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没去?”
“对!”
这都四天了,平嬷嬷他们三个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丘嬷嬷也跟靖安伯夫人回禀过,夫人她根本不以为然,说是当时就有吩咐,事情办妥后,让她们自己去避避风头,人没回来再正常不过了。
可总不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丘嬷嬷其实也想过,平嬷嬷他们会不会被顾家带走了。
偏偏因为世子夫人和离,世子爷吐了血,又和伯夫人大吵了一架,直接就出府去了,夫人心情极差,实在不敢去多说,这么一来二去的,孙姨娘就生了,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这下,伯夫人整个人都扑到小公子身上了,还口口声声地说着,肯定是她法子灵验了,要不然,大夫还说会难产呢,这不顺顺当当地生下了金孙。
都这样了。丘嬷嬷还能说什么?!一颗心就这么吊着,上不去下不来。
伯爷素来不管内宅事,说整日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辱斯文。
总不能跟世子爷说吧,世子爷也不回来啊!
平嬷嬷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在府里活了一辈子了,离开了府能去哪儿?最多也就是庄子吧,她悄悄让人去庄子上问了,本来想着若是在,就皆大欢喜,谁料……
“你下去吧。”
丘嬷嬷抬手把她打发了。
现在夫人满心都是小少爷的洗三宴,现在去说这些肯定会让她不痛快,还是等洗三宴后再说好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平嬷嬷他们被镇国公府逮着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敢招吗?丘嬷嬷想了想,若是换作自己,肯定是不敢的,她的儿女,孙子孙女,当家的全在府里当差,她一招,夫人肯定不是打死他们,就是卖了他们,十有八九还是卖去那种腌脏地方。平嬷嬷他们也一样,身上绑着一家子的命呢。
丫鬟刚打发走,还不等她缓缓,又有管事嬷嬷来了,问道:“夫人昨日吩咐,小少爷的洗三宴要按一等来办,可是,账房只能取出五百两现银了。您看……”
五百两?!这不够吧。丘嬷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夫人这是憋了一口气,要把小少爷的洗三宴办得风风光光,叫世子夫人后悔。
哎。世子夫人嫁进来后,夫人就再没管过家,怕是压根都不知道账上有多少银子。
她开始头痛了。
本来这些事都不该她这个奴婢来管的!
她和平嬷嬷争了大半辈子,争的也只是伯夫人面前的体面,她绝对没想过争管家权。这伯府到处都是窟隆,谁管谁晦气。也不知道世子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忍住没掀桌子的。
丘嬷嬷只得道:“这样吧。你去账房,就说是夫人吩咐的,把京城几间铺子的现银流水都取了,先凑个一万两。”
啊?!
靖安伯府名下还留有几间铺子,一般来说,每年的年尾统一盘账。铺子的现银并非都是红利,至少有一大半是活钱,用来进货周转,现在把这一部活钱给挪用了,铺子的流水万一周转不过来,后面会很麻烦。
“先挪了再说。”
丘嬷嬷如今也只想先把这个洗三宴办好。至于其他的……她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啊。
反正伯夫人,伯爷都不管,府里真要是过不下去,总不能赖她这个奴婢吧。
但要是洗三宴没有办好,以伯夫人的脾气肯定是要怪罪到她身上!
丘嬷嬷管不了以后,一心就只扑在洗三宴上,务必要办得满京城都夸。
于是,撒出去的帖子张张都是红底鎏金,附着一等的四样礼,件件都拿得出手。
伯府的下人们一人得了两套新衣,还新买了数十盏琉璃灯,这些琉璃灯上全都绑上了红稠子,挂在待客的正堂四周。
洗三宴当天,秦溯终究还是回来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儿子也是他盼了许久得来了,怎么能不牵肠挂肚。
靖安伯府在门口放了足足五大筐的铜钱,府门前围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他们说着讨喜话,等撒喜钱。
鞭炮一串接着一串,噼里啪啦的,收到帖子的人家也陆续上了门,刘夫人掀起帘起车帘看了一眼,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顾氏和靖安伯世子和离的事,尽管顾家没有怎么宣扬,可京城里头也没什么秘密,尤其是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抬出靖安伯府的门,不少人还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和离,靖安伯府就为了一个庶子办起了这么奢靡的洗三。
这莫不是想打镇国公府的脸吧?
“刘夫人。”丘嬷嬷代表靖安伯夫人在仪门迎女眷,“您请。”
刘夫人不快地微微皱眉,让一个奴婢来迎她,靖安伯府也实在有些自大了吧?不过,能为了一个庶子的洗三,巴巴赶来道贺的,也大多是一些远远不如靖安伯府的人家。不快归不快,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不露分毫。
进了正院,刘夫人扫了一圈,果然都是一些门第与自家差不多的。她撇了撇嘴,笑容满面地对着靖安伯夫人一通恭喜,送上了贺礼。
“夫人,陈侍郎和夫人来了。 ”
“夫人,赵指挥佥士没有带夫人来,世子爷说他来招呼……”
“夫人,咱们的喜钱全散完了,还有好些人在门口讨喜呢。”
丫鬟们来来去去,喜笑颜开,靖安伯夫人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瞧,那凶神没了,他们伯府果真就昌盛了。
“赏。”
靖安伯夫人大手一挥:“再拿两筐银锞子出去。”
用银锞子当喜钱?!刘夫人惊住了,这也太奢靡了吧,都说靖安伯府如今落魄了,这手笔瞧着,也不像啊。
这洗三宴,她估摸着至少就得花上小一万两。啧,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肥。
不止是刘夫人,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算了这笔账。
靖安伯夫人面露得意,这些年顾氏管家,苛扣的紧,她很久没能这样风光了。
她笑道:“也不怪我偏心我这小孙儿,我这小孙儿出生的时候,天边的云彩也红了,是大吉之兆。”
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顺着奉承起来。
靖安伯夫人通体舒畅,从眉梢到眼角,溢满了笑意。
“夫人。吉时到了!”
靖安伯夫人率先起身。
热热闹闹的洗了三,正要准备开宴,清平真人终于到了。
靖安伯夫人喜出望外:“快请!”又吩咐着把孩子抱出来。
“伯夫人。贵府竟然连清平真人都请到了!?”
“那可不。”靖安伯夫人矜持地说道,“哎,说起来,也是家丑不可外扬,我那长子成亲八年就只得了一个闺女,你们说,我不急不行啊,咱们家是有世袭爵位的,闺女养了没用啊。偏生顾氏善妒,我长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还好求了清平真人,才得了这个孩子,清平真人当真是一位活神仙,灵验的很。”
靖安伯夫人欣慰地说道。
清平真人的名,这一年多来响彻整个京城。
在扬名后,清平真人深居简出,动不动就闭关,如今能一见真人,这些夫人们一个个全都目露期待。
等乳娘把孩子抱出来,清平真人也到了。
靖安伯夫人起身去迎,不少人好奇地去看,这一看,有人不由脸色一一变,不快地皱拢了眉头,心道:这靖安伯府也太没规矩,明知道有女眷,靖安伯世子竟还大咧咧地进了内宅!
秦溯是陪着清平来的。
一见到这满屋子的女眷,他就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这么些年来,府里上下都是顾缭缭在打点,清平是出家人,进内宅不算过失,若是阿缭在,阿缭会亲自迎他进来。
母亲久未管家,明显想不到这一点。
一想到顾缭缭,秦溯就痛彻心扉。
难怪那天指挥使会特意留下自己,周指挥使素来和顾白白亲近,顾家是故意要撇开他,连哄带骗地唆使母亲同意和离。
阿缭为了和离,连这种肮脏的手段都用了。
他想不明白,阿缭为什么要这般决绝,他满心都是她,这么多年对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他有错吗。
这几天,他憋了一口气,也没有去顾家,想等阿缭冷静下来。
没想到,阿缭不在,府里就连个洗三宴都办得乱哄哄的。秦溯面有尴尬,事到如今,他无论是走还是留,都有些不妥。
“清平真人。”
靖安伯夫人一点也没发现哪里不妥,笑逐颜开道:“自打您上回来摆了那个风水阵后,我们府里就事事顺遂。如今又喜得麟儿,真是托了您的福,您快来瞧瞧。”
靖安伯夫人一门心思地只想显摆她的金孙,笑得满脸皱纹。
清平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手持拂尘,对靖安伯的恭维也只是淡淡一笑,一副超脱于世俗的高人样。
他矜持地说道:“也好。”
乳娘抱孩子走了过去,站到靖安伯夫人身边。
刚刚出生三天的孩子,模样已经有些长开了,皮肤的暗红也渐渐褪了,白白嫩嫩的,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靖安伯夫人越看越香亲,喜欢到不行。
秦溯也是怔怔地看着孩子,他这几天一直在宫里,还没有见过这孩子。
仅仅一眼,他就相信了世上确有血脉相连这一说,那种打从心底里油然升起的欢喜,是他从未有过的。
秦溯的嘴角溢出了慈父般的笑,忍不住从乳娘的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后继有人的真实感。
当年阿蛮出生时,他只有天不从人愿的悲凉,而现在,满心的欢喜让他恨不能为这个孩子付出一切。他不明白,阿缭本该与他夫妻一心的,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秦溯抱着孩子,久久没有说话,靖安伯夫人兴致勃勃道:“请真人为我家金孙取个名字。”
清平含笑应了,走到靖安伯夫人跟前,看着孩子。
他看了好半天,又掐指算了一番,忽然“咦”了一声,这一声让靖安伯夫人的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真人,可有什么不妥?”
她默默地捂着胸口,那个小凶星还在的时候,瑶娘经常被她克得不舒服。人都没了,不会还要害她的金孙吧。
清平收敛起笑容,把拂尘一甩,不快道:“伯夫人是在戏耍贫道吧?!”
“既如此,贫道告辞!”
他板着脸,作势就走。
靖安伯夫人吓住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说道:“真人,请留步,还请真人直言。”
清平呵呵冷笑:“这孩子分明就是伯爷所出,你怎能口口声声说是你孙子。”
什么意思?!
靖安伯夫人茫然四顾:“清平真人,您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