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里眠
“按照这山谷的格局,这条小路,却并不似出现在上方,反而更像是从这大殿之中,延伸而出的。”
温雪意在一旁,将那幅地图,与眼前的山谷广场,又仔细地印证了一番,却是沉声说道。
涂俊捷闻言,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笑道:“所以,却如在下所言,这座大殿,倒是不得不一探了。”
三人计议停当,也不再迟疑,便各自施展手段,护持住自身,向着大殿方向,不疾不徐地行去。
一路太平无波,就在三人的身影,走近那大殿之前三丈之地的时候,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咔咔”之声。
大殿门口,一尊身着青铜铠甲、手持巨剑,身形一动不动的甲卫,躯壳之中,一阵沉闷机括之声传来,旋即,这名甲卫便慢慢转过头来,青铜头盔之内,两道毫无感情的乳白色光线射/出,落在了三人的方向。
“傀儡!”
涂俊捷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温雪意的目光,却是瞬息之间,在大殿前方扫视了一周。
这大殿之前,立着整整两排这般高大的甲卫。
在这为首甲卫转身的时候,似乎是连锁感应一般,两边阵伍之中,另外有着两名甲卫,也是在机括之声里,举起了手中的阔剑。
此时,那尊巨大的甲卫傀儡,却已是率领着另外两尊傀儡,踏前一步,手中那比门板还要宽大的巨剑,挟着呼呼风声,向着三人当头砸了下来。
温雪意眼神一凝,手中光华闪动,登时便祭起法宝,与这甲卫缠斗在了一处。
这傀儡甲卫,至少有着筑基后期巅峰的实力,而且,因为其只是受着傀儡核心的驱动,没有任何生灵的神识、精神力,便是废掉了修士一半的攻击手段,而其躯壳乃是坚硬至极的灵材锻炼而成,比起修士的血肉之躯,又有着极为明显的优势。
虽然身形略显笨重,但其力量却是极为惊人,每一次舞动,都带着万钧之力,即使是温雪意,也只能每每一触即离,游斗其中,而不敢与其正面相接。
不过,这傀儡终究只是傀儡,其能力有着限制,在一段时间的缠斗过后,温雪意也渐渐摸清了其攻击的套路,在那阔剑再一次斩落下来的时候,她身形在原地忽地一闪,竟宛如泡沫一般寸寸地消失掉了。
在它的身后,缥色光华一凝而散,露出其中纤细的身影,一柄淡金色的飞剑,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它的后颈下方。
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里,这尊傀儡摇摇晃晃地转身,大口一张,一道暴烈至极的火灵之力,向着温雪意喷射而来。
温雪意的身前,缥色光罩狠狠地晃了几下,最终“啪”地破碎开来,然而整个人却已向着一旁侧掠而去,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一击之后,这尊傀儡甲卫,也在一声轰然巨响里,身形坍倒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温雪意身形闪动,已然接入了钟斯年与那为首的巨大傀儡的战场之中。
“这傀儡的核心,乃是位于其后颈之下,七寸之处。”她手中宝光闪烁不已,却是对着一旁的涂俊捷,也同样清声喝道。
她在攻击之时,也分出心思,关注着两侧其他甲士的动向,若是击败一尊傀儡,会唤起更多的傀儡,车轮战、乃至人海战术,对他们三人却是大大的不利。
毕竟此物不知疲惫,不是血肉之躯可比的。
不过,颇为幸运的是,那些傀儡竟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并未作出什么反应。
有了第一尊傀儡的倒下,最为关键的核心之处,也被三人看破,着重攻击,余下两尊,也都在短短的时间里,接连倒塌下去。
其中那与钟斯年战斗的为首巨傀,最后关头,双目、巨口之中,都迸发出炽烈灵力,酝酿着绝强一击,却在那灵力光团,即将离体而出时,发出“扑”的一声闷响,竟是自行破灭而去。
核心之中,也是随之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气味。
这般的情形,却像是灵力供应不足,而导致了反噬一般。
温雪意眸光微闪。
那些傀儡不动不参战,本身便已让她有所怀疑,这尊为首傀儡的表现,虽则是一场有惊无险,也是更加让她疑虑了。
如果他们推测不错,这座大殿,显然是颇为重要的一处所在,毕竟在那收藏了诸多珍贵名剑的“剑冢”高塔之外,都是没有见到过这傀儡卫士的存在。
而既然设置了如此数目的傀儡守卫,其能量的供应,自然也是会按照更为充裕的标准而来,按照常理,却是不会如此轻易地出现能量耗空、无法唤醒的情形的。
她心中沉吟,面上却并未显露,仍旧打起精神,三人一同跨进了大殿之中。
甫一进门,迎面便是一阵不知所起的微风,徐徐地吹拂而至,风中似乎包含/着极为浓厚的火灵之力,这股力量虽然不似“天火路”一般的令人恐惧,却也让非火灵根的修士,略感几分不适了。
大殿之中,稍显有些空荡,一尊纯金色泽的屏风,立在殿中,屏风之上,绘着一柄在云海之中漂浮隐现的长剑。
除此之外,便只有屏风前,一桌一椅,一套茶具而已。
正殿两侧,各有一条被隔断隔出的甬道,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涂俊捷轻轻地吁了口气,目光只在那屏风桌椅上一掠,便收了回来,转头看着两人,笑道:“总算是顺利进入了此殿,不过,此处既然有两条路,我等倒不如暂时分开,探索一番,想来两位道友,也不会希望所得的机缘,落入我这个外人的眼中。”
温雪意淡淡笑道:“既然道友已有主意,还请自便。若是有什么危机之处,及时示警便是。”
涂俊捷微微一笑,举步向着左手边迈去,道:“我便走这一边好了。两位道友,我们稍后见。”
此人的身影几个闪烁之后,消失在了甬道深处。
钟斯年眸光微动,一道低沉语声忽然在温雪意心底响起:“你相信他?”
“我自然是不信的。”
温雪意微微地笑了笑,轻轻摇头,转眸之间,便对上了钟斯年略带几分沉郁的视线。
“此人几番行动,像有些迫不及待似的。便是与史道友无关,也是自有他的心思。”
“便是那……”
她微一沉吟之间,与钟斯年传音几句,旋即却是微微一怔,看着钟斯年,轻笑了一声。
清丽容颜之上,一笑之间,宛如夜昙新绽,说不出的动人。
钟斯年眸光微微一黯,喉结滚动了一下,仓促敛下眼睫。
温雪意已经迈步走到了那尊金光闪闪的屏风之前,目光落在其上那幅云海藏剑图上,又回过头来,含笑道:“师兄你看这把剑,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第60章
这柄被绘制在纯金屏风之上,明灭涌动、似隐似现的长剑,有着极为古拙朴素的外形,清光闪烁,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凌厉之态。
云海翻涌之间,偶尔露出修长的剑身,和生于其上,两枚蜿蜒古朴、宛如从洪荒之中流传而下的字符。
隔着一层画卷,在注视着这两个字符之时,都让人有种惊慑不安之感。
钟斯年目光落在其上,眼瞳亦是微微一缩。
“诛天。”
他不由自主地轻喃。
这安置于史氏试剑场中,无名大殿之内,屏风画卷之上,所绘制的一幅长剑图影,竟是钟斯年长伴左右的命剑,“诛天”。
右臂之中,两股相互迥异的寒、炎灵流,同时汹涌波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极为苍老的声音,在不知名之处,发出了一声低沉悠远的叹息之声。
黑衣的剑修忽然俯下/身,一手握在了那屏风的纯金立柱之上,一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面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温雪意心下凛然,虽然不知道为何发生如此变故,却毫不迟疑,将手中法宝一抛,缥色光晕猛然四散而开,将这屏风与两人,牢牢地罩在了其中,再没有丝毫声息传出了。
一处四面岩壁的密室之内,一面水镜镜面闪了闪,原本的两道人影从中凭空消失掉了,只有一片浅缥色的光华,将镜面笼罩得严严实实。
水镜之前,身着金色衮龙袍的年轻男子眼神微微闪烁,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谨慎,孤王还想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此刻正盘膝坐在一方蒲团之上,面前虚空之中,漂浮着一枚赤橘色的火红晶球,晶球表面上,无数细小火纹不断游走,时不时便汹汹燃烧而起,张牙舞爪地向着史元哲的面门扑至。
但未及烧到眼前,晶球上空,便有一方同样朱红色的宝玺,散发出一阵蓬勃红光,将那火焰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向着宝玺之中吸纳而去。
史元哲的双手,同样是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恐怖高温,一柄金橙两色的飞剑在其双掌之间,被他灵力催动着,一剑一剑地向着那晶球劈斩。
每一剑落处,那晶球之中,便有一柄细剑的光影,同样地刺出,与那飞剑剑尖,在晶球表面上精准地相击。
随着那枚火红宝玺,不断地吸收着晶球之上的火焰,那细剑的光影,动作也渐渐出现了些许迟滞之感。
史元哲心下微动,却是忽然开口道:“老祖,您可知那诛天剑,如今的下落?”
“嘿嘿。”
在他的口中,旋就出现了一缕冷笑之声,嘶哑着嗓子道:“诛天剑,诛天剑。'天不我予,一剑诛天',此剑乃是天生之剑,天生其灵,便是桀骜乖僻。老夫寻了一辈子,都没有得到此剑的下落,你问此剑,又有何用?”
史元哲脸皮抽/动,却道:“天下剑修,何人不渴求此剑。”
“有志气是好事。”那老祖却是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不过,此剑自从出世以来,虽然曾经短暂出现在几名剑修手中,却是无一人能够将之长久留住,可见其脾性,便是挑剔无比。而这几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一剑破万法的不世出之天骄,不但都是身怀先天剑骨,而且修行同样也是极其的刻苦。”
他掀了掀眉,又是略带几分讥讽地道:“在你这个年岁,那些人早已无一例外地结成了金丹。何况你这残缺的剑骨,天赋资质都不够出众,却是不必肖想了。”
史元哲面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虽然因为修炼的缘故,他的外表还保持着二十余岁的青春容貌,但其骨龄,也早就超过了五十岁。
这试剑场,也在他筑基后期的时候,前来闯过一次,那一次却是失败得极其惨烈,更是心旌摇动,被这老魔占据了一半的躯壳。
不过,他也是从其口中,得知了一些辛秘之事,否则,他的道心恐怕都要因此被摧毁掉。
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已经达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却一直苦苦压制着境界,停留在筑基期内,便是为了准备万全,再来闯这试炼场。
这一次,他却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简单的传承,而是真真正正的逆天改命。
他沉默了半晌,却是冷笑一声,道:“天生剑骨又如何,还不是要为我所用,若不然,便是毁掉一途。”
便在此时,悬浮在他面前的另一面水镜之中,忽然传出微微的震动之声。
这一面镜子里,倒映的却是一位衣衫略显狼狈的纤瘦少年身影,只见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通道,在手段娴熟地破解掉了数道阵法之后,便是进入了一间密室之中。
这间密室与外面的空荡截然不同,装饰十分的豪奢,宝光流转的鲛绡帐幔,连窗下的茶几,都是用极为珍贵的融玉雕琢而成。
他在这房间之中,似乎颇为谨慎地观察了一番,便从怀中取出一双晶莹薄韧的半透明手套,戴在了手上,方才极为小心地按照某种规律,踏出步伐,接近了房间中的桌椅。
他用那双戴着手套的手,在桌几、多宝格、床榻之间仔细翻找了一番,而后,似乎在床帏之中,找到了某种东西,脸上便露出狂喜之色,手腕一翻,便将此物收了起来,随后,又按照某种规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整间房间之中,忽然有一阵灰尘簌簌摇落,转瞬之间,房间里华丽珍贵的布置,便或化为飞灰,或覆满厚厚尘埃,竟是一副腐朽千年的破败之相了。
在最后,那倒映着破败房间的水镜镜面,也是在一阵轻轻摇动之后,“噗”地一声化为了乌有。
史元哲的手指从水镜分割的镜面上收了回来,面色微微一阴,口中已是不由自主地嘿嘿笑了一声,道:“看来你这个小师弟,也是颇为的不安分,很有自己的小心思啊。”
他脸庞抽/搐片刻,反而淡淡笑了起来,道:“只要不坏我的正事,孤王也不是容不得人有些小心思。”
那老魔不知道是否看穿了他强撑出的口是心非,嘿然一笑过后,便不再出声了。
史元哲面色一沉,手中催动炼化那晶球的灵力却是驱动得愈发急促起来,一时之间,密室之中,只听闻连绵不断的“叮叮”声响,回荡不已。
缥色光幕围出的阵法之内,钟斯年已然盘膝坐在了地上,右掌如同黏胶一般,牢牢地贴附在那屏风表面,长剑剑锷的位置,左手掌中,不知何时,将那“霜山剑匣”握在了掌心,幽幽的寒气,裹挟着淡淡霜华,在他周身缭绕不已。
那六出的缥缈霜花,细细看去,其中的每一脉,都如同一柄小巧的剑锋,割裂空气,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响,在虚空之中,结成某种看似松散无序,却又隐含/着无穷危险之感的阵型。
温雪意坐在他的对面,双膝相贴,却是眉目肃然,一柄淡绿飞剑,在她身前盘旋飞舞,看似速度不快,身后却始终拖动着一条淡淡的虚影。
每当那冰凌霜华,寒气骤然膨/胀之时,淡绿剑影便是微微一振,灵气光点从中飞溅而出,散落在那霜花之上,将其轻柔化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