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曾经他用来“敷衍”朝臣的回复,如今也被他的小祖宗还回来了。
但是皇帝还是从桌案上拿出一个匣子,认真而小心的将这封“信”放进去。
顺手翻了翻下面的信笺,都是如出一辙的两个大字“已阅”,只除了一封,不,两封。
将宁欢留的第一封信压箱底,再看看另一封总算比“已阅”二字多了许多字的信,皇帝的眉眼间却浮现几分冷色。
将锦匣放好,皇帝问道:“还是没有说吗?”
李玉听到皇帝温柔含笑的话时,将将庆幸些,此刻再听皇帝冷然的声音,脸上又开始发苦。
但李玉面上还是恭敬道:“回皇上,没有。”
皇帝神色微冷,但是看着手边另一封加急送来的奏折,他到底留了最后一丝仁慈。
念在她阿玛一生克尽厥职,最后甚至为国捐躯,只要她配合,他可以留她一个全尸,让她死得痛快些。
若是不配合……
皇帝眸中划过一丝冷厉。
久久没有听到皇帝的下文,李玉便默默退回一旁。
他知道,皇上这是还愿再宽恕几日的意思。
得亏那位有个好阿玛,若是换作旁人,早就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儿了,宫里别的没有,磋磨人的手段可不少。
但也就这几日了,希望她聪明些主动就死吧。
李玉默默垂下头去。
皇帝拿出几张洒金笺,准备给宁欢回信。
目光瞟到嘉妃的奏本,皇帝思索片刻,在信中又多写了几件事。
……
嘉妃自呈请罪奏本,主动陈请皇上收回协理六宫之权之事很快在后宫传开。
后宫震惊。
自令贵妃离宫后,足以让后宫翻腾的事真是接二连三的来。
关键是皇上最后还是允了嘉妃的自陈,收回嘉妃的协理六宫之权。但皇上同时却也赐下了不少赏赐,这倒是说明皇上并无怪罪嘉妃之意,都是嘉妃自己执着让权。
不过皇上怪不怪嘉妃倒也不是要紧的事,要紧的是这让出来的协理六宫之权又会落到谁家去。
如今令贵妃离宫,嘉妃也没了协理六宫之权,打理后宫的重任便独独落到了纯贵妃身上,这让众人对纯贵妃的未来有所猜测之余,也不禁考量起另外的协理六宫之权。
毕竟自孝贤皇后崩逝后,这协理六宫之权一向是好几个嫔妃共有,在罪妃辉发那拉氏做皇贵妃时,甚至有四位嫔妃共同协理六宫,也算一桩奇景。
既然如此,如今断不可能只有纯贵妃一人协理六宫的道理。
比之宠爱,似乎宫权还是更重要些。
不过嫔妃们想归想,一时半会儿却也不敢有所行动,毕竟这些日子皇上疏冷漠然的态度和凌厉强硬手段实在让她们胆寒……
……
得到消息,纯贵妃匆匆便赶去了启祥宫。
这次倒是和上次掉了个个儿。
嘉妃看到纯贵妃进来,含笑道:“你来了?点心已经准备好了,瞧瞧喜不喜欢?”
纯贵妃却无暇看什么点心,看到嘉妃脸上的笑意,纯贵妃一时竟是有些惊疑:“你还笑得出来?”
听到这话,两宫的宫人们都默默退下了,只留嘉妃和纯贵妃在殿内。
嘉妃还在笑:“这次劳驾纯贵妃娘娘亲自到臣妾这个妃位的启祥宫来,实在是臣妾的荣幸。”
纯贵妃无言片刻,头疼道:“你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纯贵妃坐到榻上,凝眉看着嘉妃。
嘉妃这才跟着坐下,她不紧不慢道:“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我手下出了纰漏,在皇上降罪之前,只能自己先去请罪了。你瞧,我先请罪,皇上果然没罚我,甚至还赏了我。”嘉妃脸上甚至露出一抹笑来。
纯贵妃却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嘉妃:“请罪归请罪,也不必交出宫权啊,那是宫权,你问问这宫里的其他人,是愿意要宫权还是要赏赐?”
嘉妃却轻哼道:“旁人我不知道,但我就愿意要赏赐。”
纯贵妃一愣。
嘉妃又轻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这个耐心和脑子去搞这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儿,我本就不耐打理这些事。这次正好,交出去我还轻松了,也算了了一件事儿。日后我只需好好抚育永珹便是,多清闲。”嘉妃脸上甚至露出几分轻松之意。
纯贵妃抿了抿唇,却仍是不大赞同:“可是……”
嘉妃却打断纯贵妃的话,一脸正色地看着她:“除此之外,你应该更清楚,这些年你帮我填补了多少纰漏。你觉得皇上当真不知道这些吗?之前是皇上没管,但如今呢?”
纯贵妃的神色霎时一顿,她也沉默下来。
嘉妃道:“与其让皇上秋后算账,不如我自己先将宫权交出去,我本也志不在此。从前到底心存几分侥幸,但如今……”
嘉妃似笑似叹地摇了摇头,只道:“总归正好一举两得。我若不趁现在交出宫权,若是哪日皇上没了耐心忽然想处置我了,数错并罚,怕就不是被收回协理六宫之权的事儿了。”想到皇上冷厉强硬的手段,嘉妃不禁抚了抚心口。
深想一番嘉妃的话,纯贵妃捏着手中的绣帕,竟也有些心悸。
嘉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纯贵妃一眼:“还有,同样的错处可不能犯两次。”
纯贵妃心神一震,一时失语。
她知道,嘉妃是在提醒她。
如今的情形和上一次何其相似,同样都是她这个贵妃一家独大,宫中亦是不乏有她会成为新后的声音。上一次她到底没抵住心中的野望和欢喜,得意忘形了。可得意忘形的后果如何,她也切身地体会了一番。
想到如今手握宫权还算风光尊荣的自己,再想想被禁足于景仁宫甚至衣食不保的潦倒落魄,纯贵妃的心也是一颤。
纯贵妃定了定神,冷静道:“你放心,我不会的。景仁宫但凡敢乱传的宫人都已经被我杖责了。”
她不傻,前车之鉴,尤其这个前车之鉴还是自己,她更是不可能忘记。
嘉妃这才放下心来,“这便好,我可不想日后还得去打点内务府给你送东西。”她哼笑一声。
这话若是放在当年,纯贵妃心里早就不悦了,甚至还要软刀子捅回去,但是如今,纯贵妃心中却没什么想法,甚至有些想笑。
这都是因为她们亲近,嘉妃关心她,才敢说这样的话。
纯贵妃无奈笑道:“不会的,同样的错处我也不会再犯第二次。不过……”
纯贵妃难得也涌上些小性子,她不大服气道:“你也觉得我不可能吗?”
她是贵妃,好歹也有个皇子傍身,怎么就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呢。
“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嘉妃眉眼弯弯。
纯贵妃难得没稳住端静温婉的模样,她没好气道:“知道了,我不可能。”
有时候不正面回答不就是否定吗。
嘉妃掩唇轻笑道:“也不是一定不可能,只是不大可能。”
纯贵妃一言难尽地看着嘉妃。
嘉妃也不卖关子,只悠悠叹道:“若是没有令贵妃,你自然是有可能的。”
提起令贵妃,纯贵妃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嘉妃。“令贵妃她当真还能……”
想到先前的事,纯贵妃又换了个说法,“令贵妃这般……离宫,一走就是这么多日,皇上真的不会恼怒吗?”
纯贵妃的神色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令贵妃的大胆和恣意是她这个基本循规蹈矩温婉守礼了一生的人,完全没法儿想象的。
“恼怒自然是恼怒的,不过我瞧着皇上的恼怒可不是朝着令贵妃去的。”嘉妃轻啧一声。
纯贵妃无言片刻,想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心中亦是认可嘉妃的话。
令贵妃离宫后,后宫表面沉寂了一段时日后,便彻底热闹起来。不少嫔妃想趁机到皇上面前邀宠,可是无一不让皇上龙颜大怒,最后落得个被禁足,甚至杖责降位的下场。
禁足就罢了,最让人胆寒的还是皇上竟毫不留情就杖责了嫔妃。嫔妃大小也是宫里的主子,可皇上的手段却仍是这般冷硬无情。一番杖刑下来,不仅是丢了嫔妃的体面,更是伤身,指不定还会留下什么病根。
况且比杖责本身更令人惶然的,还是此事的后果。既然都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地申斥杖责了,帝宠君恩日后自是不必再想。无宠又带病的嫔妃,在这宫中和死了无异。
经此一事,皇上冷厉无情的手段也的确将后宫震慑住。有人在前面探路,看清形势后,如今这几日,已经没人再敢主动往皇上面前凑妄图邀宠了。
但纯贵妃还是轻叹道:“但她还是太任性了,如今时日尚短,可日子久了她当真不怕皇上移情别恋,她也沦落失宠的境地吗?”
如今令贵妃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皇上爱她,所以要给她荣宠给她后位给她最好的一切之上,可一旦惹怒了皇上,皇上待她的情意不复从前,这些东西皇上还愿殚精竭虑地谋划给她吗?
纯贵妃想,大抵是不大可能的。
“那就要看皇上到底对令贵妃有多深的感情了。”嘉妃悠悠道。
纯贵妃哑然,而后倒也认同地颔首。
嘉妃又道:“不过瞧瞧这段时日的皇上,再想想咱们了解的皇上,你觉得皇上会是个轻易移情别恋的人吗?”
嘉妃倒是觉着,皇上那样的人,能得到他的心已属不易,但既然得到了,皇上自然也不会轻易收回。这次的事怕是不足以影响皇上待令贵妃的感情。至于令贵妃待皇上的,那就不好说了。
同为母亲的嘉妃,心中竟是忍不住大不敬地幸灾乐祸了一会儿。
听到嘉妃的话,想想这段时日疏冷漠然手段凌厉的皇上,纯贵妃也不禁捏紧了绣帕。
她低低一叹:“是啊,齐佳氏就是给后宫最好的警告。”
前些日子宫中隐隐传出蜂子之事竟是与一直病弱的齐佳氏有关的传言,原本也只是传言,可后来某一日夜里,齐佳氏便薨了。长久病弱之人薨逝本也正常,可齐佳氏死得十分痛苦,惨叫声响了一夜。对外的说法是齐佳氏被病痛折磨活活痛死了,但真相到底如何……后宫自然各有各的想法。
可再有想法,再知道“真相”,皇上说齐佳氏是病逝,那便只能是病逝。
景仁宫靠近齐佳氏住的延禧宫,纯贵妃那日夜里也没睡好。
听纯贵妃提起齐佳氏,再想到宫人们对齐佳氏死状的议论,嘉妃也不禁有些胆颤。
嘉妃心有余悸道:“所以啊,这么明显的警告摆在眼前,我还敢不向皇上坦陈,主动交出宫权吗?”
从前她到底是心存侥幸,虽然也不大喜欢打理宫务,但谁会嫌权力太多,她纠结来纠结去,到底没有主动让权,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可这次有齐佳氏的警告森冷无情地摆在眼前,她手上的事又出了差错,这两件事碰到一处,倒算是彻底推了她一把,她不必再纠结,更不敢再心存侥幸。
这段时日皇上的心情尤其不好,与其让皇上亲自从重处罚,有些错处还是自陈比较好。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
提到齐佳氏,纯贵妃这会儿对嘉妃的话也没什么异议了,她轻轻一叹。
沉默片刻,纯贵妃又问道:“自令贵妃离宫后,皇上是不是没再翻过牌子?”她想再度确认一遍。
“应当是。”嘉妃颔首。
而且皇上不仅不翻牌子,时不时竟还要去无人的永寿宫坐一坐。由皇上这般态度,后宫众人便也知道,皇上似乎真的纵容令贵妃至此了。
想到这儿,嘉妃更是感叹道:“都这样了,皇上的心意还用猜吗?可惜这宫里总是有人痴心妄想自欺欺人。”她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