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期迟迟
一路无话，各家有各家的难，刮了几日的风雪，道路越发难走了。无论人还是马，前行起来都异常的疲惫。
幸亏这是官路，两旁种了不少树起了阻挡作用，否则路上必定窝了很多雪，一踩一个大坑，别说走路，就是爬着都费力！
到了扎营的时候，很多人累的躺在雪上，喘气像风箱，好半晌不愿意起来。
但是一家老小等着取暖躲风雪，等着熬粥吃饭呢。再累也要坚持啊！
于是，临时营地再次热闹起来，里里外外都是人在张罗忙碌。
一个汉子扯了自家的光棍儿弟弟，不耐烦的吆喝着，“老三别偷懒，赶紧起来跟我去砍树枝，早点儿搭窝棚，才能早点歇着！”
可是光棍儿弟弟趴着呼噜呼噜喘气，就是不动地方。
汉子不高兴，一把翻过弟弟，这才发现弟弟脸色潮红，瞧着不对劲儿。他摸了一把弟弟额头，更是烦躁了。
“你怎么发热了？袄裤帽子不是捂的挺严实吗？这可怎么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给你找大夫啊！”
话里都是埋怨，但他还是跑去旁边邻居家讨热水。
邻居妇人是个大嗓门儿，吆喝道，“发热可不是小事儿，多喝热水捂一捂汗，肯定好得快！”
正好，李老四在各处晃悠，他扣着皮帽子，抄着袖子，带着口罩，一时间还真不容易分辨是哪村的人。
突然听到这边声音大，他就走近看看，然后惊恐的变了脸色。
不等他多打听，不远处又有人嚷起来。
“这天气太冷了，赵老五也发热了！这时候风寒，明日怎么赶路啊？”
李老四几乎是跳起就往队伍后边跑！
唐家堡众人走在最后，雪路被趟开，相对来说容易很多。
这会儿，几乎家家都架好了树枝棚子，甚至压了油毡更挡风。
像唐家这样人手多的，篝火上的粥锅已经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
唐甜扯着李二爷爷的衣襟，在营地里溜达，也是悄悄看看大伙儿的状况。
不得不说，泉水虽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确实能增强体质。村里人有被山鼠抓伤的，清洗了伤口，喝了四五次艾蒿水，这会儿瞧着都没什么影响，忙来忙去，没有任何不舒坦的地方。
唐川和唐海被咬伤的手脚，更是已经结痂了。
唐甜松了一口气，也许真是她多余担心了。
大齐不算富庶，百姓生活困苦，缺医少药，但凡能活下来的，本身体质就很不错了，不至于被老鼠咬一口就……
“爹，爹，大事不好了！有人发烧了！”
李老四从远处狂奔回来，见到老爹的影子就嚷了起来。
唐甜抓着衣襟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完了，高兴早了，还是没躲过！
李二爷爷也是惊的厉害，但还是压着心慌呵斥儿子，“瞎喊什么，有话慢慢说，吓到孩子，打断你腿！”
李老四这才看见唐甜也在，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又扯下口罩，才说道，“爹，不对劲！我刚才去前边溜达，发现已经有人开始发烧了，而且不只一个。一定是那个老鼠病开始发作了，怎么办？”
村人们本来听到动静聚过来，都是吓的白了脸色。有那被山鼠咬伤过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已经开始觉得伤口痒痒。
胆子小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哭了起来，“呜呜，怎么办？我不想死，我害怕！”
眼见众人要乱成一团，唐三奶奶及时赶到了，拐棍儿重重砸在地上喝骂。
“都给我闭嘴！瞧你们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什么事没有，你们是要把自己吓死啊？
“当初刚被山鼠咬伤的时候，就让你们洗过伤口了，喝的艾蒿水也是驱邪去病的，这几日也都戴着口罩。别说如今前边就几个人发热，就是所有人都病死，也跟咱们没关系！
“倒是你们使劲嚷嚷，让旁人听见了，都跑来讨药讨东西，到时候才是大祸临头！”
不得不说，这样的时刻，三奶奶这般喝骂确实比安慰要好很多。
李二爷爷适时吩咐下去，所有人立刻检查家里人，但凡有不舒坦的，别管是不是发热都赶紧报上来。
幸好，唐甜提醒的早，所有人做的防护又认真，居然一个都没有发热难受的。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第85章 怕什么，来什么！
李二爷爷高兴，但更多是担忧。
他背着所有人，同唐甜讨主意。
唐甜这时候也不能掖着藏着了，疫病临头，一个差池都可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她倒是有千般手段和本事，可以在这样的极寒野外，保着一家四口平安活命，但这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二爷爷，看样子这场鼠疫是拦不住了。如今要做的，第一件是给卫所那边示警，赶紧把发热的人隔离开，不要让他们传染更多人。凡是接触的人要戴口罩，要勤洗手，不能沾染他们的呕吐物，不能对着他们呼吸。
“第二件就是找大夫找药材，这病症不可能自己好起来。当然这个地方，找大夫和药材几乎不可能。但也要说，万一有希望呢。
“第三件事，我们唐家堡要加强巡逻，不要和任何人接触。我们家会继续熬艾蒿水，大伙接着喝，肯定没有坏处。
“最后就是等下去，不要同情心泛滥，前边那些人再可怜，我们也要远离，否则一旦被沾染，绝对不容易活命。”
李二爷爷沉着脸，听得一直点头。
这些其实他也知道，但心里慌的厉害，听得唐甜从头到尾说个明白，才慢慢有了底。
他深深望了胖丫头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只剩了一句。
“好，我这就去安排。”
不想，唐甜却扯了他的袖子，又添了一句，“二爷爷，若是有人不听话，连累了村里。那就别怪我们家不讲情分了，我会带着我娘和哥哥们提早赶赴塞北。”
提早赶赴？
李二爷爷心头一缩，这是要扔下村里人，独自启程了。
不，绝对不成！
外人都以为唐家是依靠村里庇护过日子，其实但凡聪明一点儿的，心里都格外清楚，是唐家堡所有人都依靠唐家活命！
没有唐家琢磨出豆芽儿，大伙儿没有银钱买厚袄裤。没有唐家托付廖掌柜买低价粮食，他们要带着空粮袋子上路，如今不知饿死多少人了。
迁徙这一路上，唐家更是经常出粮食给巡逻队开小灶儿，大事小事需要帮忙，也从不推脱……
若是唐家独自离开，别说村里人如何，他这个“领头羊”都是心慌没底！
不，不成，村里人要多敲打一下，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李二爷爷“杀气腾腾”的走了，那模样恨不得先杀两个不听话的人，给大伙儿紧紧皮子！
唐甜满意极了，赶紧从空间偷渡井水出来，为全村水牛计划做准备！
另一边，李二爷爷找个板车站上去，唾沫横飞的训开了。
“我不管你们都有什么小心思，如今是大难当头，谁想活命，就都给我听话，让你往东，绝对不能往西！否则，谁敢给我扎刺惹麻烦，老头子我亲手打死他，扔去山里喂狼！
“从今日起，就当战鼓敲起来了，一切都听村里指挥。任何人就是出去尿个尿，挖个雪，都必须跟我说一声，否则出去就别给我回来了！”
唐三奶奶拎着拐棍儿，李二爷爷说一句，她就点一次头，撑腰的意思很明显。
有的村人觉得二老有些小题大做，但也不敢吭声。更多人是二老说什么听什么！
很快，巡逻队再次细分了一下，这次全村老少都算在内，分了十队，一队十几人监管一个时辰，勤轮换，防备困倦，有所疏漏。
各家匆忙吃了饭，李二爷爷也从前边卫所回来了。虽然指挥签事和百夫长们都愿意相信他的提醒，但事情没发生，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心存侥幸。
李二爷爷叹着气，到底也没别的好办法。
夜色一点点黑下来，除了巡逻人员，其余人都被撵去睡觉了。
半梦半醒间，夜风突然送来了尖叫声，吓得所有人都差点儿跳起来。
爬犁棚子里，李秋霜一手紧紧抱了闺女，一手拢着两个儿子，下意识想护着孩子们平安。
唐川飞快披好棉大氅，“娘，你们在车里，我出去看看。”
唐甜也想跟着，可惜被老娘紧紧拉着。
李秋霜甚至都不愿放大儿子出去，但家里没有爷们儿，这样的时候，只能大儿子出面……
唐甜哄了娘亲半晌，只争取到打开一条门缝儿。
李老四排班是到后半夜，但他根本睡不着，听到动静就一溜烟跑去前边打探消息了。
这会儿他已经赶了回来，带着满脸惊恐之色。
“先前发烧的人已经开始吐血了，眼见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两条腿软的像面条。
若不是一开始就被催促着洗伤口，灌艾蒿水，戴口罩，远离大队伍。如今这些吐血的人，是不是也有他们一个……
一直到天亮时候，再没人敢睡觉，男女老少红彤彤的眼底，满满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再也不觉得村里老人多事了，再也不觉得小小的老鼠无所谓了，再也不觉得艾蒿水难喝了！
但死亡的阴影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醒悟而消退，前边的大队伍里，陆续又有很多人发烧了。
卫所的兵卒们捂着口鼻，吆喝着所有村屯把发热的人隔离到一起，虽然也给生了火，但没有医药，甚至没人敢去照料，这些人显然就是在等死。
有人舍不得亲人，还想帮忙瞒下来，被兵卒发现就是无情的痛打，于是哭喊声再次响彻整个雪原。
“呜呜，爹，你放开我爹！我爹没发热！”
“官兵杀人了，呜呜，救命啊！”
“你们不能带走我娘！”
北风卷着雪粒子疯了一样打在各处营地里，差点儿吹灭了篝火，让整个世界冷酷的好像地狱一般。
唐家堡众人默默忙着，为长久驻守做准备。
眼前这情形，就是想继续赶路也不成了。
男人们巡逻和砍柴，女人们忙完自家就帮着李秋霜烧艾蒿水，甚至搬来了家里的水桶。
很快，卫所那边就来人找李二爷爷过去。
李二爷爷戴了两层口罩，袄裤外边又罩了临时缝好的油毡雨披，这般最大程度的避免了病菌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