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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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封令贵妃为皇贵妃的圣旨晓谕六宫后,第二日,嫔妃们便来天地一家春正式向皇贵妃请安了。
玉棠唤宁欢起身时,宁欢正独自在宽敞柔软的龙床上睡得香甜。
“主子,快醒醒,今日可是各宫娘娘来向您道喜请安的日子。”
宁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抱着明黄的锦被痛苦地呜咽:“请什么安啊……”
她真想让她们都各自回宫去。
看着宁欢娇气的动作,玉棠和玉琼都有些忍俊不禁。
瞧主子这般模样,哪里像个统摄六宫高贵不可攀的皇贵妃,瞧着分明就是哪家待字闺中的娇俏少女。
好笑归好笑,玉棠和玉琼还是半哄半劝地扶着宁欢起身。
洗漱完后,看着镜中脸色不好看的自己,宁欢喃喃:“可不能日日这样。”
听到宁欢的话,玉棠和玉琼霎时明白她的意思,简直无奈又好笑。
但她们也只能当没听见,毕竟取消请安与否,是属于皇贵妃主子这个后宫之主的权力,她们作为宫人,不仅不能多话,更是连建言都不能。
直到玉棠为宁欢簪上最后一支赤金九尾正凤大簪,宁欢才彻底精神起来。
玉琼看着宁欢发髻上的正凤和凤钗,不住地夸赞道:“果然还是这凤簪最衬主子。”
玉棠和伺候在宁欢身后的小宫女们亦是不住地点头。
宁欢笑着睨了玉琼一眼:“平日我不也簪着凤簪步摇?”
玉琼煞有其事道:“不一样,这可是正凤,奴才还是觉得正凤最衬您。”
宁欢不禁失笑。
不过打量着镜中身着杏黄色宫装,髻簪赤金大凤的自己,宁欢也的确有一瞬的奇异。
上一次簪大凤,还是她初初晋封,皇帝哄她换了一身凤冠凤袍的那次吧。
没想到如今不过五年,她也能名正言顺地着凤袍,簪正凤了。
看着镜中愈显雍容明艳的自己,宁欢说不出什么心情地笑了笑。
……
“皇贵妃娘娘到——”
随着长长的通传声响起,众嫔妃也连忙从椅子上起身。
她们神色恭敬地看着宁欢从和合如意琉璃屏风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等宁欢在地屏宝座上落座,嫔妃们便齐齐拜倒。
“臣妾(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宁欢神色如常地受了众嫔妃的礼,温声道:“免礼。”
众嫔妃谢恩,又再度盈盈福身。
“臣妾等恭贺皇贵妃娘娘大喜,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欢含笑道:“多谢诸位,赐座。”
嫔妃们这才笑意盈盈地落座。
众嫔妃顺势仔细打量着宝座之上第一次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接受她们拜见的宁欢。
哪怕新封皇贵妃,她也依旧没有打扮得多么张扬贵重,一袭杏黄色云纱绣团花凤纹宫装,浅金色如意纹滚边,轻柔飘逸又不失华美端仪,发髻两侧饰以花翠凤钗,发髻正中簪着赤金嵌宝石正凤冠,凤喙中衔着的赤金红宝石流苏静静垂下,不偏不摇。这样一身打扮虽比不上皇贵妃大妆吉服的庄重雍容,但亦是端庄华美不失身份。
皇贵妃从来都适合这般华美耀眼的打扮,鲜艳明丽的衣裙钗簪非但不会将她的容色压得黯淡,反而会将她衬得愈发明艳秾丽,容姿无双。尤其是如今,她坐在皇贵妃的位置上,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那通身的凤仪威严之姿,更是与她杏黄色的衣裙和发髻间华贵傲然的赤金大凤相得益彰。
她仿佛天生便适合这样尊贵的地位,生来便属于权势荣华。
看着宝座之上端坐的宁欢,那艳冠群芳,凤仪无双之姿,竟是让比她更年轻的嫔妃们都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
嫔妃们心想,也不怪皇上独宠皇贵妃,这样艳冠群芳的容姿,谁见了不会心折。
纯贵妃和嘉妃等一众看着宁欢一路青云直上的宫中老人,更是神色复杂。
当初的皇贵妃不过是孝贤皇后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可是不过五年,她便已经成为最尊贵的大清皇贵妃,反过来将她们这一众自潜邸便跟在皇上身边的嫔妃都压了下去。作为一个女人,在这宫中,甚至在这天下,无论是她的帝宠,还是她的权势,都无人能及。
二十三岁的大清皇贵妃,她是何等的年轻,甚至因为她这出奇年轻的年岁,以及她曾经的出身,她的尊贵荣耀更是远胜历代的一众皇贵妃。旁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位置,她不过二十三岁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甚至不久之后还会登上那个更尊贵的位置。
她们纵使年长她许多,比她更早陪王伴驾,却也永远都比不过她了。
宁欢对嫔妃们复杂的神色恍若未见,只是含笑和她们寒暄着。
等嫔妃们神色如常地笑着回应宁欢,刚刚放松些,宁欢又说起正事。
宁欢慢慢道:“这么多年,诸位应当也了解本宫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不了解也无妨,本宫今日便当着诸位的面说一次。”
一听这话,殿内坐着的众嫔妃都齐齐看向宁欢,神色恭顺地聆听。
宁欢平静道:“本宫行事一向奉行‘井水不犯河水’,也自认还算和善,只要别来招惹本宫,本宫一向不会为难人,这一点,诸位应当清楚,而本宫,往后大约也一直会是这般的性子。”
听到宁欢如此直白的话,纯贵妃等一众宫中老人神色含笑如常地颔首,入宫将将一年,也不常见到宁欢的孟常在等人,则是有些愕然。
但她们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冠冕堂皇需得拼命琢磨上位者意思的场面话,皇贵妃这般直白毫不遮掩的话的确更让她们放心。
皇贵妃……应当是个坦荡的人。
众嫔妃便神色认真地接着恭听皇贵妃垂训。
宁欢接着道:“本宫其实是一个最讨厌麻烦的人,一向只想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所以本宫也希望诸位亦是如此,日后在宫中恪守宫规,安分守己度日,自可保一生平安顺遂。但若是非要特立独行,惹是生非……”
宁欢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坐着的一众嫔妃,她微微一笑:“夏答应和汪答应的下场想来诸位也清楚。”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这般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的笑意,不仅让年轻的嫔妃们胆颤,更是连纯贵妃和嘉妃这一众看着宁欢成长至今的宫中老人,都看得心惊又感叹。
从一个包衣出身的官女子,到今日年轻的大清皇贵妃,她所得到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们远不能及的。更何况她甚至算是成长于皇上身边,所学得的一切更是不逊于年长了她这么多岁的她们。
也难怪她这样年轻,却也有了这样令人心惊的威仪。
新入宫的嫔妃们更是在被宁欢平静却威仪的目光扫过后,便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去。
再想想皇贵妃口中的夏答应和汪答应,想想这二人惨烈的下场,嫔妃们更是心下惴惴。
嫔妃们又齐齐起身,越发恭敬和顺地福身行礼:“臣妾等自当谨记皇贵妃娘娘教诲,不敢逾越!”
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疏淡的声音:“皇贵妃说得极是。”
众嫔妃霎时一惊,猜到来人,却也不敢回眸探看,只恭敬地在两侧蹲礼。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宁欢眉梢轻扬,而后看着这个大步走进来的男人,她竟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又来瞎掺和。
感受到宁欢的嫌弃之意,皇帝的神色霎时无辜了一瞬。
宁欢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又嗔笑地看了他一眼。
一面恭敬的福身,一面脸上却是半点儿不恭敬地瞪着君王,这样的事儿怕也只有皇贵妃主子做得出来。
李玉跟在皇帝身后,看得忍俊不禁,又连忙恭敬地垂首掩下神色。
皇帝道:“免礼罢。”
“谢皇上。”众嫔妃声音婉转地谢恩起身。
宁欢温婉道:“皇上来了外面竟也不知通传一声,臣妾有罪。”说着,她便又要福身了。
看着宁欢这般端庄温婉的模样,皇帝新奇了一瞬,而后连忙扶起她,“皇贵妃何罪之有,是朕不让通传的,皇贵妃先坐下罢。”
宁欢微微翘起唇角:“臣妾谢皇上。”
宁欢在正座旁的侧座落座,看着皇帝一来便占了她的宝座,她也不禁幽幽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后背微凉,连忙含笑看向宁欢,转移话题:“方才皇贵妃可是在垂训后宫?朕没有打扰皇贵妃罢?”
宁欢微微一笑:“臣妾不敢。”
那就是打扰了。
听出宁欢的潜意思,皇帝忍不住笑起来。
底下坐着的一众嫔妃更是心惊了一瞬,但是看着皇上脸上温和的笑意,她们便知道这对于旁人来说是隐隐不敬的话,对皇贵妃来说却不算什么。
此刻看着皇上脸上温和的笑意,嫔妃们更是心下感叹,她们和皇贵妃相比,真是云泥之别,对上她们这些嫔妃时,皇上脸上可是连个笑都没有,一向疏冷寡淡,更别提这般纵容了。
皇帝丝毫没有打扰了宁欢的自觉,他甚至神色端肃地看向底下的一众嫔妃,淡声道:“皇贵妃方才的垂训说得极是,朕一向知道皇贵妃最是和善不过,从来不会主动为难人,朕也希望你们都能牢牢记住皇贵妃的话,日后安分守己,本分行事。若是夏氏和汪氏的教训还不够,朕也可以再让你们明白明白,何为规矩何为尊卑。”
皇帝的语气同样是平淡的,但这平淡话语中隐含的凌厉之意却是令人止不住地心惊。
众嫔妃吓得连忙起身齐齐蹲礼,无比恭敬地道:“臣妾等自当谨记皇上、皇贵妃教诲,不敢逾越!”
皇帝对这样恭敬顺从的话却不置可否,只淡声道:“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听着皇帝这不辨喜怒的话,嫔妃们的头垂得更低了:“臣妾谨遵皇上圣意。”
皇帝静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免礼罢。”
众嫔妃连连谢恩起身。
皇上不仅是赞同了皇贵妃的话,甚至比皇贵妃说的话更加凌厉冷肃,他当真是将皇贵妃爱护到骨子里了,这个认知让众嫔妃又心惊又感叹。
再悄然觑着上首神色平静却淡漠的皇上,嫔妃们也才后知后觉,方才为何会觉得皇贵妃的威仪如此熟悉,原来这份熟悉感来自皇上。
这帝妃二人都是以同样平淡,甚至温和的神色,说出最是凌厉凉薄的话来。比起勃然大怒,那份平静下令人捉摸不透的冷寒凌厉,才更令人心惊。
果真是常年专宠的皇贵妃,被帝王常年带在身边,如今的她竟也有如此肖似帝王的凤仪威严。
再想想皇上对皇贵妃的认同和回护,嫔妃们甚至觉得这二人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嫔妃们被皇帝冷肃地警告了一番,霎时垂首的垂首,敛眸的敛眸,整个正殿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实在有些沉肃凝滞。
见此,宁欢不禁睨了皇帝一眼。
皇帝的神色真正地温和下来,他似是疑惑地看着宁欢。
宁欢简直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便再不看他。
宁欢端然含笑道:“诸位快尝尝本宫这小厨房新做的点心如何,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听到皇贵妃有意缓和气氛的话,众嫔妃自然很给面子地笑起来,慢慢品尝起桌案上精致的点心。
颖嫔尝了半块儿,霎时笑赞道:“皇贵妃娘娘宫中小厨房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嫔妾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