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晋王认得声音,这是长风。
他脸色陡然一紧,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小院的门。
“沈旭,你竟敢在我的王府上……”
晋王质问的声音蓦地停了下来,双目圆瞪,他举着手,颤抖地指向前头。
“真、真人。”
“你的头发……”
长风的乌发油光发亮,哪怕撒开着也有如上好的绸缎一样,一根银丝都没有。
而现在,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几缕白发,紧跟着白发越来越多,黑发越来越少,在短短的数息中,头发几乎全白了,毛糙散乱的披在肩膀上。
听到晋王的惊呼,他木然地撩起来一缕发。
这一缕白发掉了下了,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长风不寒而栗,他支撑着身体的双手失去了力道,摔在了地上。
“不可能!”
这是反噬。
长风的声音越加尖利,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恐惧在他眼中浮现,弥漫在脸上。
“不会的,天命是应我而生的……不会的!”
“不会的!”
第158章
雷声轰鸣。
如今刚未时, 但天色已经像是到了酉时,暗沉沉的。
长风趴伏在地上,恐慌如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几乎要把他吞噬了。
“不会的……”
他从尖叫变成了喃喃自语,口唇不住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是哪里出了变故。
长风的脑子乱哄哄的,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满头白发垂落。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下一刻,他的动作一顿,瞳孔收缩。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手背的皮肤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丝龟裂,皱巴巴的, 失去了弹性,有如一个垂暮的老人。
“啊啊啊。”
他怕了,他怕极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反噬真的来了。
长风在地上连滚带爬,破碎的道袍上头, 又是血又是泥, 满头白发毛毛躁躁的团作一团,狼狈不堪。
“真人!”
晋王回过了神,连忙问儿子道:“云儿, 这是怎么回事?是东厂干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人折磨成了这样?晋王惊疑不定。
他下意识地去看坐在那里的沈旭。
沈旭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 剧烈搅痛的心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后背冷汗淋漓,但面上除了略显苍白没有任何变化。
“沈督主真是好手段,逞威风逞到我王府……”
“王爷。”
晋王妃后怕地喊住了他, 解释道:“刚刚打过雷后,就、就开始了……”她语带颤意,“他、他、真人的头发突然就变白了,脸、脸也是。”
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王爷到底是招惹了什么妖道?
王妃本来还指着长风救儿子,眼看着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也顾不上别的了。
东厂是来抓妖道的,王爷别再为了这个妖道惹了东厂!
“脸?”
王妃这么一说,晋王连忙扭头去看,长风也正好抬起头来。
这一看,晋王吓得连退了几步。
长风四十余岁的年纪,从前瞧着不过三十出头,晋王都比他显老,而现在,他脸上出现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皮肤干涸,脸颊垂下,须发皆白,说是七八十岁都有人信。
长风眼神惶惶,他趴坐在地上,他看着晋王,仿佛落水之人看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根树枝。
晋王:“!”
晋王咽了咽口水,抢步过去。
周围的番子用眼神请示了一下乌伤,见他没有说话,便退开了半步。
晋王把他扶了起来,情真意切道:“真人,本王这就给你请大夫……”
“大夫无用,这是反噬……”长风动了动嘴,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在歇斯底里的大喊过后,长风嗓音沙哑粗嘎的如同老翁。
反、反噬?!
晋王的心头一紧,吓得差点没扶住人,一句话都说不全:“是、是……为什么会、会会……”
长风也想知道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
“咳咳。”
长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衰败。
他修道资质卓绝,是上虚观百年难得的,无论任何术法符箓,他都能一点即通,就连几乎失传的祝音咒,他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他三十岁入世修行,雄心勃勃,想成为大启国师,他深信自己志在必得。
可是,国师云城真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天命不佑。”
呵。
天命不佑?
所以,他用十年前黑水堡城的那场法事,证明了他可以凌驾于天道之上。
天命由他所定!
他不甘心,不甘心付出的半生心力,就此功亏一篑!
“会、会反噬?”
晋王终于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了。
他慌到不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反噬。
晋王若是从未见识过反噬,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偏偏,他亲眼瞧见了儿子的模样,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样子,他是真的怕了。这些天,他无数次反悔,当年不应该让儿子来贴那些符,早知道,他就随便找了一个下人来做。后悔归后悔,心痛归心痛,可是,现在发现长风竟然也受了反噬,这种心痛变成了恐慌。
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为什么?”
十年前明明顺顺利利的啊。
长风又咳了几下,费力地说道:“殷家女,死了。”
“阵法失败了。”
阵法会失败,只有这一种可能。
殷家女?
死了!?
沈旭猛地一把捏住圈椅的扶手,手背爆起了青筋,他手臂的肌肉崩得紧紧的,几乎要把扶手折断。
姐姐她,她、她死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打乱了沈旭一向的冷静,又或者说,因为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在意的,哪怕再疯,杀得再狠,沈旭也从来不会失了这最后一份的冷静。
沈旭心口搅痛,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气,有如鲜血翻滚,几乎快要喷吐而出。
“督主,殷家姐姐,交给我。”
声音在耳畔回荡,那双凤眸明澄,清澈可见底。
沈旭硬生生地压住了口中血腥,他慢慢放开圈椅的扶手,转而捏住了小玉牌,玉牌冰冷,顺着他的掌心把这股子凉意带入心底。
“去太清观……”长风虚弱道,“找、找观主。咳咳。”
“好好!”
晋王的生死荣辱是和长风绑在一起的。
他绝不可能放弃了长风。
晋王正要叫长史和谢笙一起过来扶长风,沈旭嘴角一勾,有一抹让人胆寒的笑意:“晋王想把人犯带去哪儿?”
他的语调慢吞吞的,掩盖着虚弱,和说话时的艰难。
“你这是没把我们东厂放在眼里了。”
沈旭单手托着脸颊,整个人懒洋洋的歪着,声音没有什么气力,但一开口,番子们立刻上前围住了晋王和长风。
晋王气极反笑:“沈督主,我晋王府从未招惹过你,你是非要与本王撕破脸了?”
“本王忍你这一回,并不表示,本王怕了你东厂!”
“谢笙,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