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尤其是进入关中平原之后,变化越发明显,人们身上的衣服没了补丁,脸上则多了笑容。
尚黎谢一开始是心惊,之后不知怎么就开始心虚,而后又变成畏惧。
越是观察、越是比较,他就越是深刻地意识到,两国之间的差距已经再也不可能弥补了。
在这样的变化面前,天兵的战斗力反而成了次要的。
假如吐蕃人知道唐人过的是这样的一种生活,根本不需要战争,他们就会主动跑到大唐来,要是没法到大唐来,他们就会盼着天兵赶快打过去。说不定天兵来得慢了,还会遭他们埋怨呢!
战争的结果已经毋庸置疑,而战争之外的较量,目前看来吐蕃也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也是在赶路的过程中,尚黎谢经历了那场月食。
本以为这事多少会给雁来带来一点麻烦,没想到很快就听说,朝廷要为了她开启凌烟阁。
尚黎谢已经看不懂这中间的逻辑了,他只知道,最善于内斗的大唐人,在她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或者说,现在大唐的朝廷里是她说了算。
手中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军队,能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现在还掌握了这片土地上最庞大的国家……
这样一个敌人,要如何战胜?
这一切的一切,在让尚黎谢从心底对雁来生出敬畏的同时,也促使着他不断加快脚步。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对待雁来的态度会更郑重,也不会把投降的事情拖这么久。抱着补救的心态,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在年前抵达了长安。
这时朝廷其实已经封印了,不过有重要的事,该加班还是要加班的。
……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雁来身份特殊,还不是皇帝,又不算宰相,所有的礼仪都得做调整,但具体要怎么调,他们却拿不定主意。
而且这事还不能拖,雁来已经说了,要让这支使团也参加元旦的大朝会。
也就是说,所有的工作都必需压缩到几天内完成。
最后,礼部侍郎将主意打到了部里刚来的新人身上,“白员外,柳员外,你们对中书令比其他人熟悉,可有什么想法?”
白行简和柳公权对视一眼,默默掏出了他们的方案。
礼部侍郎一看,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但他皱着眉看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是递给其他人道,“你们也瞧瞧。”
众人接过去看了,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
这两人是直接将皇太子接见使者的礼仪给抄了一遍吧?
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也是皱眉,但略一思量,又觉得这其中大有深意。
雁来现在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而这一步,她必定会走出去,这一点,已经是朝堂上下的共识。但这一步要怎么走出去,还是有说法的。
之前雁来要改姓李,不少人便都觉得,她是要继承大唐国祚,而不是像武则天那样另改国号。
而这个猜测,也在天兵那边得到了证实。
他们似乎都很喜欢、很认可“大唐”这个称呼,并不想改。
对朝臣来说,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传承有序和改朝换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但哪怕雁来姓李,这个传承要怎么个传法,礼部这些官员私底下也不是没有暗暗揣摩过,都觉得不好操作。
难就难在她作为女性,身份未明,法统也不好确定。
现在白行简和柳宗元的意思,显然是让她先做皇太妹。
皇弟甚至是皇叔继位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皇太妹倒是没有先例,不过大唐已经有过一个登基的皇太后,和一个差点被册封为皇太女的安乐公主,这么说起来也不算突兀。
如此,她继承的就是德宗皇帝的法统,之后若是再入继成为顺宗之女,那在礼法上来说,虽然还是略有些牵强,但正当性已经足够了。
刘备都能以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皇叔的身份建立蜀汉,雁来至少在血脉上无可争议。
至于这到底是雁来本人的想法,还是白行简、柳公权两人自作主张,就不好说了。
但他们肯定不能随意否决。
“那就先递上去看看吧。”最后礼部侍郎拍板道。
反正这事,他们也只是拟个章程,还要送去政事堂覆核,通过之后,再上交到雁来那里,让她来拍板。
礼部不能否决,几位宰相难道就能吗?宰相不能,秘书团就更不能了。
一半是不能代替雁来做决定,一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试探一下雁来的想法,于是这封奏折,就这样一路顺利地递到了她面前。
雁来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她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现在朝廷官员也算是培养出来了,一个个都是合格的、会自动自觉替她做事的工具人了。她这边都还没操心到那么远的地方呢,他们就已经想在了前头。
这种工作积极性还是应该鼓励的,雁来提笔写上了“照准”二字。
说起来,他们给她准备的墨,好像也从一开始就是红色的——按理说御笔才能朱批来着,虽说有时候皇帝也会让宦官代批,但宦官和臣子,又是不一样的。
礼仪,虽然朝臣们很重视,但在雁来看来,是这件事里相对没那么重要的部分。
事实上也确实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在对方行礼的时候做出应对就行了,到时候礼部的官员会在一旁引导,不用担心出错。
所以雁来批复完,将奏折放在一边,就忘了它。
但这封奏折,却像是一块石头落在看似平静的水面,在朝堂上荡起了阵阵波纹与涟漪,轻柔无声地向外蔓延、扩散。
没有任何交流,但看到它的人似乎都已心领神会。
……
尚黎谢终于再次见到了雁来。
她看起来依旧很和善,没什么架子,但不知是因为正式场合庄重肃穆的气氛,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与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尚黎谢似乎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威仪。
不是那种动若雷霆、势若千钧的排场,却似高山大河,一派自然,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细究却发现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这让他的态度更加审慎,恭敬。
在场的朝臣对此都很满意。
从贞观时代开始,吐蕃对大唐的态度就一直不怎么客气,嘴上说着甥舅之亲,但动起手来可是毫不含糊。至于吐蕃使者当面将大唐皇帝的话顶回去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
安史之乱后,吐蕃更是趁着大唐无暇西顾,大肆侵略、攻占了大片地盘,大唐在面对吐蕃时就更抬不起头了。
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
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尚黎谢既然转投大唐,那就算是自己人,而且还是雁来的人。
如今雁来尚未正位,他们这些大唐的朝臣算不算是她的自己人,还是两说呢。如果不是雁来和天兵都自认为是大唐人,他们跟她的关系,还真未必比回鹘、吐蕃的降将更亲近。
这样一想,不少人都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典礼结束后,雁来在宫中设宴招待尚黎谢,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宗室皇亲、长安权贵也尽数到场,美酒佳肴、歌舞杂技应有尽有,也让尚黎谢再次感受到了大唐风气的变化。
小到人们的衣饰装扮,大到演出节目的风格,全都在向着天兵靠拢。
尚黎谢暗自庆幸,仪式结束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又回鸿胪寺换了一身如今时兴的衣裳,否则继续穿着吐蕃服饰,这会儿就该格格不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身旁的尚多热。
考虑到有天兵在,不需要太担心松州城的安全,尚黎谢就顺便将儿子也带来了。原本的打算,是想让尚多热多了解一下大唐,结识一些人脉,方便以后跟他们打交道。不过现在,尚黎谢有了别的想法。
等到酒酣耳热、气氛正好之际,他就借着酒意对雁来道,“尊敬的殿下,您的勇武如同巍峨耸立的万古雪山,您的智慧则像是奔腾不绝的雅鲁藏布,希望殿下能够允许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留在您的身边,如果能够学到一星半点,就足够他受用终身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唰”的一下都朝他们父子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如同刀锋。
好你个尚黎谢,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藏着这种心思!
要说往雁来身边塞人这事,大家都想干,甚至已经有人在干了,但那都是从别处使劲儿,有武艺的去参加内卫的考核,有文采的准备这两年的科举考试,有女儿的人家更是抓紧了她们的课业。
至于走门路塞人?不存在的,只能靠自己的真本事去拼这样子。
这还是头一个直接舞到雁来面前,开口就说要塞人的。
众人先是怒目而视,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要是尚黎谢成功了,他们不就可以请求雁来一视同仁了吗?
于是又都转头去看她。
雁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太明显了啊你们!
还有尚多热,之前不还跟般若关系很亲近吗?亏她之前还以为是麻魁家在对松州城用美人计,敢情松州城也是在将计就计啊!
这种套路雁来当然不会接,也没有必要。
但毕竟是尚黎谢成为自己人之后提的第一个要求,直接拒绝好像有点太冷硬了,她想了想,道,“我年纪轻,还没教过学生呢,可不敢误人子弟。不过我们大唐的国子监有最好的老师,又有许多同龄人可以互相切磋,若是尚多热愿意,我可以推荐他入学。”
尚黎谢略有些失望,不过本来也没有报太大的期望,能把儿子留在长安城也不错。
他立刻朝尚多热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殿下。”
尚多热站起来,躬身朝雁来行礼。
雁来点点头,视线朝文官所在的位置扫去,口中道,“韩祭酒。”
应声而起的却不是韩愈,而是张籍,“禀殿下,韩祭酒已经启程前往西域了。”
“不是让他等过了年再去吗?”雁来无奈。
之前她鼓励大家外放去做地方官,在实践之中检验自己的所学,不要闭门造车,得到了十分热烈的响应,大部分人都愿意出去。
不过考虑到种种情况,雁来还是留下了一部分人。
比如孟郊年纪大了,不适合在外奔波;白行简和柳公权的兄长已经在外做官了,他们可以留下来照顾家人;韩愈则是大唐少有的会教、也愿教学生的人,与其去潮州给鳄鱼写文章,不如留在长安教书育人。
雁来接下来要普及教育,虽然可以给玩家发任务,但终究还是需要原住民来承担起日常的教学任务的,好老师的培育刻不容缓。
至于潮州的鳄鱼,就留给兴致勃勃要去野钓的玩家吧……
韩愈对这个任务倒是欣然接受,还建议雁来可以征兆那些隐居在名山大川,收徒授课的儒师入朝。
雁来也告诉他,普及教育这事,玩家已经在西域做过试点了,总结出了不少经验。
韩愈当即就表示想去西域看看,雁来同意了,但也说快过年了,而且这个天气赶路非常辛苦,让他不必着急,年后再启程,没想到他还是偷跑了。
张籍含糊道,“韩祭酒心系学子。”
其实是李贺等人回来之后,韩愈听他们说起西域的种种情况,越听越心痒,实在等不下去了。
“那这个学生就交给你了,张司业。”雁来温和一笑,“虽然是我举荐的学生,不过你们该怎么教学生就怎么教,不必看我的面子。”
尚多热:“……”
雁来又对尚黎谢道,“玉不琢,不成器,学生亦是如此,若是姑息纵容,如何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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