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他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进退两难。
竹棚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左右摇晃。
季南珂下巴微抬,美目中满含忧心:“殿下,这竹棚会不会倒?”
谢璟没有应声。
“殿下?”
不等他开口,管事立刻先一步道:“这位公子,你们答应过不乱闯的。”
谢璟没有勉强,毕竟是说好的,他只道:“还请老叔给我们找个大夫来。”
好好!管事的嘴角直抽抽,不把他们俩打发了,自己今儿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管事赶紧让哑仆去叫大夫,他亲自站在一旁守着他们俩。
向阳问管事讨些干草,他听说是喂马的,嘴角又抽了抽。
向阳弓着背,哑着嗓子呱噪道:“你不知道,我那马儿呀,不吃饱就不肯跑,刚刚跑了这么远的路,铁定要闹脾气。哎。这要不喂饱了,我们也没法回去啊……”
“去拿!”
哑仆应诺。
向阳连连作揖谢过,咋咋呼呼吹了个长啸:“快过来!有吃的了。”
管事脸色一变,拉车的骏车打了响鼻,它拖着断掉的车架,撒欢地朝这里跑了过来。
“拦下!”
管事高喝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谢璟白着脸叫道:“快让它停下。”
向阳“吃惊”的手足无措,叫道:“快停下,快停下……殿下,它不听我!”
“你让它……”
话还没有说话,马撞倒了向阳。
砰!
紧跟着,它拖着的半截车架撞开了围过来的哑仆们,又撞上了竹棚。
咔嗒。
支撑着竹棚的竹子应声而断,竹棚朝着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
马下的向阳哎哟哎哟地叫着:“殿下要死了!”
“救命啊!”
轰隆。
竹棚彻底倒了,掀起了漫天灰尘。
巨大的动静,就连在屋里伺机而动的重九也听得一清二楚。
哑仆们急了,从四下冲过去了好几个人,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都被引了过去。
耳畔的鸟笛声示意他可以动了,重九小心地推开窗看了一眼,趁机翻窗而去。他先是紧贴着墙,把身形隐藏在阴影下,又快步回到了芦苇丛中。
再一次吹响鸟笛。
一长三短,意思是,安全离开。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闹哄哄的庄子,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向阳嚷嚷着的声音。重九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在芦苇丛中快速移动。
风呼啦啦的吹着,芦苇在风中不住摇曳。
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遮蔽了阳光,阴沉沉的天,连风也邪得很,一阵阵的吹。
这股邪风把晋王府门口的喜字也吹散了好几次,王府管事不停地让人重贴,但每一次贴上去不久就又会被吹下来。
这太不寻常了,凑热闹的百姓们交头接耳。
阖府大喜,晋王府正门大开。
可是,有影壁遮挡着,照样看不见里头的动静。
他们只知道,花轿进去都快两个时辰,一直都没有动静。
在大启朝,午时前办喜事,午时后办丧事。
如今已经到了申时,这个时候还不拜堂,委实不吉利,有个老人家忍不住嘀咕道:“怎么跟冥婚似的。”
“别胡说。”
这是王府,大喜的日子说这种晦气话,当心被拖下去打死。
大门上的喜字又被风吹开了,小厮反应快速地拿了新的贴上。
有人不服气的低声道:“喜字贴一张没一张,意思就是没喜了。”
“没喜,不就是丧吗。”
“不吉利啊不吉利。”
要不为了等喜钱,他们早走了。
晋王府这回的喜钱特别大方,全都是一两一个的银锞子,花轿入府撒一回,拜堂前后撒一回。这一个银锞子够他们用上几个月,别说多等几个时辰,等上几天都值。
说着话,有几个小厮从里头搬出了几个竹筐,见竹筐里头闪烁着的银光,他们脸上一喜,迫不及待地一人一句说起了早就想好的喜话,什么夫妇和顺啦,早生贵子啦,喜事连连啦,都不带重样的。
一把把银锞子撒了出去。
“拜堂啦!拜堂啦!”
晋王府里终于响起了铜锣声,意味着要拜堂了。
别说是等着喜钱的百姓,连坐在正堂等着观礼的宾客们也有些坐不住。
他们都已经坐了两个时辰。
听说,谢启云起不了身,他们只能耐下性子等,就这么等着等着,一直等到了现在。
“太孙。”
卫国公俯身亲手给谢应忱斟茶:“今儿这婚事安排的好生奇怪。”
谢启云活不成了,这事人尽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承恩公府敢嫁,摆明了就是默认女儿是嫁过来守活寡的。
就算谢启云真的临时死了,也大可以让新嫁娘抱着公鸡拜堂,而不是让所有的宾客干等着。
谢应忱微微一笑:“看看吧。”
见他搭理自己了,卫国公一喜,没话找话说道:“您饿了没,臣带了包肉干,您要不要填填肚子。”
谢应忱地位高,坐在了尊位,卫国公本来的位次要低了好几个,不过他脸皮厚,从进门就赖着谢应忱,硬是不走。
宋首辅白了他一眼,从前倒是没看出来,卫国公还是个又争又抢,非要后来者居上的。
自己不能再仗着第一个从龙,就不思进取,不然早晚被他给取代了。
但要让他像卫国公死皮赖脸,又有一点点为难人。
“来了。”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宋首辅朝门口看了过去。
铜锣声中,两道穿着喜服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一瘦一胖。
瘦的是谢启云,他几乎已经是皮包骨了,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宽宽大大,由谢笙搀扶着走在前头,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跟赤脚踏在刀尖上似的。
他喜服的袖子很长,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帷帽,垂下了层层叠叠的红色纱蔓,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卫国公不敢多看。
“太孙。”卫国公继续没话找话套近乎,“承恩公家的闺女怎生得这般壮实?”
新嫁娘的身形圆润,把喜服撑得都快绷出来了,磨磨蹭蹭地跟在后头。
卫国公继续说道:“您记性好,肯定记得她的身段,是不是不太像啊?”
谢应忱斜睨了他一眼:“没见过,不记得。”
这一眼,卫国公打了个哆嗦,他挠挠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干笑了两声:“承恩公这人,不地道啊,把亲闺女嫁给一个死人。”
“哎,谢启云怎么走得这么慢。”
谢启云的步子确实很慢,几乎是一步步地在往前挪,死气沉沉。
晋王坐在主位上,提心吊胆地看着。
谢笙搀扶着谢启云,低声提醒了一句:“门槛。”
谢启云想要迈过门槛,脚刚一抬起来,背后似乎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他本就体虚无力勉强支撑,这一下,顿时就失去了平衡,脚绊倒在门槛上,头朝下摔了下去。
“云儿。”
晋王和王妃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谢启云的手拿不住东西,只得把红绸绑在手腕上,他一倒下,拉扯着红绸另一头“新嫁娘”也踉跄地往前跌了几步,身体倒下的同时,盖头飞起,又快速落下来。
附近候着的小厮冲了过去,拉人的拉人,挡人的挡人。
王妃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站也站不起来。
晋王赶紧扶住王妃,喊道:“快扶世子起来。拜堂继续!”
卫国公揉了揉眼睛,呆呆道:“老、老宋啊,你看清了没……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盖头底下的怎么会是承恩公?”
“不对不对。”他呵呵笑,“肯定是老孙家那闺女跟他长得太像了,女肖父嘛。呵呵呵。对吧,老宋?”
宋首辅也揉了揉眼睛,嘴巴微张,就跟生吞了苍蝇似的。
长得像?
他问:“你见过哪家闺女肖父肖的长胡子的?”
卫国公:“……”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