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凭什么?!
江连星面上已然显露决然,他直起身子,抬起眼来绝望又释然的看着她,甚至勉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而后重重拜下去:“师母,逆徒江连星今日就此别过——”
系统警告声大作,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羡泽脑子乱转,奈何系统还是在吱哇乱叫。
别叫了别叫了!
她心一横,忽然一脚踹着他肩膀上!
羡泽下脚不算太重,但江连星已然摇摇欲坠,被她一脚踢开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半晌,甚至不敢叫她一声“师母”。
羡泽颤抖肩膀,指着他,脑子转的比陀螺都快,开口的声音不稳,好似哽咽,道:
“你师父不在!你师兄失踪,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是吗?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这个我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是吗?我在外头受人欺负,我忍着浑身疼痛修炼,都没掉过一滴眼泪!那是我觉得咱们娘俩在一块,我能撑得住!我要保护你!结果连你也要、也要像你师父那样,留我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
她往后崩溃的跌坐在圈椅上,两只手捂住脸,发出哭声。
江连星吓得爬过来,抱住她的腿:“师母,我不是、我不是抛下您,若我有的选,我绝不愿意离开您一步——不要哭,您不要哭,不论如何都是我的错……”
她说的字字扎心,江连星只觉得自己的心魂千疮百孔。
羡泽从不对他诉苦,甚至总含笑询问他的意见,听着他的想法,原来她和他前世是一样的想法:他们都是孤零零在世上,谁也缺不了谁!
她实在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能捂着脸浑身颤抖。
却没想到忽然听到崩溃般的哭声,她拿开手来,竟瞧见江连星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腿,俯下身恸哭出声。
羡泽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伸出手将他脑袋捧起来。
江连星平日古井无波的脸,涨得通红,哭的狼狈,眼泪横流,像是走丢了的孩子一般。
她盯着他的脸,喃喃道:“你又哭了。”
是啊,他说过不要再哭了,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遇到她的事,他就会忍不住……
江连星从满是泪水的眼眶中看着她,说出了至今以来最真实的话:“我不想走,羡泽,我不想离开你。但我也不想害死你。我会害死所有人的,我……我会暴露的……”
他抽噎得太厉害,甚至没注意到她脸上一滴泪水也没有。
羡泽轻声道:“不会的,不会暴露的。那个可能发现你入魔的岫师兄,我已经找到他了。”虽然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下手。
江连星震惊的抬起脸来:“难道——”难道师母要为了保护他杀人?!
[系统]:警告警告!龙傲天值急速上升中!
他猛地摇头:“绝对不行!这、这绝对不行!”
他不值得师母为了他犯错,如果重来一世,结果是将师母拉入深渊,跟他堕入同一个地狱,那他宁愿死了!
羡泽看他脑袋上进度条又开始上涨,连忙道:“嘘,你胡说什么呢。我问过他了,他只是看出你修炼操之过急,有些灵力横冲直撞罢了。没人会发现的。你会好好的,咱们都会好好的。”
江连星嘴唇抖了抖:“可……”
他能不能别再说了!系统已经在她脑袋里预警的快要爆炸了!还有那狗屎的进度条!
别可是了!
羡泽快崩溃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大防,手指在他满是水的脸上蹭了蹭,捧着他瘦削的脸颊,盯着他道:“什么都别说了,你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这样哭了。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对吧。”
她满脸期许的目光下,江连星胸口起伏,却也只能点点头。
羡泽终于缓缓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孩子,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操,他再不改口,她真的要笑不出来了。
江连星沉默片刻,用略带哽咽的声音,低声坚定道:“我不会离开您的。”
终于,系统的警告声停了,江连星脑袋顶上的进度条,也停了下来。
羡泽累的想死了,她抚着额头,在屋内持续许久的死寂中,轻声道:“……我想洗澡了,你出去吧。我叫机木童来运水。”
江连星显然也心里很乱,他半晌才从地上起身,似乎仍有不安,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带着浓重的鼻音,垂首道:“是。”
他退出去,但一会儿用水房的甘泉温桶送水来的不是机木童,还是他。
江连星明显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鬓角的发丝都是湿的,他进屋来却不敢看羡泽,只垂首扛着水桶走到浴盆旁边。
那水桶施有法术,可以源源不断流出温泉水。羡泽在屏风后拆着头发,沉默之中,只有水哗哗流入浴桶中。
江连星看了看屏风那段的身影,垂下头盯着浴桶中的涟漪,道:“……您还没有说,是谁伤了您。”
羡泽放下发簪,因梳发髻而微微卷曲的长发披在后背上,屏风很简素,只有些眠羊卧鹿的粉彩,还有垂鳞纹的绢灯,她像是上千年前在水波旁被惊鸿一瞥的洛神,显得美好又疏远。
江连星问出声后过了片刻,她才回答道:“只是与人切磋险胜,显得有些狼狈。”
江连星有些失落,这回答很含糊也很生疏,之前师母总是会用余光偷偷观察他,也总是聊一些见闻趣事,但此刻二人距离仿佛说不上近还是远了。
“我之前离开明心宗,实际上是想去压制自己的魔——”
他刚要开口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羡泽却忽然打断道:“不再提这件事了。”
江连星心中不安,总觉得自己入魔是不得了的大事,师母却不愿意多探讨这一点。是她她怕他离开,想要逃避?还是说师母当真不在意他是否入魔?
江连星只好干巴巴的转换话题,绞尽脑汁道:“……您似乎精进了许多,灵力纯净浩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筑基期会有的水平。”
羡泽脑子里也一团乱正在想事,随口道:“嗯,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在潜心修炼。”
他僵了一下。
之前他一直说要帮羡泽精进修炼,结果入魔之后光想着压制魔核,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日子她的状况。
江连星越想越觉得自己疏于对师母的照顾教导,停下倒水,起身道:“师母,我如今掌握了一套新的剑法,您是否愿意跟我切磋一番?”
屏风那头,传来椅子拖地的声音,羡泽脑袋从屏风后头露出来,实在受不了,怒道:“切磋,切磋,还切你大爷的切磋!我都快累死了,就想洗个澡,你还想让我跟你切磋?!你怎么不把我打一顿呢?”
怪不得江连星你在原著中孤独终老呢!
江连星后知后觉的面露窘迫之色,摆手道:“我、徒儿不是这个意思!您、您快沐浴歇下吧。”
他连忙推门离开,甚至都忘了跟她行礼告别。不过羡泽的一点神识也能感觉到,江连星并没有走,而是抱着剑站在院内,似乎心神不宁守着她。
她浸入浴桶中,长叹一口气。
羡泽心里其实也明白,江连星还是不安,还是怕她抛弃他,所以在没话找话,说要“切磋”之类的。
她要是命令他不许走,他应该也不会离开……吧……
算了。过一天是一天。
明心宗所在的南方温暖多风,她沐浴后,推开了窗户梳发,就瞧见夜晚花苞静开的树丛旁,江连星抱着剑闭目养神。
好像就他跑出去这几天,如同趁着夜色抽芽的小树一样,眉眼间有长大的痕迹,个头似乎也在一日一变了。
江连星其实能察觉到师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这目光是探究,还是温情。远远地,他能嗅到她沐发的花香与水汽,还有将湿发梳开时沙沙的声响。
灵海中跌宕激荡的魔核,似乎也在夜风中渐渐安定下来。
羡泽轻声道:“明日早课前,你叫我一同练剑吧。”
江连星睁开眼看向她,有些惊喜道:“……好!”
羡泽梳完头发正要合窗时,听到了江连星的声音:“请您以后多对我多表露些……情绪吧。就像刚刚我说切磋时,您生气了,我觉得很高兴。”
她没有打开窗子看他,只是停住了关窗的手,雕花窗扇之间有一掌宽的缝隙,恰好够遮挡二人的视线,他的话语飘进窗缝:“那样的您,很真切,很亲近。”
少年人的嗓音,轻且略沙哑,像绉纱的薄帘拂过窗台:“您早点歇下吧。不必担心,我在这里不会有别人来找您的。”
“我也不会让师母孤零零一个人。”
“晚安。”
……
说好一同练剑之后,羡泽大早就醒来了,她觉得天色不过蒙蒙亮,刚挪动就听到了江连星的敲门声。
他端了水和一些素简的早点来,显然是起的比她早多了:“您练剑前先吃些饭食吧。”
这一日是休沐,他们练剑之后不必赶早课。趁着她洗漱完用饭的时候,江连星洗了巾子,将屋子内外摆着的跟杂货铺似的物件,都擦得铮亮。
确实是她最近从宝囊中“抽卡”抽的太多了,她自己的芥子空间有限,只能全堆在屋里屋外,院子的台阶上、窗沿与石凳上都摆满了,好似杂货市场。
“说起来,要不要在墨经坛摆个摊?”
江连星转过脸,他知道墨经坛,但几乎不怎么用:“摆摊?师母是想赚些灵石吗?啊这种事我去做就好,您——”
羡泽:“只是想清一下库存。你觉得在闲丰集分坛怎么样?我最近一直在刷墨经坛。”
她前两天心烦意乱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江连星泪水涌下来时,紧紧抓着她裙摆的手指。
翻来覆去彻底失眠后,干脆掏出窄镜刷墨经坛。
羡泽先是加入了“筑基境分坛”。
那几乎是墨经坛最大的分坛,毕竟炼气期很多还不能用墨经坛,而天下卡在筑基境的散修或弟子,不知何其多。
但其中除了易物、晒宝和经验分享以外,最多的就是求道侣的……
半夜打开,一不小心就会跟一些筑基男修舔唇抚须的大脸面对面,亦或是有些自吹自擂双修技术的“文学描述”,让人恨不得抠了眼睛。几乎每一条,下面都有人在骂“滚去仙侠情缘分坛!”
算了算了,他们不滚她先滚,羡泽老老实实滚回明心宗分坛老家。
明心宗的摆摊文帖也尤为火爆,最热门的并非是什么卖符文灵药的,而是有个“师姐特产铺”,一位巴蜀出身的师姐,正在卖自制灯丝牛肉、辣椒酱和刀切酱肉包,夜间可用纸鹤木鸽送去各峰,只加收十枚下品灵石。
羡泽越看越有些坐不住,看着满屋子里的杂货。
要不她也在墨经坛里摆个摊?
不过她的杂物不像是宗门内其他弟子会买的东西。她想了想,便找到了闲丰集的分坛。
那里就热闹极了,闲丰集分坛内有许多准备摆摊的店家提前进行预售,也有摊位之间的交易,还有人在搜寻货物或转卖二手。这里就从仙魔之物,修炼宝典,到凡夫俗子的杂货,应有尽有。
羡泽看着上头申请摆摊或转卖货物的文帖,决定在闲丰集,处理一下她满屋子的杂货旧物。
这会儿给江连星看了看闲丰集的分坛,他立刻道:“要还是我来回复他们的问题,计算价钱,您还是要更专心修炼,不能把精力都放在这方面。”
羡泽思索了一下,开店确实也需要客服:“可以,到时候你也帮我回复一下想要订货的客人。”
二人饭后,去往了江连星之前练剑的明坡,蒲苇依旧,院落无人。
江连星先将水壶席垫茶点摆在回廊下——而且是一人份的,明显是要她累了之后休息用的。
羡泽有些无语,将艮山巨剑立起来,对他招了招手。
艮山巨剑比之前有更多的伤痕,本就没怎么开刃的边角多了几处磕伤,剑柄上栓了环带。并不是红娟紫缨,而是一条花色偏黯的旧布,看起来像是她床帘下头的布头。
江连星回到蒲苇丛边,他抽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直剑,剑柄甚至连个剑穗也没有,人利索、剑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