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是不是什么呢,是不是太上心了,是不是太娇纵了,是不是……很爱令妃娘娘啊。
婉嫔看着御湖中亭亭玉立的荷花,亦是轻声道:“宁欢很幸运。”
宁欢似乎真的很幸运很幸运地得到了皇上的爱。
她又想起当年她以青松为喻劝宁欢时,宁欢说的话了。
宁欢说眼见不一定为真,还需时间来证明。
那时候,宁欢便已知晓皇上对她的情意了吗?
婉嫔仔细回想,之前或许是她关心则乱,一时忽略了许多细节。
比如皇上同宁欢相处时的温柔与耐心,在她的记忆中,她似乎从未听过皇上那般温柔而耐心的声音,皇上平素待她们固然也是温和的,但这一瞬细细想来,她反倒敏锐地察觉到他待宁欢的温和和待她们是不同的。
一种是发自内心的细致与耐心,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关怀着,皇上会细致到担心宁欢受凉而专门为她带着手炉来,会愿意不顾帝王之尊在宁欢面前屈膝背她,甚至毫不在意宁欢口中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反而还要百般地哄着她……
而另一种,于她们的温柔,不,或许只能叫温和,那只是他的涵养,温雅却疏离。
尤其是如今,孝贤皇后崩逝后,皇上连那层疏离的温和都没有了,看向其他人时总是十足的淡漠,十足的威严,唯有宁欢,唯有在宁欢面前皇上还是那百般温柔的模样。
他和宁欢相处都不用敬称也不用自称,只称“你”“我”,他叫宁欢宝儿,他毫不在意宁欢说出何等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话,他纵容地听从着宁欢的百般支使,这种种无一不再昭示二人平素是如何相处。
必定是极其随意极其放松的。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婉嫔又想起了宁欢的封号。
如今更加明了皇上待宁欢的情意,再想“令”这个封号,婉嫔似乎又知道了些什么。
她想,这个字怕不只是称赞宁欢如玉般美好。
《礼记》中有云:“圭璋特。”,“圭璋”,玉中之贵也;“特”谓不用他物媲之也。①
诸侯朝王以圭,朝后执璋,圭璋二玉实表玉中至尊至贵。这个“特”字也更是表达了圭璋二玉的独特与尊贵。
令闻令望用以称赞圭璋之特,皇上又极其爱玉,他将这盛赞玉之独特美好的“令”字给宁欢做封号,怕就是有钟爱之意啊。
甚至,既然诸侯朝王以圭,朝后执璋,令如圭璋之特,那这是不是隐隐有以宁欢为后之意呢?
这个想法让婉嫔心下一惊,她不敢再想下去,蓦地回过神来。
站在婉嫔身后的灵霞仍是心有余悸地喃喃:“奴才跟做梦似的,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皇上。”
令妃娘娘说的那是什么话,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可娘娘就这样随意地脱口而出,偏生皇上半分恼怒都没有,反而还要百般地哄着娘娘。
灵霞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见识,这实在是她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画面。
皇上是帝王啊,坐拥天下,是天下至尊至贵之人,他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一句话便能让人万劫不复他的威严令人惧怕。
可是令妃娘娘却是半点儿也不怕他,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妻子还要随意,稍稍有点门第的妻子都不敢这般和自己的丈夫嬉笑打骂,何况这还是作为君王的皇上。
可是令妃娘娘敢,而且做了,最可怕的是皇上甚至半点儿也没有怪罪娘娘,显然是已经习惯了的。
灵霞难以相信,灵霞不能理解。
婉嫔平静下来,再度解这个“令”字,连为妻为后之意都有了,这也不算什么了。
她温婉地笑了笑:“所以娘娘很幸运。”
宁欢爱慕皇上,她爱慕的是一个最不可能有情的帝王啊,但偏偏这个帝王似乎也爱慕她,能与君王两情相悦,这是何等的幸运。
婉嫔也为宁欢而高兴,少女的一腔热忱恋慕之心,没有被这寂寥的深宫所埋藏,也是好事。
灵云和灵霞都跟着点头,也十分认同婉嫔的说法。
能得君王爱慕至此,怎能不说一句“幸运”。
不,幸运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令妃娘娘的好命了,只能说有的人天生就是生来享福的,天生属于权势荣华。
婉嫔又温声叮嘱灵云和灵霞:“今日你们什么都没看见,但是日后待令妃娘娘必定要更加上心,明白吗?”
灵云和灵霞连连应是:“奴婢们省得,主子放心。”
原本她们也挺喜欢好性子的令妃娘娘的,如今喜欢之余更是多了几分敬佩,怎敢不更好地伺候着。
毕竟这天下间敢这样和皇上歪缠胡闹的人大抵也就这么一位了。
看着池水中柔婉的荷花,又想起什么,婉嫔脸上又有了两分叹惋。
皇上只有一个,那近乎天方夜谭的君王之爱大抵也只有这么一份儿,宁欢幸运地拥有了,那其他恋慕皇上的人便只能永远地失意了。
想到同住一宫还算说得上话的林贵人,婉嫔心中也不禁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嘿嘿~
①孔颖达《五经正义》
第164章
七月盛夏,日头热烈得灼人,青翠的草木和大树都被晒得蔫巴巴的。好在热河行宫中水泽湖泊多,清凉的水汽和成片的绿茵驱散了大半的热浪。
南府。
舞司的总管太监冯乐一路走一路看过去,很快就挑了几班舞伎出来。
“你们这几班先停下。”
蒋奉舞正带着舞伎们排练,见冯总管在她们这一班停下,便连忙殷勤笑道:“是,不知冯总管有何吩咐?”
其他几班被点到的舞伎们也跟着凑了过来。
周围在练舞的其他舞伎放缓了动作,悄然听着冯总管和蒋奉舞说话。
冯乐道:“今日皇上传召南府舞伎献舞,你们这几班一会儿跟着本总管去澹泊敬诚殿。”
方才被点到的舞伎们脸上霎时带上几分欣喜,其余的舞伎也不无羡慕的看着她们。
去给皇上献舞,这样的事实在难得。毕竟皇上一向更喜欢赏乐,舞伎们平日也只有在各种宴会上才有机会能见到皇上。今日倒是难得,且不说什么一步登天的美梦了,就凭皇上给的封赏从来丰厚,或者在皇上面前留个影儿也是好事。
作为舞伎,用途自然是在节宴上为宫里的主子们助兴,但舞伎们都生得貌美,舞艺出众,谁又不愿做那个青云而上的人呢。
冯乐看着众舞伎脸上的欣喜和艳羡,他心里反而没什么喜悦感,只沉声叮嘱道:“虽是去澹泊敬诚殿,但本总管听养心殿的公公说,皇上是为令妃娘娘才传召献舞,在令妃娘娘面前,最好收敛好你们的小心思。”
若是他南府的舞司真能出一两个命好的人自也是好事,可冯乐作为总管,在通透方面自也是底下的人不能比的。不说日后,但今日他大抵能猜到,怕是没有这么命好的人。只因他也更清楚的知道令妃娘娘到底是何等地位,有令妃娘娘在,他手下这些舞伎去了就真的只是献艺,完全不能比。
舞伎们脸上的欣喜果然落了些,周围的舞伎也没这么艳羡了。
其中一个小声道:“原来是为令妃娘娘献舞啊,难怪……”
难怪皇上会传召舞伎,原来还是因为令妃娘娘。
若是说南府的乐伎颇得皇上青眼,那最眷顾南府舞伎的主子当属令妃娘娘。
先前在宫中时也是这样,皇上时常会传召南府的舞伎去养心殿为令妃娘娘献舞,有时或是在永寿宫,但总归这舞不是跳给皇上看,而是跳给令妃娘娘看的便是了。
被传去献过舞的舞伎们一开始听说是皇上传召,也会有几分隐秘的小心思。但见过那位宠冠六宫的令妃娘娘后,她们那些小心思便也淡了,有那样一位艳冠群芳的娘娘在,哪儿还有她们什么事儿。
而后一次次的传召也都证实了这一点——皇上还是不好舞,他传召南府的舞伎只是为了令妃娘娘罢了。
都是宫中尊贵的主子,去给令妃娘娘献舞,舞伎们自不敢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但心里总归会失落些。
冯乐眼睛一瞪:“难怪什么难怪,令妃娘娘看得上南府的舞司是南府的荣幸,娘娘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能妄加议论的!”
舞伎们连连福身:“冯总管教训得是。”
冯乐摆了摆手,道:“安心献舞便是,令妃娘娘看得开心了也不会少了你们的赏赐,你们说是不是?”他看向旁边一支之前去养心殿献过舞的舞伎,以示求证。
那支的领舞便莞尔笑道:“令妃娘娘性子和善,不会为难人,给的赏赐也很是丰厚。今日能再去为令妃娘娘,奴婢们也盼着呢,实在是奴婢们的荣幸。”
领舞身后的舞伎们也跟着点头。
冯乐满意地颔首,他又对着另外几支没去皇上和令妃娘娘跟前儿献过舞的舞伎们道:“听见了吧,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舞伎们还没来得及笑着回应,又见冯总管收起了笑,沉声道:“本总管再告诫你们一次,莫要有不该有的心思,上次乐司那班乐伎的下场你们还记得吗?”
冯总管提起的那班乐伎的事儿,舞伎们也依稀听说过,听说是那班乐伎御前失仪,还惊扰了令妃娘娘,最后皇上竟是连奉乐带乐伎的将她们逐出宫去了。回忆起这件事,舞伎们脸上的笑意也落下了些,心中亦是戚戚然。
她们连连福身:“是,奴婢们不敢。”
冯乐面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些:“去换衣裳吧,赶紧着些,皇上和令妃娘娘正等着呢。”
蒋奉舞带着舞伎们应声,而后回了楼内。
其余的舞伎们还是艳羡地看着她们。
能得主子们传召总是好的,至少能多些赏赐,可比整日闷在南府中练舞强得多。
冯乐拖着嗓子道:“别看了,练你们的舞去。”
蒋奉舞很快便带着梳妆打扮好的舞伎们出来,看着面容姣好,身姿窈窕的一众舞伎,冯乐满意的点点头。
瞧着都很不错,有几班也还未去皇上和令妃娘娘面前献过舞,令妃娘娘应当会喜欢的。
不过看着其中一班站在中间容貌出众的领舞,冯乐也犹豫了片刻。
这班的领舞倒是生得好,只是不知娘娘见了会否不悦。
领舞默默垂下眸去。
见此,冯乐倒是稍稍满意了些,这个时候了也没法儿再换了。
他便再敲打了一番:“安守本分,好好献舞,别丢了咱们舞司的脸面。”
舞伎们声音婉转地应了:“是。”
……
澹泊敬诚殿。
宁欢在打宫绦,皇帝便坐在她身侧为她打扇。
他本来想抱她的,可惜宁欢嫌热怎么也不肯让他抱,皇帝很遗憾。
看着手中逐渐的成型的宫绦,宁欢脸上的欣喜反而落下些,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皇帝看见她的神色,眸光便不觉落在她手中的宫绦上,他的神色也是一顿。
这个花式,似乎是孝贤为宁欢打过的宫绦的一种。
看着宁欢抿唇不语,皇帝干脆拿过她手中半成型的宫绦:“打了这么多个粉粉嫩嫩的宫绦,都是给谁的?你就想着旁人了,也不想着为自己夫君打一个。”
宁欢果然被岔开心思,她睨他一眼:“你又不缺宫绦,我瞧那妆奁中的宫绦也不少,绣娘打的宫绦可比我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