,若真是召了这些秦淮河畔的……女子起舞助兴,日后史书会如何写?宝儿不会一点儿都不在意后世如何评说吧?”皇帝笃定笑起来。
宁欢果然一顿,但是看着他笃定的笑意还是恨得牙痒痒,她争辩道:“我还不是。”但底气还是不算足。
皇帝轻抚她柔软的发,气定神闲道:“《皇后列传》中会记载你所有的生平,此等轶事史官必定不吝记载。”
宁欢果然绷不住了,她嗔恼:“别说了!我又没说要召。”她不解气地一头撞进皇帝怀中。
若是真让后人看见史官记录她召名妓助兴,那她成什么了,虽然在更远的后世不会有人说她行事悖乱荒唐,但定然会成为一桩揶揄的笑谈,真是想想就社会性死亡了。
皇帝稳稳地接住她,愉悦而满意地笑起来:“宝儿也别担心,现在不是没人知道么。”
宁欢气哼哼地戳了戳皇帝的脸:“你就会欺负我。”
皇帝无辜道:“我明明是为宝儿着想。”
宁欢轻嗤一声。
皇帝便笑着哄道:“还看不看了?若是累了咱们便回去。”
宁欢瞥了他一眼:“看,为什么不看。日后就算史书记载,也是你这个皇帝带着我来看的,我一个柔弱恭顺的嫔妃如何拗得过皇上呢。”说着,宁欢还装模作样地慨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