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里眠
但毕竟那位祖师也只有元婴修为,在温雪意进阶元婴之后,《冰炎诀》就无法再为她提供指引。
那个时候,她修行中的一桩隐患也终于爆发,迫使她不得不孤身远渡,沉入极北冰渊深处,冰封数十载。
等到她破冰苏醒,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到了一卷传自神秘“古域”的上古功法《大衍心经》,才有机会化婴炼神,乃至谋求更高的境界。
此经来历颇有几分莫测,也是世间极其罕见、从炼气直通大乘的功法。其中奥妙,即使是当年的温雪意也没有全然摸透,行功偶有些许滞涩,依她推测,当是因从前修习别的功法,使得体内真气没有全然圆融统一的缘故。
只是那时她已经积重难返,不能散去一身修为从头开始了。
如今既然有从头来过的天赐之机,她自然要尝试弥补这个遗憾。
何况如今纵然她仍想修习《冰炎诀》,也有过不去的天堑,和足以致命的风险在等着她。
温雪意收敛神思,在心中默诵《大衍心经》入门的法诀,细细揣摩之后,心念微微一动,周身孔窍自然而然地舒展,散布在天地之间的红、青、碧色光点被引动,自然而然地漂浮而来。
红色的火灵气、青色的水灵气渗入丹田,就与灵根结合在一起,让温雪意微微惊讶的是,那些碧色的木灵气,也如溪汇海一般被那株小树苗吸纳进去。
她心中一动,旋又有些失望——小树苗虽然吸收了木灵气,却仍然在缓慢地吞噬着她的灵根。
但当天地灵气循着《大衍心经》规划的路径,在她经络之内运行一个大周天,转化为纯粹的灵力,汇入丹田中时,她却忽然发现那株小树苗吸纳灵根的节奏稍稍放缓了一瞬。
那一丝灵气被小树苗吸得涓滴不剩,温雪意一直密切地关注着它的每一点变化,敏锐地发现树枝孤零零的两片叶子上,青碧晶莹的叶脉似乎浅浅地、浅浅地亮了一点。
有那么一刹,她冥冥中生出感应,觉得自己与这株小树苗之间,生出了若有若无的、真切的联系。
那种感觉瞬息即逝,再难寻觅。温雪意将之记在了心里,注意力仍旧落在丹田之上。
她又一次释出神念,轻柔地试探着在叶片上触了触。
玉雕般的树叶轻轻拂动,在温雪意的神念触上来的一瞬,叶片边缘忽然沁出一滴极细小的水珠,微微颤抖了片刻,就蓦地滴落下来。
温雪意不及反应,那滴水珠已然恰好滴落在树苗旁边、悬浮在虚空中的灵华小草上。
第5章 力压同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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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小树苗孤零零的叶片上,方才亮起来的叶脉,在滴出那滴水液之后,重新黯淡下去。
就在这之后短短瞬息之间,原本青翠欲滴的灵华草叶,颜色就剧烈地变幻起来,碧绿、缥青、湛蓝、暗紫,又转为鲜艳,最后凝固在血一般澄净通透的绯红色上。
草叶也从原本的两片,滋生到了九叶,散发出幽幽不尽的浅淡异香。
温雪意脸色连变,整个人都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惊愕之情。
她闭了闭眼,试着展开神识,在那株变成绯红色的灵华草上一抹。
那股原本存在于丹田之内的幽香,忽然变得真实起来,萦绕鼻端绵绵不绝。
她睁开眼,绯红色的九叶小草就静静地躺在蒲团上。
温雪意稍加尝试,就发现她可以以神识操控,将这株灵草移入丹田,或是轻易取出。
丹田、紫府,都是大道寄身、神魂相托之处,这样的事,竟是闻所未闻。
接下来,温雪意又在屋里、院子里走了一圈,将各种东西都尝试了一二,发现余下这些物品都不会引动丹田的反应。
只是不知道特殊的究竟是她的丹田,还是这株灵华草了。
温雪意将变成绯红色的小草掂了掂,推算了一番风险,最后还是将之收回了丹田之中。
让她惊愕的,也有这株小草变化的缘故——寻常的灵华草只是炼制炼气期和部分低等筑基期丹药的材料,再高等级的丹药里,即使有相关的辅料,需求也极其稀少。
平常没有谁会费心费力将其培养到千年、万年年份,但在一些草木图鉴中,却会有相关的记载。
受品级所限,灵华草每一百年生一片叶子,每增加一片叶子,叶片颜色就会改变,药性也会递增,但这种增加,最多只能累积九百年,就会长成它最终的形态:通体绯红,九叶俱生。
往后纵然能够生长再多岁月,除了凋零,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了。
——而她丹田之中那株小树苗,所滴落的极细微的一滴水,竟然就让一株普通的灵华草,直接拥有了至少九百年的药力!
温雪意心中略有猜测,连同那叶片中沁出/水液的来源,只是如今只有这株灵华草一个样本,还是需要更多的尝试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她重新阖目,将心神投进《大衍心经》法门的运转之中。
最初,她行功时转化的灵气总会被丹田中的神秘小树苗吸走,但随着灵气累积越来越多,小树苗似乎暂时吃饱喝足,不但不再吞噬她修炼出的灵气,连吸纳灵根的进程都暂时停了下来。
温雪意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她的猜测已经有一小半是正确的,也还好这株小树苗看来暂时也没有将她吸成/人干的意图。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小苗什么时候会再度“饥饿”,为此,她修炼功法的进程竟是一刻也不能放缓。
即使如此,也只是一时之计,不能做得长久。
不过,如今她只是炼气初初入门,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要等到有了一定的实力,能够承担相应的风险,再去尝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温雪意一面调整、适应着《大衍心经》在经脉中的运行路径,使之在行止坐卧之间,都可以正常吐纳,一面从门派下发的储物袋里翻出一册门中弟子的《行为准则》,将低阶外门弟子在上清山的生活禁忌、规范好好了解了一番,发现门中就设有一处交易大殿,供弟子们相互交换所需之物。
温雪意有意寻觅一些其他灵药,来验证她另外的想法,这交易殿正是如今她需要的,但她如今通身上下,也只有师门刚刚下发的一块下品灵石,在去交易殿之前,还是要先想办法赚些钱财。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前世称得上顺风顺水的温雪意,在这时候也终于体会到这句世俗中人的警言真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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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无话,次日晨间,温雪意在辘辘饥肠辗转中醒来。
她从蒲团上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亦觉微有些久坐之后的麻痹。
一时间竟然忘了,如今普通人的身躯,在日常的生活中还是会饥饿、疲惫的。
温雪意笑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有许多地方的心态没有转换过来。
她开启内视,发现一夜过去,丹田中的灵气已经丝丝缕缕地存贮了不少,至少能支撑她用出几道低阶的术法,并没有都被小树苗吞噬干净,稍稍放心,随手掐了个诀,唤出一束清水洗漱过,就按照《行为准则》上的标注,先去饭堂吃了个早饭,就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昨天魏广宇也提醒她,每逢旬日,布道堂都会有筑基期修士开课,为炼气期弟子传授功法、点拨疑难,这也是杂役殿中赏格、门槛都颇高,为数不多会被那些专注大道、修为扎实的修士们接取的任务。
恰好今日就是布道堂开课的日子,温雪意虽然已有功法,但她前世低阶时进境飞速,到筑基后期才开始学习攻击、技巧性的法门,在昨天遇到那名王姓青年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最大的不足。
缺乏炼气期能用的攻击手段。
虽然功法都收藏在功法殿,需要用宗门贡献点换取,但老师在授课的时候,多少也会讲解一些通用的技巧。
山路转弯处已经能看到布道堂高大的重檐殿顶和院墙,路边就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修士同向而行,大多都穿着普通的蓝色低阶弟子法衣,但竟也有些袖口纹绣精致花纹的筑基弟子混在其中。
温雪意诧异地多留了分心。
半空中却又陆续有光芒闪动,在道路尽头落下地来,露出里面蓝衣筑基弟子的身形,大步流星地向院内去。
——竟连已经拥有法器、可以御空飞行的筑基弟子,也来听课了。
难道她听错了,今天来授课的并不是筑基弟子,而是某位金丹师祖?
她目光微闪,忽然看到昨日那名姓王的年轻筑基修士也在前方,与数名筑基弟子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院子。
温雪意眉梢微压,坠在后面静静地进了门。
迎面是一间空阔的大殿,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温雪意将眼一扫,发现内圈靠近讲坛的地方,竟已经坐满了筑基修士,以至于普通的炼气期弟子们只能坐在外围了。
温雪意在一名筑基修士的身边,看到了熟悉的绿裙身影。
拜入雀鸣峰化元子长老门下的郑品蓉竟也来了。
殿中蒲团的数量远远不足,后来的许多人索性席地而坐,温雪意找了个空隙,就随大流盘膝坐了下来。
左手边的女修戴了个兜帽,即使已经安坐下来,也没有摘下。温雪意原本没有多看她,她却偷偷打量了她几眼。
温雪意温然回视。
这少女五官清秀,转过头来的时候,兜帽底下隐现一片朱红色的发丝,让温雪意一时隐隐有些熟悉感。
少女受惊似地转了回去,过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转回来,靠近了她,小声问道:“你也是来看钟师叔的吗?”
钟师叔?
温雪意心中蓦地一颤。
少女赧然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你是哪个峰的呀?我是仙子峰的,师姐他们都不肯带我一起来,我只好求了师父身边的丹鹤师姐送我过来,等下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呢。”
温雪意沉默着,没有来得及说话,另一边的男修士就不由得道:“钟师叔难得讲法,正是我们这些低阶修士精进的大好机会,偏偏你们这些只知道看脸的女修,不务正业,还要挤我们的位置。”
那少女睁大了眼睛,讷讷无言,竟似被说得愣住了。
仙子峰的峰主,是上清山唯一的女峰主景秋长老,她门下弟子也以女修居多,这小姑娘看上去一派天真,估计是平日在师门中被娇宠着,从没有见过外头的恶意。
温雪意心中正是纷乱之时,听此人大放厥词,不由得漠然地看去一眼,淡淡道:“只恨法传天下,能者得之,竟不能为道友一人私藏。”
那男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讪讪地转过头去。
少女吐了吐舌头,看着温雪意的目光就多了分亲近之意,身形也略靠近来,轻声道:“谢谢师姐呀。”
她还要再说什么,大殿深处响起三声檀板,满殿低语之声随之戛然而止,就有道挺拔的黑衣身影从后殿拾阶而至,徐步踏上了讲坛。
温雪意敛了敛睫,只觉得随着那人不疾不徐的脚步,一颗心也缓缓地沉了下来。
重生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想过,要如何再面对钟斯年,就因为灵根检测的结果,走上了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个时候,她心中或许也有一分侥幸,毕竟钟斯年这样的天骄,一路青云直上,早早就将同辈修士都甩在了身后,一个普通的三灵根弟子,恐怕一生都难与他有多少交集。
上一世,她竭尽全力的追逐,也只是成为了那个“离他最近的人”而已。
他们之间真正的距离,依旧如隔天渊。
她做了他的道侣,他却远在天魔战场、远在古域,一生以天魔试剑,直到陨落,都战斗在天元界最残酷的战场上。
他是天下人的英雄。
温雪意垂下眼眸,只觉得眼睫有片刻湿/润。
她不曾生过恨意,她最初就知道,他从来是这样的人,是她自己认定了他。
她也不是怕孤寂。
只是他不缺她,她的孤寂和一厢情愿的付出,既辜负了自己,或许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这一次,她还是希望钟斯年风风光光的,做他名镇天元的诛天剑尊,就如山巅之月,遥遥不可触及。
她也想好好修炼,做自己的选择,将来侥幸有成……也想去那个血肉交织的战场上看一看,也想在那方镇魔碑上,留下“温雪意”这个名字。
一旁的少女托着腮,看着讲坛上挺拔矗立的黑衣身影,却叹了口气,小声道:“看上去太冷淡了。”
她说着,扭过头来想看看自己新结识的小伙伴的反应,却见女孩儿微微垂着眼,视线并没有落在讲坛的方向。
她不由得大为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