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太后一哂:“世人都说雍正帝最心爱的宠妃当是熹贵妃,但谁又记得这位熹贵妃在雍亲王府的十余年间一直都是一个泯然众人的格格,哪怕是生下儿子也未得晋封。甚至雍亲王登基后她也一直在熹妃之位上坐了八年之久,最后虽是晋封贵妃却连册封礼都未行,严格说起来她这个贵妃还算不得名正言顺。”说着,她竟还笑起来。
宁欢微微抿唇:“您……”
太后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她说的明明是自己的前半生,却活像一个旁观者在平淡地点评这位熹贵妃一般。
宁欢便继续默默地听她说起。
太后接着道:“再比之敦肃皇贵妃,位分上的隆宠便不说了,在孩子上,她从首次生育至薨逝,先帝这十一年间所有的子嗣皆是她所生,可见先帝对其的宠爱之盛。而熹贵妃其人此生也不过得了一个孩子。”
太后悠悠笑道:“只是这个孩子恰恰成了皇帝,她成了太后,世人才会对她的过往大肆鼓吹,夸大其词罢了。”
宁欢抬头凝望着她:“您难过吗?”
太后也看着她,片刻,她微微一笑。
“我不难过,我只是觉得一生困在钟爱另一个女人的皇帝后宫中,太不值当。”
她对这一切早就看淡了,反正她既不爱先帝,也不需要世人为她吹捧一个宠妃之名,她只是觉得这一生太不值了,太不值了。
“对不起简姨,是我惹您伤心了。”宁欢也不知道这话是说太后自己还是在提醒她。
太后反倒笑了,她搂着宁欢道:“不,我倒觉得总算有人能听我说说这些事儿了,若我不说,这些事或许将永远尘封在历史中,至少现在还多了你这个见证者。”
宁欢道:“是,您知道我最喜欢听您说故事。”
“其实都没什么的,再如何我也在这地儿待了大半生。”太后温柔笑着:“只盼你这一生和美。”
不要如我一般,她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她觉得这样的一生太过残忍,她自己经历一遍便罢了。
宁欢柔软而认真道:“谢谢您。”
太后看着她,微微弯唇。
宁欢又站起来,转移话题道:“原来后宫生存不是我想的那般不堪,今日我是长见识了,我也算放下一半的心。”
太后睨她一眼:“怕是另一半心还系在某个人身上罢。”
“简姨您饶了我罢——”宁欢挽着她求饶。
太后见此,好心情地笑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宁欢:“过几日便是皇帝的生辰了,你可有准备什么?”
“嗯?”宁欢一脸茫然地看向太后。
“嗯什么嗯,你是不记得,还是。”太后笑了:“不知道?”
宁欢略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所以这次木兰还是为了给皇上庆生?”
“也可以这么说。”
宁欢下意识搅着手中的绣帕,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现在才知道。
瞧她这模样还真不知道,太后倒乐了:“瞧你这模样,也不知道是该同情你,还是同情皇帝。”
宁欢也忍不住笑了。
直至暮色四合时分,宁欢才辞了太后准备回去。
她一路走一路慢慢思索太后的话,照太后的说法,后宫既大致是安稳平静的,她心中对后宫的抵触倒又散去不少。
毕竟,谁乐意成日生活在阴私算计中。
她又忽然想起皇帝当初的话,他说这后宫并非话本儿中写的那般不堪。
这般想着,宁欢不自觉笑出声,原来这话并不是故意哄骗她。
“傻乐什么呢?”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她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后,她才松了口气。
宁欢又连忙打量四周,见周围都没有人才放下心去。
她没好气道:“大晚上的,您怎么这样吓人。”
皇帝道:“你也知道大晚上了,怎的现在才知道回来。”
宁欢有恃无恐:“有本事您找太后说理去,太后不让走我还敢犯上忤逆吗?”
说着,她倒有些心虚,咳。
皇帝眸中不自觉盈满笑意:“满嘴歪理的小丫头。”
宁欢懒得搭理他,便问道:“您怎么来了?”
皇帝沉吟片刻,温柔地看着她笑:“来接你回去呀。”
“小丫头。”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宁欢听着,不自觉翘起唇角。
但她又不想将喜悦表现得这般明显,便轻咳一声:“圆团儿不是在吗。”
说罢,她还验证似的唤了一声:“圆团儿?”
果然,圆团那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小主子,奴才在呢。”
宁欢得意地朝皇帝挑眉。
皇帝哑然失笑,故意喝道:“狗东西,还不退下。”
“嗻。”不知藏在哪儿的圆团儿乐呵呵地应了。
宁欢不由地嗔道:“圆团儿怎么你了,你就让他退下。”
皇帝低头看着她笑:“自然是因为他打扰到我了。”
他站在寂静又浩瀚的夜空下,就这样看着她笑,那万点星辰仿佛都倾倒在他的眸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眸中墨玉般的光辉。
但他却恍若未觉,就这样柔情又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她。
直看得她以为自己将要沉溺在他那倾倒万丈星河的墨眸中。
“你……”她不自觉地伸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眸中细碎的星光。
当宁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像是被烫了一般连忙缩回手。
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偏过头去,不知所云地转移话题:“什么呀……”
皇帝暗道一声可惜,他也不急于这一时,便如常笑道:“走吧。”
“嗯?”,宁欢又看向他。
“走,带你去赏月。”
宁欢下意识便想拒绝,却被他温柔又强势地握住手腕带着走了。
“赏什么月,大晚上的多冷啊。”宁欢很没情调地抱怨他。
皇帝只笑不语,东绕西绕地带着她走上一片无人的高地。
寂静的夜空深邃而广袤,空如绸练,圆满如银盘的明月高悬,皎洁明亮,而更吸引人的却是那深蓝天幕中遥缀的万点繁星,银河迢迢,星空浩瀚,闪耀的星辉如细碎的宝石一般光彩华耀,为无尽的夜添上几分明亮的色彩。
宁欢何时见过这样美丽而灿烂的星空,哪儿还记得和皇帝拌嘴,默默地仰望着这惊艳绝伦的夜空。
她慢慢坐下,以手支颐看着夜空,静静地出神。
直到皇帝默默地为她披上披风才回过神来。
她不由看向皇帝。
皇帝却没看她,他正低头细细为她系着披风的带子。
他清贵雅致的容颜一半隐没在夜色中,宁欢却能感受到他的专注与温柔。
她的心中不防便是一软,那力量温柔却又不容抗拒,她也不想抗拒。
嗯,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这般想着,她不自觉笑出声来。
此时皇帝已为她系好系带,听见她的笑声便疑惑地看向她。
宁欢也微微偏头看着他,翘起唇角。
但是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
她便转移话题哼笑道:“我瞧着明明是来观星还差不多,这里的星空可比月色更美。”
皇帝便纵容地揉了揉她的发:“你开心就好。”
宁欢却不领情地拍掉他的手:“揉乱了可怎么办。”
“回去也该安寝了,也没人看得见。”
说着,他竟还动手去摸她的大辫子,他对她这一头浓密又乌黑的长发眼馋已久。
宁欢没好气地再次拍掉他的手:“摸你自己的。”
皇帝失笑,不再逗她了。
安静了片刻,宁欢忽然看向他:“听说……”
开了个头她又不说了,皇帝便看向她:“嗯?”
宁欢挥挥手:“没事儿。”
还是别问了,他若是知道她还不知道他的生辰,咳,怕是要恼了。
她又支着脑袋看着他,弯唇问道:“您喜欢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能送他些什么生辰贺礼。
皇帝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但他沉吟片刻,便同样看着她的眼眸笑道:“我喜欢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就这样直直地、坚定地凝视着她,一如既往地专注又热烈。
宁欢早已熟悉他这样的眼神,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她似是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
皇帝眸中难掩失落,他在心中轻叹一声。
“今晚的月色真美。”
乍然听见她的声音,皇帝下意识地看向她,见她仰头望着夜空,似是心情很好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