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如圭看着她,心下疼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会吓到她。
她微微偏头朝着他笑了,就如同他们初见的那次。
那明媚嫣然的笑颜似乎将这满园怒放的红梅都比了下去。
“咱们就此别过吧,能相识一场便是缘分。”
说罢,她轻轻回抱他,趁着他愣神之际,飞快地滑出梅林。
如圭果然沉浸在她第一次抱他的欢喜和无措中,一愣神,竟又看着她火红的身影远去了。
他握着似还带着她馨香的两条红纱,轻叹一声:“我的姑娘啊……”
*
入夜,宁欢站在窗边,抬头望着深蓝天幕上遥挂的明月,兀自出神。
听见外面一片“给夫人请安”的声音,宁欢回过神来。
杨氏进来看她站在窗边,拉她到软榻上坐着,嗔道:“这大晚上的,你穿得这样单薄就罢了,还傻站在那儿吹风,也不怕害了风寒。”
宁欢挽着她的臂弯撒娇:“额娘,您怎么来了?”
杨氏点了点她的额角:“这不是听玉琼说你今日去大觉寺摔得不轻,额娘特意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大碍吗。”
宁欢笑吟吟地:“您还不知道我吗,皮糙肉厚的,没事儿。”
杨氏看着她混不吝的模样直叹气:“你这性子,若是不收敛些,日后入宫可要吃些苦头。”
宁欢贫嘴道:“不苦不苦,我不爱吃苦,爱吃甜的。”
杨氏无奈地看着她:“你啊……”
宁欢忽而靠在杨氏肩头叹气,她还是不死心:“额娘,我必须入宫吗?可有什么万全的法子必定落选吗?”
杨氏瞬间一惊,将她拉起来警告道:“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若是你在宫中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咱们家可就完了!”
宁欢抱着她笑,只是应她:“知道的知道的,我就是问问。”
杨氏这才安心些。
她细细看着宁欢娇艳明媚的面容,手指轻抚她的鬓角轻叹道:“你这般的脾性,额娘又如何舍得让你入宫……”
她的小女儿这么个活泼爱闹的性子,若非无法她又如何舍得将她送进那规矩繁琐森严的皇宫。
杨氏抱住女儿,眼眶有些湿润:“你看郑家那个女儿,虽说郑家对外说是落选出宫,但咱们这些街坊邻里的有谁不知道她的底细呢,终究是坏了名声,她日后的婚嫁可难着呢!
“额娘也希望你能落选,可若是入选了,额娘也不求你大富大贵荣荫一族,只望你能在宫中平安一生便好。”
宁欢抱着杨氏安慰:“会的,会的,额娘你放心。”
又是好一阵安慰才将杨氏劝住了。
杨氏捏着手帕轻轻点了点眼角,又笑道:“宁儿也别怕,你姐姐不是也在宫中吗,听说她在纯妃主子那儿颇得娘娘赏识,额娘会尽量打点打点让她日后帮衬你些。”
宁欢面上的笑淡了些:“您说的是魏燕锦吗?”
杨氏轻打了她一下:“什么魏燕锦,那是你姐姐。”
宁欢轻笑一声:“他们家向来眼高于顶,话里话外都是咱家比不上他家,一向瞧不起咱们,这不知道隔了多远的亲戚,算哪门子的姐姐。”
她初到此地时,玉棠和玉琼为她大致回忆过往。
魏家有一门亲戚,大约是上上上一辈有些亲缘关系,多年下来也远了。那个魏家混得不错,位至包衣参领,相当于魏爹上司的顶头上司。是以那家人看着虽和自家热络,实则隐隐高傲。
儿随父母,那家也有个女儿叫魏燕锦,与原来的魏宁欢不大亲善。
这原本只是玉棠和玉琼说的,她未见到此人前并不大放在心上。
直至有一次两家人照例联络感情,她见到了魏燕锦。
玉棠和玉琼还说得足够隐晦了,哪儿是不大亲善,若是原身还在估计两句话就能吵起来。那魏燕锦高傲得不行,仿佛入宫就能做贵妃似的,对着宁欢话里话外都是炫耀和不屑。
燕子高飞,前程似锦,这是魏燕锦炫耀她名字时说的。
宁欢心想,这人和她阿玛还都挺自信。
魏燕锦去年和郑妙颜一起参加的引见,留用了。
杨氏横她一眼:“这叫什么话!”
她也知道女儿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叹道:“但她家终究和咱家有血缘关系,血浓于水啊宁儿,入了宫便只有你和燕锦才是真正有血缘的姐妹,你们俩都不互相照应着,难道还指望旁人吗?”
宁欢知道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便顺从道:“知道了,额娘。”
至于入宫以后,她额娘也不会知道她和魏燕锦到底如何。
杨氏这才放下心,她又与宁欢嘱咐了几句才离去。
送走杨氏后,宁欢倚在门边看着她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轻轻叹气。
既然逃避选秀无望,为了魏家这一大家子,她还是争气些。
其实她早已做好了入宫做宫女,甚至……成为皇帝后宫三千中一个的准备,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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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选秀
在第一缕春风拂过,娇嫩的桃花从枝头探出吐露新蕊时,乾隆六年的三月如期而至。
选秀,开始了。
今年是皇上登基以后第一次大选,凡是在年龄范围之内的各家贵女都参加了选秀,又是外八旗与内三旗一同参选,故而办得极为盛大,赶路进京的马车自开年以来就没断过。
宁欢如玉棠所盼,顺利通过初选、复选,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关,殿选。
她入宫这日,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如同碧玉一般澄澈,不染纤尘,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秀女们的马车从神武门进,马车队伍绵延曲折,似乎怎么也望不见尽头。
听着进了紫禁城,宁欢不由地撩开帘子看向外面。抬眸望去,目光所及已是一片红墙金瓦,巍峨宫殿,一派皇家的荣华与威严。
她看着这真实而富有鲜活气息的紫禁城,不自觉眯了眯眼。
果然有人味儿的皇宫就是不一样,上一世她也去过紫禁城,不过那时已经叫故宫了。
空了多年的故宫,红墙金瓦皆已褪色,那一座座曾经巍峨矗立象征无上皇权与荣华的宫殿不知掉了多少漆,落了多少灰。
她悠悠看了几眼,放下帘子。
不多时,秀女们都下了马车,到御花园一角等候。
一时间御花园里尽是容姿俏丽的女孩,年轻鲜妍的她们似乎将御花园刚刚绽放的花儿们都比了下去。
她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闲聊,人声鼎沸。
宁欢瞧见一处人少清静的地方,正要过去,却看见走在她前面的秀女脚一崴就要摔下。
宁欢忙上前扶住她。
那秀女连连朝她道谢:“多谢姑娘相助。”
说罢她抬眼看向宁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好生漂亮的女子,日后还不知会长成何等倾城的模样。
宁欢也看她,见她身着秀女统一花色的水绿旗装,青丝乌黑,脸上略施粉黛,柳叶眉纤细清秀,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美而不娇,清而不淡,容颜清丽秀美,就似诗中所描写的江南女子一般婉约柔弱。
看着她柔美清丽的容颜,宁欢心下赞叹,入宫选秀的果然都是美人儿。
她面上却不显,只笑道:“无事,可是姑娘穿不惯这旗鞋?”
秀女有些羞赧地轻轻点头。
宁欢心下了然,旗鞋足有三四寸高,确实不大容易把握平衡。
她指了指看中的那块地儿,邀请道:“离正式殿选还有些时候,不如咱们去那儿坐坐?”
秀女含笑应了她:“好。”
两人坐下,宁欢便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秀女温婉一笑:“我姓陆,名柔惠。”
“柔惠……”
宁欢念了一遍,又看了看她衣襟上吊着的牌子,顺口说道:“可是出自《诗经·大雅》‘申伯之德,柔惠且直’的柔惠?”
说罢,宁欢下意识抿唇。
柔惠却是惊喜异常:“姑娘竟熟读《诗经》?”
大清毕竟是满人治天下,对汉家经典多有排斥,少有人能熟读《诗经》《楚辞》这些汉家书籍,有的满人甚至自持身份,连汉字都不屑于认。
宁欢不想理会方才的心思,只笑道:“我虽是旗人,但也是个汉姓旗人,我又喜欢汉家经典,故而也熟读过一些。”
柔惠忙握了她的手,倒是颇为高兴:“那我倒是找到伴了。”
她又看了看宁欢衣襟上吊着的牌子:“宁欢……”
“你若不嫌弃,我便叫你宁欢了。”
宁欢从善如流:“那我便叫你柔惠。”
她又略略思索:“不知柔惠芳龄?”
柔惠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年已十七了。”
宁欢并无什么想法,依然莞尔笑道:“我今年十五,看来得叫你一声柔惠姐姐了。”
柔惠微微颔首,柔婉笑道:“好,宁欢妹妹。”
宁欢看着她婉约娇柔的面容,忽而又笑问她:“姐姐可是江南女子?”
柔惠惊异地看着她:“妹妹可真是心思通透,竟什么都能看出来。”
宁欢拉着柔惠的手又是一阵夸赞:“姐姐生得如此柔美,又自带一股书卷气,妹妹想不知道都难。”
柔惠掩唇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