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冰 第78章

作者:宁寗 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既然这一世她没有来到世上,也没必要让太子知晓她的存在。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切,像是在描述旁人的故事,可李长晔光是听着,便觉让人摘胆剜心般痛入骨髓,他无法想象,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独自一人熬过来的。

  最可怕的是,那个梦里的内容在现实里真切地上演着,而为了阻止这一切,她殚精竭虑,心底该有多害怕。

  可即便如此,这么久以来,她却是一个字都未曾同他吐露过。

  “你既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之事,缘何要独自承受这一切,为何不……”

  李长晔的声儿顿住了,他一直想让她多依靠他一些,而今却根本说不出口。

  他终是明白她为何不信他,她怎可能还会信他呢。

  他像是丧了气,双肩耷拉下来,“即便你不是因孤而死,可曾亲眼看到孤选择了旁人,你也能轻易原谅吗?”

  原谅吗?

  裴芸愣了一瞬,她似乎不曾思量过原不原谅太子这事,即便死前看到太子游向沈宁朝,也只觉得,外界的传闻果然是真的,既他心里从未有她,也并不存在背叛和原谅,不过觉她这正妻像极了笑话。

  沉吟许久,她只淡淡道:“那不是个误会吗,殿下知晓臣妾会水,而且殿下,那只是个梦……”

  既然是梦,又何必那么在乎呢。

  “真的……只是梦吗?”

  李长晔一直心存怀疑,因那梦实在太真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即便他只梦见了那小小的片段,就几乎痛得难以喘息,这几个月来深受折磨。

  那她呢,在梦里失去了多少,他们的孩子,她最爱惜的家人,到最后存着误会,还亲眼看着她的夫君游向了旁人。

  那感觉,当若遭受一遍又一遍的凌迟。

  以至于让她绝了活下去的念头。

  她真的只能当那只是个梦吗?

  裴芸轻笑了一下,那她又能如何。

  她自然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前世。

  可那已是前世,若她不能放下痛楚,一味沉溺在过去,便不能在这一世恣意畅快地活下去。

  她低叹了口气,不欲再谈这些,转而见太子伤口处淌出的血已然浸红了她的大半的丝帕,蹙眉道:“殿下,您不疼吗,还是快让太医……”

  “会有你疼吗?”

  看着太子面上自嘲的笑,裴芸一下噤了声。

  她听见他用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喃喃道:“还不若让孤也梦见你梦见的一切,总好过让孤知道,这么久以来,你痛苦不堪而孤都只是在袖手旁观。”

  殿内一片寂静,许久,李长晔站起来,像是失了气力,“孤且先回去了。”

  裴芸轻轻“嗯”了一声,跟在后头,目送他离开。

  书砚书墨自是瞧见了太子手上流血不止的伤口,连带他的面色都已有些发白,两人对视一眼,须臾,书墨试探着唤了声“娘娘”。

  “去太医院请郑太医去澄华殿,给殿下包扎。”裴芸道。

  书墨忙颔首应是,疾步出去了。

  裴芸又回到内殿小榻上坐下,有宫人正在收拾榻桌上的碎瓷和血迹。

  她那给太子止血的丝帕还丢在上头。

  她拎起那丝帕一角,看着其上鲜红的血迹,朱唇轻抿,若有所思。

  意识到自己重生后,裴芸想过改变很多事,弥补很多人,可那里头唯独没有太子。

  一开始,她甚至欲与太子疏离,就这般继续与他夫妻不像夫妻地冷冷淡淡,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然不想他却成了那个意外。

  当她不再对他畏惧恭敬,会抱怨,甚至利用他时,他竟也开始变了。

  更或许太子从来没有变,只是前世十三年,他们之间不曾好好认识过彼此。

  可裴芸实在想不通,那对他来言只是个梦。

  只当是个梦便也过去了,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此事。

  她还未谈原谅,他却是怎也不肯原谅自己。

  裴芸心烦地掷下那染血的帕子,吩咐宫人给扔了,一时忍不住扁扁嘴,轻啧了一声。

  当真是个麻烦的男人。

  这下好了,伤了右手,看他这一阵怎么握笔用饭。

  其后三四日,太子始终未来她的琳琅殿,不过每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都会遣常禄来告一声,言他在忙,不必等了。

  裴芸也会颔首应下,旋即和两个孩子一道用饭,她自认并不在意,前世的太子为推行新法一事比而今还要忙上百倍,最长的一回,分明太子人在京中,可她竟是一月都不曾见上他一面。

  然夜半醒来,翻身发现身侧空空荡荡,裴芸却是愣了神,头一回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

  近九月中旬,庆贞帝将太湖上贡的螃蟹分发至各宫,东宫得了五只,太子命常禄尽数送来了裴芸这厢。

  因常禄来得早,裴芸还睡着,起身时,人已然走了,那些个螃蟹尚且吐着泡泡横行霸道地爬着,新鲜的很,被暂养在一个小木盆里,随她怎么处置。

  谌儿觉得新奇,几次蹲在那盆前伸手想去触碰,让裴芸给抱了回来,还笑着在他耳畔低声吓唬他,仔细让蟹钳夹了小手。

  书砚在一旁看着,蓦然灵机一动道:“娘娘,常总管今日来时,还特意传了殿下的话,说这蟹虽美味,但让娘娘少吃些,蟹性寒,对娘娘身子不好。对了,今日奴婢还特意替娘娘问了,娘娘不必担忧,殿下的手已然好多了。”

  裴芸听罢不由抬眸横她一眼。

  还替她问,谁想问了。

  书砚抿唇憋着笑,她家娘娘看似不关心殿下的伤势,问都不问一句,但这几日来总时不时盯着那张榻桌愣神,不是在意又是什么。

  主子既然不想开口问,换她来问也是一样的。

  “这五只螃蟹,两只送回澄华殿,让殿下自己决定怎么吃,剩下三只,两只做成小盘蟹黄豆腐,一只清蒸了,届时给大皇孙用吧。”裴芸吩咐道。

  书砚看向身后的小宫人,小宫人会意,端着那乘着螃蟹的木盆去了。

  书砚这才低身窸窸窣窣道:“娘娘,诚王殿下和诚王妃那事,您听说了吗?”

  裴芸一下明白过来是什么事儿,但还是挑眉佯作不知:“你这丫头,又自哪儿听得了些小道消息,别又是旁人胡诌了。”

  “还真不是胡诌,如今整个皇宫都传遍了,怕不是都传到了宫外,昨儿高贵妃娘娘还杖责了她宫内的一个婢子,那消息似乎就是这婢子传出来的,高贵妃娘娘仁善,若非太生气,怎会对她的宫人用刑。”

  书墨捧着刚换了水的玉壶春自旁经过,闻言笑道:“听着都累,说了半日,你还未说究竟是什么事儿呢。”

  “哦。”书砚这才掩唇,压低声儿,“听闻前几日,诚王殿下去了永安宫,跟高贵妃娘娘说,他要同诚王妃和离。”

  “和离?”书墨闻言诧异道,“诚王殿下与王妃不一向感情甚笃,怎会呢。”

  “这我也不知了。”书砚道,“只听说前一阵,诚王妃似与府中妾室生了争执,一气之下,将人推下了花园池塘,那妾因此大病一场,而今在传,或是王妃久久未孕,又如此好妒,这才惹了诚王厌嫌,说出和离那话……”

  裴芸在旁听着,并未出声,因她觉着不像,若真是如此,上一世两人哪那么容易和好,还在次年生下了一对儿女,其中恐另有蹊跷。

  她本不欲掺和这些个闲事,谁知午后,闲事就自己找上了门。

  彼时裴芸方才哄睡了谌儿,正想着也在床榻上小憩一会儿,却听宫人通禀,道高贵妃来了。

  似也看出裴芸正准备午歇,她略有些歉意道:“扰了你休息,本着实不该,可本宫实在是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了。”

  裴芸半扶着高贵妃坐下,让书墨上了茶,问道:“歇不歇的,也不打紧,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也不知何事烦扰了娘娘,还劳烦娘娘特意往我这儿跑一趟。”

  “唉,能有什么事儿,也就是儿女事呗,想来太子妃应有所耳闻,这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孽障,说什么不好,偏说那些个浑话,还让多嘴多舌的给传了出去,这下倒好,沅儿可是吃了大苦头了。”

  高贵妃说着,长叹了口气,气得眼圈都红了。

  裴芸着实有些羡慕,这诚王妃就是有高贵妃这般好的婆母给她撑腰,故而上辈子即便生了和离风波,也没人敢明着欺负她。

  “本宫本觉着,小夫妻之间的事,也就是打打闹闹,并非什么大事,说开了便也好了,但谁知本宫将这小两口一一叫到跟前来问,竟是谁也不肯说实话,实在恼人得很。”高贵妃拉住裴芸的手,面带希冀地看着她,“本宫想了几日,觉得这京城里,沅儿认识的人也不多,也就太子妃稍稍熟悉一些,又年岁相近,想来定比本宫更能劝慰她,本宫想让太子妃帮帮这个忙。”

  高贵妃都特意来东宫同她开这个口,裴芸张了张嘴,没好拒绝,毕竟高贵妃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少顷,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言她会尽力一试。

  翌日,裴芸刚用过早膳,诚王妃便来了,想来应是高贵妃让她来的。

  诚王妃嫁给诚王这两年多,她们妯娌二人也就在各种宴席上打过几回照面,甚至未说过两句话,实在是不熟。

  故而相对坐着,一时竟有些尴尬。

  末了,还是裴芸想了想,先开口道:“之前,去行宫避暑时,我去救那落水的姑娘,还要多谢诚王妃出手相助呢。”

  听得此言,程思沅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指尖不自觉在杯壁上轻轻挠着,她咬了咬唇,声若蚊呐,“其实,太子妃早就发现了吧……”

  裴芸装傻道:“发现什么?”

  程思沅支支吾吾:“就……我并非表面那般柔弱。”

  裴芸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谁还没点秘密呢。”

  程思沅似被这话所触动,嗓音一下哽咽起来,“可他觉得,我在骗他……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骗他的,可父亲母亲说,像我这样的姑娘是无人喜欢的,但这桩婚事对程家而言来之不易,绝不能就此黄了,她们让我学着去做个殿下喜欢的,娇娇柔柔的姑娘,就像外头传闻的那般。后来,我也这么做了……”

  “因我听说,诚王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之人,想以我这般平常的容貌,他定然很快就会心生腻烦,到时我就守着诚王妃的位置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可谁能想到,殿下他是那么好的人呢……”

  裴芸倒是有些理解诚王妃。

  诚王纨绔的名声裴芸入宫前也是听过的,只后来见了本人,发觉诚王也不过心性幼稚,爱玩爱闹些,并未有眠花宿柳,呼卢喝雉的恶习,不然早被高贵妃打断了腿,可京城传言就是这般,总是言过其实。

  诚王妃恐也没想到,她一开始的逢场作戏却遇上了一个对她真心真挚的男人,这戏便没有了尽头,只能硬着头皮一直演下去。

  “我有些好奇,既成功瞒了这么久……诚王究竟是如何发现你的秘密的,可真是你推那妾下了池塘?”裴芸忍不住问道。

  “的确是我,但我不是推她……”程思沅撇开眼,面露心虚,“可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我,言那夜她爬上殿下的床榻,殿下差点就忍不住了,其实殿下心底也没那么喜欢我的,我一气之下……”

  程思沅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还是闭了闭眼,一咬牙道:“将她一把扛起来,丢进了池塘……”

第73章 感情这事,总是当局者迷

  扛……起来?

  裴芸面露错愕,她虽知诚王妃颇有些气力,但绝想不到作为女子,她这般力大无穷,确实……令人震惊,可不输给男儿。

  程思沅红着脸赧赧道:“我也不想如此,幼时我也确实体弱多病,后来被送回了老家,叫祖母祖父整日用滋补的汤药养着,不知怎的就养出了这身蛮力。我本藏的还挺好的,不想那日,殿下听闻我与那妾生了争执,唯恐我被欺负,赶来帮我,结果看到了那样一幕……”

  裴芸咬着唇,颇有些忍俊不禁,这可不怪诚王,他怎能想到他捧在怀里悉心照顾的娇软猫儿,实则是只生得憨态可掬的老虎,怕不是一掌就能拍死他。

  她实在没忍住想象起来,纵然努力在憋,到最后到底还是不厚道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程思沅的脑袋顿时垂得更低了,“我也知我不该骗殿下,我同他道了歉,可他好生气,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他想与我和离,他不要我了……”

  见诚王妃啪嗒啪嗒掉了泪,裴芸笑不出来,也不好再笑了,她递去帕子,安慰道:“让我瞧着,诚王当只是气话,指不定过几日就好了。他若真的生气,就算有贵妃娘娘拦着,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早就与你和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