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降噪丸子头
谢纵微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
他还没有老到需要下马车还要让人扶的年纪。
这两个好儿子,可真是——
谢纵微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施令窈拼命憋笑的脸。
心头的不快像被一阵春风拂过,霎时便不见了。
是他与她的孩子,是他们共同的精血凝成的骨肉。
顽劣些……就顽劣些吧。
为人父,总要有包容的雅量。
有些人想当爹,都还没机会呢。
“均晏,去和秦王的人道谢,请他们先回去吧。”
“我们处理家务事,莫要劳烦人家久等。”
面对长子时,谢纵微的神情与语气都不由得变得严肃,但在说起后半句话时,他话语中又隐隐流露出一种倨傲。
家务事。
他们是夫妻,是均晏均霆的耶娘。
区区一只老花孔雀,焉能与他相比?
谢纵微想,他太过在意,反而会让妻子想起那号并不重要的人物,平白给秦王那厮脸面。
谢均晏微妙地睨了一眼浑身湿透,却一派气定神闲的谢纵微一眼。
……也不知道他在暗爽什么。
难不成阿耶看不出阿娘的抗拒么?
谢均晏抿了抿唇,少年人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凝重。
不过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温言谢过秦王卫兵之后,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
他转过身,看见阿娘细白柔软的手搭在阿耶肩上,轻轻推了推——谢均晏曾被那只手温柔地爱抚过许多次,知道她的掌心有多么绵软。
并不是多么大的力道,谢纵微却觉得半边身子都为之一酥。
有小勾子潜进皮肉之下,轻轻一扯,他就缴械投降。
他顿了顿,肩膀微侧,没有再继续挡着她。
双生子这才得以看到完整的阿娘。
谢均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施令窈,见她一切正常,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定。
但他想起阿耶刚刚迥异于从前的样子,依稀有些平静的疯感,又直觉不好。
阿耶并不愿意放手。
但阿娘的态度已经明确,她不愿意回到她‘应有’的位置上。
谢均晏眉头微凝,这世上,他最不愿委屈的人,就是阿娘。
但要阿耶自退一步,谈何容易。
父子多年,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彼此就能大致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谢纵微瞥了一眼心机深沉的长子,又看了一眼跳到马车边上缠着妻子撒娇的小儿子,心又慢慢沉下去。
看来她们母子三人早就讨论了她今后的安排,彼此之间通过气了。
很显然,没有将他考虑进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谢纵微的视线落在和儿子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妻子身上,眼神里带了些凉意。
他说过,让她来选。
施令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谢小宝毛茸茸的头,示意他坐好,这才迎上谢纵微平静幽深的视线:“你安排吧,我都可以。”
有两个孩子陪着她,施令窈自觉底气足,腰板硬,也不怵谢纵微了。
反正她是不可能乖乖被他一哄一拉,就回谢家,继续守活寡。
想起从前十天半月都沾不到他衣角的日子,施令窈至今还觉得心头发闷。
……为了这事,她有几次还躲起来偷偷哭过,觉得谢纵微是因为她生了孩子,不像从前了,才不肯与她同寝。
旧时的委屈被施令窈封存在心湖,封在湖面的那层冰并不算多么坚固,有时候她一时情绪波动,那些她讨厌的回忆便会冲破薄薄的冰层,把她裹在茧里,直到透不过气。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被在场的几个男人放在心上。
此时萦绕在她身上的那份低落情绪自然被他们清晰地捕捉到了。
谢均霆立刻心疼了,握住阿娘柔弱纤细的肩,对着一脸沉郁的阿耶不满道:“阿耶,你不要吓她!”
阿娘是一朵漂亮柔弱的花,要人仔细呵护,怎么能承受得了阿耶跟万年寒冰一样的性子?
在说到阿耶给人的压迫感这方面,谢均霆自认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他皮糙肉厚,满不在乎,但阿娘不行。
她凭什么要受阿耶的气?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小儿子,谢纵微沉默了一下:“我,吓她?”
“均霆,孝顺是好事,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也能讲道理、明是非。好吗?”
或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慈爱,谢纵微彬彬有礼地加了一个反问作为结尾,自问在妻子面前,已经十分照顾小儿子的脸面。
谢均霆气得脸都红了。
被兄长明里暗里地讥讽多了,谢均霆一下就反应过来,阿耶那句话是在骂他没脑子又爱冲动!
他委屈地看向阿娘。
同时也有些心虚。
要不是他上场打猎之前怕不慎弄脏,或是弄坏了阿娘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将小帕子藏到了枕头底下。又嚷嚷着要去体验一下阿娘泡过的温泉,可能,阿娘没有那么快暴露在阿耶面前。
谢均霆知道自己没有兄长聪明,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犯蠢,牵连了他最亲最爱的阿娘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
从骊山一路骑马奔回汴京的路上,他的脑子和头发一样,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万一阿娘因为这件事,又消失了,怎么办?
如果她这次再一睁开眼,就是十年后,二十年后……
他该怎么办?
谢均霆不敢深思,掌心都濡出一层冷汗。
施令窈看着谢小宝默不作声,脸色却很难看,以为是少年人被阿耶训斥了,脸上挂不住,一时慈母之心大涨,瞪了一眼谢纵微:“你能不能好好和小宝说话?摆你那副官架子给谁看呢!”
她冷笑一声:“首辅大人在自家人面前都那么高高在上,要不要我给你也跪下磕个头再回话?”
怒气冲冲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快。
谢纵微沉默,掩下心底那丝无措与无奈。
她从前,除了和谢拥熙忍不住吵架那一次,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
谢纵微并不讨厌她这样,甚至觉得她很可爱。
妻子这样,很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啄的是他。
一想到她嫣红饱满的唇发狠地在自己身上啄来啄去,谢纵微喉咙发渴,费了一番工夫,才压制住心底翻滚的欲。
他看了一眼依偎在妻子身边,明明人高马大却硬要装出楚楚可怜模样的小儿子,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微笑以待的长子,心里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碍眼。
“好,是我不对。”谢纵微看向妻子,想起前不久她提起对他抚育孩子时的不满,语气温和又无奈。
“你身子弱,不要动气。”
他此时虽然还是一身狼狈,但被雨浸湿之后,那张格外被老天钟爱的脸优势尽显,眸光深邃而专注,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施令窈被他看得忍不住脸红心跳,连忙别过脸去,努力绷住‘我还在生气’的状态。
谢均晏想起阿娘的‘老王八蛋’言论,微微挑了挑眉,上前一步,微笑道:“阿耶,不如先让山矾叔陪您回去更衣。晚一些,我们一同用晚膳,届时我们再谈,好吗?”
“再者。”谢均晏语气里带了些严肃,“阿耶,我不希望阿娘受到伤害,那些流言蜚语……您能处理好,对吧?”
谢纵微居高临下地睇了一眼长子。
他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教做事。
这感觉着实新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长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他淡淡颔首,又看向施令窈:“一起用午膳吧。更衣而已,费不了什么功夫。”
现在不过巳时,要等到傍晚,太久。
他的耐心在昨夜已经用尽了。
施令窈有些犹豫,这餐饭是非吃不可了,但她还是觉得别扭,当然觉得拖得越晚越好。
她犹豫的须臾间,谢纵微垂下眼,佯装不适地咳了咳。
山矾敏锐地察觉到——大人现在需要他!
他连忙上前,不敢去看仍旧年轻貌美的夫人,恭敬又不失担忧地道:“大人,您昨夜便没怎么用膳,又一晚没睡,天一蒙蒙亮就骑马往汴京赶。这么长时间不进水米,身子哪能受得了呢?”
“不必多言。”
谢纵微捂着心口,骨节修长的手仿佛不适地绷紧,蜿蜒迸出的青筋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与隐忍。
“无妨,既然你们都想等到晚膳,那便……”
施令窈抿了抿唇,打断了他的话:“午膳就午膳吧。”
谢纵微脸上露出一个春暖花开的笑。
他就知道,阿窈嘴硬心软,还是会心疼他。
紧接着,他便看见妻子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慈爱叮嘱道:“瞧见没,以后可不能学你们阿耶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他年纪大了,饮食休息一不规律就难受,你们也别仗着年轻就胡来,要不然等老了之后可有你们苦头吃呢,知道吗?”
年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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