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声声
“她不喜欢我这样……”善善狼狈的低下头,不敢再看。
只紧紧攥着佛珠抱在怀中,蜷缩在角落。
来吊唁的人极多,陆家门口络绎不绝,众人满脸肃穆,生怕打扰到她的亡灵。
许时芸刚幽幽转醒,便挣扎着要爬起来。
“夫人,您不要去看。”这一看,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生生世世,这一幕都会成为噩梦,成为她的煎熬。
许时芸满头白衣,眼神中仿佛也变得麻木,手中抱着朝朝出生时的襁褓,神色恍惚道:“我怎么能不去呢?”
“谁都可以不去,我怎么能不去呢?”
“我不看,就能忘记吗?”
“那是我的命啊!”
“是我带她来到这世上,就由我,送她走吧。”许时芸声声泣血,她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她只想做一个自私的母亲。
她多希望,朝朝也能自私些。
登枝红肿着眼睛,和丫鬟左右搀扶着她往灵堂去。
许时芸一出现,来磕头的百姓便朝她看来。噗通一声,便跪在许时芸面前。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都在她面前磕头。
朝阳公主尚不及九岁,便当着众人的面献祭。这一幕, 对他们的冲击只怕都此生难忘。
更何况,她的母亲呢?
明明许夫人冲上天空时,还满头青丝。
今日便满头银发,任谁见了不落泪。
许时芸瞧见这一幕,再次落泪,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丫鬟搀扶。
“夫人,我们欠公主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夫人……”
许时芸嘴巴颤抖,她能看见所有人的敬意,这都是女儿带来的。天知道,她宁愿什么都不要,也只想要她的朝朝活着。
“今日,已是失去光明的第三日。”
一众读书人坐在阁楼上,即便四处点着灯,可屋内依旧有些黑暗。
城门内外四处都点着灯。
可远远望去,城外还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无边无尽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恐怖。
惶惶不安充斥在每个人心中。
失去光明,太过可怕。
谁都不知光明何时到来。
远远地,城外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马蹄声很是急促……
“东凌新君入城了,据说当年他曾是昭阳公主的侍从。难道,是来找事的?”
“东凌新君的暴戾全天下皆知,此人不是个好相处的。”
“快看,南蛮的朝臣也来了。”
“是了,公主是他们的女帝,必定要来送公主最后一程。”
“西越,梵国都在城门外,前来吊唁,送公主最后一程。”随着众人靠近,依稀能瞧见,所有人都穿着丧服。
众人为表尊敬,入城后纷纷下马,一路朝陆家而去。
为首的便是玄霁川,此刻他白着一张脸,神色间隐有恍惚,脚步急促的往陆家跑去。
“陛下您等一等……”宫人急忙唤道,可皇帝脚步越发急促,竟直接狂奔。
停在陆家门口时,还未等到陆家仆从前来相迎,他便慌忙朝屋内冲去。
“朝朝,朝朝……朝朝……”他呢喃着冲去大厅,瞧见屋内小棺材,整个人都顿在原地。
他又哭又笑宛若疯狂,只嘴里不断的呢喃:“梦中人梦中人,哈哈哈哈,原来早已来到我身边。”他明明笑着,却又满脸泪痕。
他自出生便梦到的人,是朝朝,是朝朝啊!!他真蠢,真蠢!
哭着冲到棺材前,哭的泣不成声。
“原来,上天早早将你送到我身边。”
一朝梦醒,却生死相隔。
他因她而生,却又无数次错过。玄霁川颤抖着靠在棺材前,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陆朝朝献祭于天地时,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他原是玄玉一缕心魔,玄玉为留在她身边,将心魔以秘法驱逐,而自己阴差阳差入了轮回。
第一世,因只有一缕心魔,缺少三魂七魄,出生便是痴傻,活到十二岁,掉河里淹死了。
第二世,依旧浑浑噩噩,痴傻一生,父亲因无力抚养,将其遗弃。最终冻死于冰雪中。
第三世,他逐渐能开口说话,只不过,凡事都比正常人慢一步。
不停的轮回,他的魂魄也逐渐凝实稳固,才有了今日。
“陛下……”身后,白荷花轻抚着肚子,神色哀伤小心翼翼的唤着他。
白荷花已经怀孕七个月,原以为,她顶替梦中人会瞒一辈子。
却不想,真相来的这般快。又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到来。
她废去千年修为化作凡人,化作陆朝朝的模样陪伴在玄霁川身侧。她每一日,都有种不真实感。如今被戳穿,她竟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踏实感。
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
白荷花自嘲的笑笑。
玄霁川听得她的声音,身形一僵,跪在棺材前,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鼓着青筋,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儿。
他亲口对朝朝说,寻到了梦中人,寻到了真爱。
还邀请朝朝做他的见证,参加他的婚礼。
“你顶着她的脸,在她的灵堂,真的不会亏心吗?”玄霁川声音冷的渗人。
白荷花面色苍白,眼角泛泪。
第807章 有灵
“我不管你是谁,是神也好,妖也罢……”
“在她的灵堂前,还要顶着她的容貌吗?”玄霁川死死的咬着牙,她为什么会化作朝朝的模样,为什么身上有朝朝的气息!!
白荷花红唇轻启,抚着肚子的手微微捏紧。
裙摆微动,便由明眸皓齿的少女模样,变成清秀佳人。
鬓间插着一支莲花朱钗,跪在陆朝朝棺材前。
玄霁川看着她那张脸,怔了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闭上眼睛,跪在朝朝面前,无奈的扯出一抹笑。
祭拜完,玄霁川面无表情的朝门外走去,神情恍惚。
西越皇帝与圣女瞥他一眼,便恭恭敬敬的给陆朝朝上了香。
“这一辈子从未服过谁,你是第一人,也是唯一。”圣女与皇帝对视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两人双手持香,高举过头顶,虔诚的磕头。
南国满朝文武穿着丧服,跪在院内不愿离开。南国天都要塌了,如今南国皇室血脉断绝,不得已又求到许时芸名下。
她始终是南国皇室血脉,至少不至于断了血脉。
停灵三日,终究要到下葬的时候了。
“在棺中放两套朝朝喜欢的小裙子吧,好歹立个衣冠冢。”容澈低声问芸娘。
“不要衣物。”
“捧一把泥土吧。”短短三日,陆砚书仿佛变了个人。
曾经言笑晏晏温润的贵公子,如今浑身气势冷如寒潭,一双眸子幽深看不到底。
“朝朝以身献祭,她是风,是雨是花是草是这随处可见的泥。”一切都是她,却再也不见她。
听得此话,许时芸强咬着舌根才没哭晕过去。
她蹲下身,亲自捧着一抔泥,贴在脸颊边上低声呢喃:“娘亲好想随你而去……”处处都是你,可再也不见你。
眼泪混着泥土,放进棺中。
温氏牵着女儿站在门口,来送行的人极多,连宣平帝都用药撑着亲自前来送行。
灿灿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突的稚嫩的声音喊道:“等等……等等……”
温宁吓了一跳,慌忙拉住女儿。
“灿灿,不得胡来。”今日全天下人都看着,可出不得乱子。
灿灿却嘟囔着嘴,趁她不注意晃悠悠的朝棺材跑去。
只见她攥着小拳头,用稚嫩的嗓音喊道:“糖糖,给姑姑糖糖……”
她生气的嘟起嘴,指了指自己还未长齐的牙齿:“姑姑疼,不敢吃……”
“可素,姑姑想吃……”她踮起脚,都没有棺材高。
善善紧抿着唇,将她手里的糖果放进棺材。
小灿灿这才踏实的回到母亲身边。
“她,她还是个孩子啊……”许家几位老人哭到昏厥,她还是个喜欢吃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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