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皇后带着宁欢坐在西暖阁的炕上,照春及时奉上茶盏。
皇后看着那一篮子桂花,好笑道:“早知道你喜欢,前几日便该放你去采的。”
昨夜落了一场秋雨,砸落不知多少桂花。
宁欢看着皇后笑道:“您看奴才说的是不是实话,您最是宽和善良,最是心软。”
今日她直接从养心殿来御花园采桂花,并未告知皇后,然而竟皇后主动为她遮掩说是为长春宫所采,虽然太后那儿是无所谓,但此事只她和太后知,皇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般回护她,她心中自是感动。
皇后摇头失笑,而后她又说起正事:“宁欢可愿去太后宫中侍奉?”
宁欢垂下嘴角:“傅馨姐姐是终于看不惯宁欢调皮爱玩了吗?”
明明是严肃的话题,偏被她插科打诨,皇后忍不住嗔道:“认真些,说正事儿呢。”
宁欢抬头认真地看着皇后:“我在御花园说的话并非搪塞太后之言,这是我的真心话。您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主子娘娘,您说什么才是什么,宁欢永远追随您。”
皇后看了她一瞬,叹道:“你啊。”
握了握宁欢的手,皇后又问道:“你去寿康宫几次,太后待你如何?”
宁欢眨眨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皇后以为她心有顾虑,便温声安抚道:“这里只有我和你照春姑姑孟春姑姑,你说实话便好。”
“姐姐,太后待我确实很和善,她似乎……”宁欢似是思索着,又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皇后道:“似乎真的很喜欢我?”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她道:“是,皇额娘一向待人平和宽容,或许你与她真的有缘罢。”
她原本担心是不是宁欢哪儿开罪了太后,太后刻意想要了宁欢去暗暗磋磨磋磨,但细细想想太后也不是这样的人,但她终究不放心,如今问过宁欢她才算放下顾虑。
宁欢抿唇笑了笑。
谁知皇后下一瞬却抛下一句惊雷:“其实我最初的想法也是希望你去寿康宫。”
宁欢愕然地看着皇后。
皇后看着她温柔一笑,又解释道:“宁欢若是能得皇额娘青眼,是好事。”她顿了顿,看着宁欢神秘笑道:“太后可是皇上的亲额娘。”
宁欢差点没忍住弹起来:“傅馨姐姐——”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了。
皇后接着道:“况且太后的身份也比皇后高,你若成了她位下的学规矩女子,将来的起封指不定还要再更高。”
学规矩女子起封有些默认的道道儿,皇后位下的学规矩女子初封便能封为贵人,贵妃位下则封常在,妃位下则还要低些,只能封作答应。是以,皇后位下的学规矩女子不知是多少秀女梦寐以求的位置。
皇后的意思是,她若在太后位下初封便能封嫔……吗?
宁欢和孟春都猛地抬头看向皇后。
但皇后只是含笑看着宁欢。
而照春却是警告地掐了孟春一把。
孟春眸中霎时弥漫起雾气,她双眸朦胧地看了照春一眼,低下头去死死咬唇。
“您——您说什么呢——”宁欢张口结舌地看着皇后。
皇后柔声道:“终归会有那么一天,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总要为你筹谋几分。”
宁欢从未想过,当初东华山脚的一句戏言,如今竟换来这些。
宁欢有些怔愣地看着皇后,声音微哑道:“宁欢何德何能,能得您这般相待。”
皇后定定地凝望了她一瞬,她也不知道这一瞬她的心中都划过些什么。
或许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爱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或许是她明明学个刺绣扎得满手针眼却还是努力绣了个可爱的歪歪扭扭的香囊给自己,又扎了满手针眼还躲着不让自己知道……
或许是她走了许久为她采了花说这花也象征她,说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或许是皇上特意为她猎了小兔儿,而她却将兔子做成自己最喜欢的八宝兔丁,或许是她说她永远追随皇后姐姐……
就是些小事,可是她虽贵为皇后,却也是个俗人,她从未见过这样恣意却又真诚的女孩子,也从未听谁对她说过这些直白而赤诚的话语,她年少时的梦,她的一腔母爱,似乎在这个女孩子身上都有了寄托。
心中百转千回,却也只是一瞬。
皇后只是握住宁欢的手,神色温柔而认真道:“宁欢是我的妹妹,我从不食言。”
说罢,皇后又转移话题,难得有些促狭道:“只可惜我又想起你如今住在哪儿,若是轻易送了你去寿康宫,我怕是要被问罪了。”
宁欢果然被她的话吸引,她忙挽着皇后求饶:“姐姐,您就饶了我罢。”
……
太后向皇后要人这件事的结果竟成了这位姑娘两头伺候着,因为这位姑娘不愿离开皇后,而太后偏好脾气地准许了,便成了这幅局面。
其他人自是不知其中道道儿,这位姑娘哪儿是她们想的那样吃力不讨好地两头伺候啊,分明是两头享受着,不,加上养心殿应该是三头。
但无论如何,皇后位下的二等宫女魏氏算是在各宫主子心中都留了个影儿。
作者有话要说:
清朝规矩是称名不称姓,但是写魏燕锦这样的角色时只写名感觉好亲昵啊,所以一直加着姓。
第42章
秋去冬来,天气日渐寒冷,紫禁城各宫中都烧起了炭火,位置好些的宫苑还能多一重地龙保暖。
养心殿这样的地方自不用多说,宁欢畏热又畏寒,不过初冬养心殿的地龙已烧得火热,偏偏这样宁欢还得穿着夹袄保暖才行。
皇帝不由看着窝在窗边炕上的人,养心殿今年比往年多用了不知多少炭火,他倒不会担忧炭火的问题,左右他这儿从不缺这些东西。但他担忧这小丫头的身体,夏日畏热成那样,冬日又这般畏寒,那手就没个暖和的时候,他着实担忧她身上的病症。
宁欢慢慢翻过书的一页,她抬眸看皇帝:“怎么了?”
“太医开的药你可有好好喝?”他不由问道。
“喝没喝你不知道吗?”宁欢有些恼。
提起这件事宁欢便觉嘴中发苦,自夏日诊出那什么寒凝之症,那黑呼呼苦戚戚的药就没断过,偏生每次喝药皇帝基本都会盯着她,生怕她把药倒了浇花。
皇帝倒是笑了,也是。
罢了,原本她这症状就不好调理,他再着急也无用,只能慢慢来。
但她离他远远儿的,留他自个儿在这儿批折子算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案上散落的宣纸,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他道:“今日的大字练了吗?”
宁欢翻书的手指一僵,她轻轻哼哼:“……一会儿练。”
皇帝满意了,他看着她:“现在就来。”
宁欢放下书,偏头看窗外。
皇帝便接着哄骗道:“现在来练的话我带着你写。”
宁欢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放下书从炕上下来:“好吧。”有人带着写总比她一个人写省力些。
皇帝心满意足地将她圈在怀中,他握上她的手,不觉蹙起眉头。
他便先捂了捂她的冰凉的小手:“怎么待在炕上手还这么冰,可还要他们多烧些炭火?”
宁欢瞥了一眼他单薄的衣衫,心中微暖:“不必了,我觉得很暖和,这是体质问题。”
皇帝心中轻叹一口气,他叮嘱道:“日后到哪儿都要握着手炉,别受凉了。”
“知道啦。”
皇帝笑了笑,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这一笔要这样写……”他开始带着她写字。
宁欢看着他带着自己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年号,不禁觉得好笑。
幼稚。
宁欢被皇帝带着写字,不知不觉便过去许久。
她娇懒地挣开皇帝的手:“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吗?”
皇帝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角:“懒丫头。”
宁欢理直气壮道:“懒丫头也是你家的。”
皇帝哑然,他看着她慵懒娇丽的面容,一颗心软得不像话。
素来矜贵自持的面上显出无比柔情的笑意,他的声音软得要滴出水来:“是,是我家的,我也乐意养着。”
宁欢满意地翘起唇角。
她懒懒地抬眸看了看窗外,眨了眨眼。
“下雪了。”皇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确定了她的想法。
宁欢一路哒哒哒地小跑到窗边。
紫禁城下雪了。
她扒拉着窗沿透过琉璃窗看着外面的雪景。
雪下得极大,像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洒下,飘落在屋檐上,树梢上。大雪不知下了多久,此刻覆满了整座宫殿,整个紫禁城。大雪纷飞,皑皑的白雪映着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描金彩绘,更显出紫禁城庄严肃穆的威严,却又不由的让人心生赞叹与惊艳,这是何等的如画风光。
宁欢看着雪中的紫禁城,眼睛一眨也不眨,满面的笑意。
这便是传说中雪中的紫禁城吗,她今日总算得见了。期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得见此景竟还是在如此真实的紫禁城,真是……
她看见庭院中纷纷扬扬倾洒而下的鹅毛大雪,听见雪簌簌从树上落下的声音,她坐在养心殿的炕上,在富丽堂皇暖洋洋的西暖阁,欣赏着紫禁城的初雪。
而紫禁城的主人,正坐在她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皇帝抱着她道:“下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年年看也没觉着有什么新鲜的。”
宁欢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何不食肉糜。
她凉凉地开口:“是,我没什么见识,初到天下间最富贵的紫禁城,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皇帝哑然失笑,忙搂着她哄着:“是我失言,别恼了,往后年年都陪你看紫禁城的雪好不好?”
宁欢挣脱他的怀抱,趿着绣鞋下炕。
皇帝以为她真的恼了,连忙拉住她:“宝儿——”
宁欢默默弯起唇角,她转头看皇帝,笑道:“我哪儿有这么小气,我是想出去看雪。”
皇帝松了口气,宠溺地笑了:“好,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