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安安分分,但……照顾李纯的事,全都由三个孝子亲力亲为,但凡有人露出点不安分的苗头,就会被三人隔离开,根本插不上手。
次次如此,李纯很快猜到是怎么回事,后来干脆不费那个功夫了。
李纯不满意,雁来其实也不满意。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的是让郭贵妃成为大唐本土女性的标杆,而不是含含糊糊的“出家修道”。
在大唐,公主、贵女通过出家修道的方式来逃脱那些世俗的责任,获得更多的自由,是很普遍的事。走这条已经被人走过的路,那她也注定只是芸芸贵人之中普通的一个。
不过,雁来还是再次询问了郭贵妃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斥责与抨击,如果郭贵妃受不了,雁来也不会苛责。
结果郭贵妃很坚定,“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李纯承认我这个皇后,若是他不承认,就让他的儿子承认。但现在,什么贵妃、皇后,我不争了,我只要离婚!”
“那就好。”雁来笑着鼓励她,“这是别人没有走过的道路,注定会很辛苦,可是,你把路趟出来了,后来的人就能沿着你的足迹走出去更远,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我知道。”郭贵妃说着,略一迟疑,还是问道,“可是朝堂诸公……真的会答应吗?”
“他们会的。”雁来说。
真正让朝臣们决定退让的,既不是舆论压力,也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朝堂上的正事已经被耽误得够久的了。
雁来和郭贵妃去升平公主府探病的前一天,几位宰相就有紧急事务要对雁来汇报,被雁来以要下班为由推迟了,结果这一推,就推了十来天,朝野之间都在议论郭贵妃离婚的事,其他事务自然都暂且搁置。
但是他们能搁置,有人不愿意等。
之前李纯磕了药,开始沉迷享乐,享受身为皇帝的特权时,也没有忘记让李炳扩招内卫,保卫自身的安全。
但是最好的兵源都在藩镇手里,李纯干脆就公开在藩镇遴选内卫,在各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从来中央军的待遇就比边军要好很多,还没有作战任务,不用为性命担忧,所以遴选一开始,就得到了底层士兵的热烈欢迎,当然,也同时招致了藩镇将领们的不快。
自从大唐有藩镇起,哪有过这样的事?
我们在边境打生打死、保境安民,皇帝不肯痛快给军费也就罢了,还要来挖我们的墙角,把最好的兵带走?
双方之所以没有起冲突,是因为还有天兵作为第三方维持秩序,并且谁都摸不清楚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如此一来,藩镇这边束手束脚,就落在了下风,只能一封一封往长安城送奏折,既是卖惨,也是威胁——内卫需要的人手有限,要求也高,真正能被选上的凤毛麟角,那些有了希望又遭受失望的士兵可是很好鼓动的,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皇帝你也不想的吧?
可惜皇帝已经没机会看到这些奏折了。
于是压力来到了政事堂这一边。
不过这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所以几位宰相才敢拖这么久。
但现在,地方上的局势有有了变化。
皇帝中风瘫痪、雁来暂摄国政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藩镇。
在大部分藩镇看来,天兵跟朝廷的关系虽然微妙,但应该达成了某种一致,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插手大唐的内部事务。要是朝廷和藩镇出现矛盾,天兵也多半会站在朝廷那边。
现在皇帝病倒,雁来摄政,就更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而且之前雁来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皇帝要借天兵的力但又要防备天兵,他们这些藩镇还能在夹缝中求存,现在雁来成了摄政王,朝堂上已经没了阻碍,下一步岂不是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先是被内卫折腾得火气直冒,现在又有天兵在一旁虎视眈眈,再不动,他们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所以这会儿,各地藩镇正在互相串联,准备举事。
这消息还是天兵送到政事堂的。
几位宰相看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和挫败。
这甚至都称不上是威胁,更像是一种提醒。
就在朝堂上下为了贵妃能不能离婚这种事吵翻天的时候,外面已经快乱套了。究竟孰轻孰重,哪些事更重要,需要全力以赴,哪些事是次要的,可以轻轻放过,别人可以拎不清,可他们身为宰相不行。
天兵有这种底气,郭贵妃的事很重要,却从来不需要雁来去全力以赴,可他们呢?
外面很多人都认为,郭贵妃的礼仪之争,是雁来在跟他们争朝堂上的话语权,但几位宰相可不敢这么想。
从来都不是雁来需要朝堂,而是朝堂需要她。
与其说是争夺话语权,不如说是雁来对他们的一场考验。
如果朝堂对她没有任何用处,甚至干脆只是个笑话,那……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第245章 “陛下,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谋朝篡位这种事,都是要尽量跟前任做切割的。
迁都、改国号、改元……再为自己编出各种天命加身的故事和传说,说到底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让人忘记前朝,认可新朝。
而要做到这些,对雁来而言简直太简单了。
天命、人心,她早就已经获得了,按理说,她随时都能推翻大唐的皇室和朝廷。
但雁来偏偏没有。
她选择了一条相对曲折,却也更平稳的道路,不是推翻、改写,而是继承。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决定,但这个选择其实还挺对李吉甫胃口的——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努力掩饰真相,为自己营造各种虚假的光环,骗人骗己。
而且无论是对百姓、对朝廷,还是对李唐皇室成员来说,这个选择都更好。
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动荡,与权力更迭造成的损失乃至伤亡。
所以李吉甫虽然一直在上书致仕,但李纯不准、雁来也不准,他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内心里,他还是想站好最后一班岗,完成整个权力交接之后,再功成身退的。
但自己想走,跟能力不足而被灰溜溜地赶走,可不是一回事。
李纯说“要你们何用”这种话,伤害不到李吉甫,但这话要是从雁来口中说出来,李吉甫绝对无法接受。
这跟个人立场甚至政治主张都没有关系,只是他认可雁来的能力,所以也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对李吉甫这种实用主义者来说,这比什么万家生佛、名垂青史之类的更吸引他。
所以这会儿,还是李吉甫先开口,“诸位,都拿出真本事来吧,否则咱们真要被人小瞧了。”
“安邑公的意思是?”
“有天兵在,大唐的风气早就与从前不同,而且只会越来越不同,既如此,又何必死抱着‘礼教’二字不放,倒让人以为我们是那等不知变通、跟不上潮流变化的腐儒了。”李吉甫感慨道。
这话却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是不肯服老,尤其是他们这种身居高位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元和一朝的宰相大都很年轻,四五十岁确实也还没到服老的年纪,李吉甫想退了,其他人还不想呢。
为了这件事把跟雁来的关系搞僵,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既然胳膊拗不过大腿,不如抬一抬手,将精力放到更要紧的地方去,做点正事。
但当然,这事他们几个答应了也没用,得朝堂上大多数人都认可才行。
否则就算诏书发下,也只会为人耻笑。
而这就是需要他们出力、展示本领的地方了。
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平息事态、达成想要的结果,而不让大多数人心生反感,才是一位宰相的基本功。
知道雁来正看着,四位宰相可谓是各显神通、手段尽出,有人从坊间舆论入手,有人引高官显贵为援,有人发动起底层官吏,还有人联络了宗室皇亲……
一夜之间,舆论还是倒转,刚开始占据上风的反对派,逐渐被打得抬不起头。
而且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之前支持派虽然言辞犀利,但说到底也只是在挑毛病,主要还是占住了李纯以妻为妾这一条。而现在,新加入进来的人则是各种引经据典,还真从浩如烟海的历史之中,翻出了一些类似的案例。
虽然从古至今,没有帝王离婚的记载,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之间经常通过联姻来形成政治同盟,而在政治同盟破裂之后,联姻的诸侯之女有时候也会接回国。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离婚呢?
《诗经·邶风·燕燕》写的就是卫庄公的第一位夫人庄姜送第二位夫人厉妫的妹妹戴妫(她作为陪嫁的媵妾跟姐姐一起从陈国嫁到卫国)回陈国时的情景,而《诗经》是儒家五经之首,虽然不能说夫子认可这种离婚现象,但至少是不须要避讳的。
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而且引经据典是这样的,我引用了经典,你就必须也用经典来反驳,除非你能找出夫子明确反对离婚证据,否则就无法驳倒我的观点。
如果说,这个观点仅仅只是让反对派不情不愿地闭嘴,拼命翻找文献的话,那么接下来玩家提供的一条消息,就不止让反对派心态炸裂,就连支持派也有些接受不了。
孔子可能也离过婚!
两边都想把说这种话妖言惑众的人抓出来打一顿,结果一通追本溯源,说这话的人居然不是别人,正是孔子第三十二代孙,贞观年间的大文学家孔颖达,他奉诏与颜师古等人一起编写的《五经正义》,正是科举必读书目。
关于孔子离过婚的说法,就出自《礼记·檀弓上》中关于“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这一句的正义,“时伯鱼母出,父在”。
这可是孔氏后人亲自注解的《礼记》,还会有错吗?
虽说出其实应该是休妻的意思,跟离婚还是略有不同的,但那可是文宣王、孔夫子啊!
这不分敌我的一棍子打蒙了所有人,一时间,郭贵妃离不离婚的,已经没什么人在意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玩家满意地点头。
塌房攻击,大获全胜!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封由政事堂拟定,中书门下用印,雁来批红,加盖了天子玺印的离婚诏书,被送到了郭贵妃手上。
……
郭贵妃、不,现在应该称呼她在家时的名字——郭令徽了,郭令徽一生接过不知多少圣旨,但都不如手上这一封来得沉重,捧在手中分量十足。
从这一刻起,她跟李纯就再无关系了。
郭令徽曾以为,到了这一刻,自己一定会情绪激动、百感交集,甚至会痛哭流涕也说不定。
但是没有,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她想得更多的却不是离婚这件事,而是自己以后的路。她曾经以为的所有阻碍,雁来都已经替她清理掉了,她唯有尽快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才能稍稍回报一二。
第二天,郭令徽就精神抖擞地进宫去了。
虽然主要是为了让雁来给自己安排工作,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流程要走,那就是谢恩。
再次来到蓬莱殿,郭贵妃的感觉很复杂。
三位留在这里侍奉的皇子看到她,感觉同样很复杂。
尤其是三皇子李宥,他的小脑瓜想不到太多,只是担心,阿娘和阿耶离婚了,他和弟弟妹妹岂不是成了没娘的孩子?
其实皇子皇女从小就被抱走抚养,跟生母见面的时候不多,要说有多深的感情,也不可能。但小孩子对娘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而且李宥虽然没心没肺,但也知道,正因为他娘是郭氏女、是贵妃,他的待遇才能一直都在诸兄弟之上。
没娘的孩子十六王宅可不少,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李宥是看见过的。
所以此刻见了郭贵妃,他先是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可是到了跟前,忽然想到离婚的事,脚步就顿住了,脸上也是欲言又止,想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叫。
“怎么,不认识阿娘了?”郭令徽问。
李宥立刻松了一口气,傻笑着喊了一声“阿娘”,又说,“你今天的样子很不一样。”
郭令徽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不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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