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这双方要是动起手来,必然会血溅百步。
紧张的气息绷得紧紧的,如同紧绷的琴弦,随时都会断开。
承恩公没想到顾以灿会把镇北军安插在百姓们中间,他慌了一瞬后,指着在场的文武百官,叫嚣道:“皇帝已亲自率兵诛奸佞。反抗者,杀无赦!你们是要谋反!?”
“老、老宋啊,你怎么说?”卫国公紧张地凑到宋首辅跟前。
宋首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谢应忱的身侧。
卫国公咬咬牙,也跟了过去。
这两个人一动,勋贵朝臣们中有近一半人跟了过去,拱卫在谢应忱的身后。
百姓吓白了脸,也不知该站还是该跪。
承恩公的脸色糟糕透了,胸口不住地起伏,气息紊乱:“金吾卫呢……”他想说还愣着做什么,三千金吾卫难道还怕了一个顾以灿?!
谢应忱启唇:“瑞亲王,你看完了没?”
这话一出。
所有人顿时惊觉,他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承恩公张了张嘴,一道道目光跟着谢应忱的牵引,落在了祭天台上。
谢璟捧着圣旨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发软的双腿几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瑞亲王!”谢应忱尾音上扬,“念!”
谢璟吓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地念着视线所及的那一行:“……荣亲王谢嵘鸩毒弑君……”
声音戛然而止,圣旨从他手上滑下,落在了祭天台上。
他连连后退,喉咙发紧,满心满眼只有三个字——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风卷动起圣旨,暗红色的血渍,触目惊心。
百官们也是惊住了,这道天降的圣旨怎么听着像是先帝遗诏的口吻?
荣亲王鸩毒弑君??
什么意思!
祭天台上的礼亲王顿时回过神来,猛地扑上去把遗诏捡了起来。
承恩公也听出了不妙,他破声大喊道:“快,快去抢回来!”
“快啊。”
护在他身侧的金吾卫将士冲上祭天台,刚迈上了一格台阶,就让人一脚踹了下去,向阳笑眯眯地走过去,踩在他们的腿上,脚下一用力,咔咔两下,骨头全断了。
“擅闯祭天台者,死。”
谢应忱平静说道。
无论先前被指认乱臣贼子,还是承恩公指着鼻子骂他犯上作乱,谢应忱都心平气和。
如今,他的双目中添上了一股肃杀之气。
礼亲王飞快地看完了遗诏。
这道遗诏确确实实是真的,是先帝的笔迹!
礼亲王和先帝是亲兄弟,先帝驾崩的时候,他人在京城,当时一道道圣旨接连而来,炸得他头昏脑涨。
他不信太子弑父,但太子薨了。
他想赶紧迎回先帝,但先帝驾崩了。
这道遗诏的内容和当时晋王拿出来的全然不同。它为什么会出现?难道真的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
礼亲王双手捧着遗旨,惶惶出神。
“王爷!”
清平扬起拂尘,银丝卷起清风拂在礼亲王苍老的脸上。
“既是上天旨意,王爷不妨念念。”
他悲天悯人地长叹道:“以免他们各为其主,白白流血。”
是。
清平:“你们也暂且听王爷念完。”
这句话是对着祭天台下的众人说的。
礼亲王打了个激灵,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理了理思绪,手持圣旨,向着底下众人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御极二十二载……”(注)
礼亲王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发抖。
周围静得可怕,唯有外头战鼓声阵阵,震人心魄。
礼亲王的嗓音渐渐归于平静,越加清朗:“……昔日东宫鸩弑案发,朕震怒失察,致太子蒙冤。朕悔之,恨之。后实查二皇子荣亲王谢嵘藏鸩于墨,伪作太子弑父之状……”
哗!
哪怕废太子的冤屈已然洗白,此刻亲耳听到遗诏中的字字句句,还是让人震撼得无以复加。
先帝在驾崩前其实就已经发现太子被冤枉了!?
人群中低声细语:“原来是荣亲王毒杀了先帝……荣亲王是谁。”
“荣亲王是、是当今皇上!”
“不是,都是假的,假的!”
承恩公听得脸色惨白,大声尖叫,想要掩盖住礼亲王的声音。刚尖叫了一句,小腹突地一阵剧痛,整个人被踹得向后飞了出去,撞在了他后头的一些官员的身上,几个人摔作成了一团。
“……朕惑于奸佞,错刃亲子。”
“痛彻五内,恨不随皇儿同赴九泉。”
礼亲王念着念着,老泪纵横。
当年太子与太子妃自戕于东宫,血染宫墙,死不瞑目。
他哽咽地抽泣着,双手发颤地捏着遗旨,指尖因为过于用力隐隐发白。
这道圣旨写到后面,笔触已经有些无力,想必先帝当时是强弩之末,还有上头喷溅出来的血迹,几乎可以想象,先帝是一边咳着血,一边艰难地写下了这些话。
礼亲王深深吸了口气,他目光扫过下方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太孙应忱,钟灵毓秀,器宇类祖。着即皇帝位,承天序,继大统。”
先帝他,临终前,是传位给了太孙!
卫国公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犯糊涂,决然地站到了太孙身后。
他头一个跪了下来,高喊起来:“先帝爷英明!”
他还不忘看了宋首辅一眼,冲他挤了挤眼睛:这下让自己给抢先了吧。
宋首辅:“……”
这老家伙太有眼力劲,自己确实比不过。
宋首辅撩开袍角,跪在了卫国公身侧。
一个两个三个……
遗诏写得很直白,百姓们也都听懂了这一句——
皇太孙即皇帝位!
呼啦啦地又跪下了一大片。
只剩下一小部分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们大多犹豫地看向承恩公和晋王。
这番变故,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先帝竟然是直接传位给了太孙,当年年仅十四岁的太孙!
那么,今上呢?
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是今上!
“假的!”
承恩公小腹痛得缩成了虾米,还不忘撕扯着嗓子叫道,“这是矫诏!别被他骗了!!”
他的额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有痛的,也有吓的。
“假的。别相信谢应忱!”
是真是假自己还不知道?!礼亲王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往下念道:“荣亲王谢嵘鸩毒弑君,褫夺封号,交由三司会审,按律定罪。”
谢璟双目圆瞪,哪怕他已经看过了一遍遗诏,也不敢相信上面的字字句句。
下毒弑父的怎么可能会是父皇!这不可能!
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摇摇欲坠。
他这些年的骄傲自恃,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苍天垂鉴,山河为凭。钦此。”礼亲王苍老的嗓音一口气把最后的话说完,“太元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八,御笔亲钤。”
数万人的广场上,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反倒是战鼓擂擂,越加的密集,一下一下,敲得人心烦意乱。
太庙广场的四周已经被包围了。
这里到底不是城池,哪怕四门紧闭,也守不了多久。
只是方才离开百余步的时候,还能听到里头的喧闹和叫嚣,现在怎么反而彻底没了动静?
“出什么事了!?”
皇帝焦躁道:“为什么没有声音。”
“为什么还不给朕开门!”
祭天随驾的銮仪卫,布防的金吾卫、府军卫,只听命于他这个皇帝,绝不可能向一个逆贼倒戈。他连令牌都给了承恩公,难道还收拾不了谢应忱这乱臣贼子!?
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