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李士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捋着胡子道:“还是个孩子呢。”
都不怎么会掩饰。
张白圭腼腆一笑。
李士翱带着他去坐马车,两人又往城郊去了,临着江边有一座宅院,外头瞧着不显眼,里头文竹幽兰,三步成景。
两人跟着小厮走近了些,就见那穿着宽袍大袖道服的文人正坐在竹林旁,悠闲地喝茶。
“你们来了。”
和李士翱的不怒自威相比,他更加随和些。
田顼起身,看向一前一后走来的二人,打量着小白圭。
先前李知府对他多有赞誉,说什么他有帝师之才,并奉上他的所有答卷,田顼看了,也颇为惊奇。
他实在有文采有想法。
真真前途无量。
他也起了惜才之心。
春光正好,偶有凉风吹过,凉亭围了一层薄纱来挡风,愈加添了几分仙气飘飘。
小白圭上前行礼,他温声道:“初次登门,实在叨扰。”
田顼哈哈大笑起来,摆手示意他坐,跟一旁的李士翱笑:“这孩子还挺有礼数。”
李士翱客客气气道:“来时我还说,田学政两袖清风,最是爱民如子,他偏说什么礼不可废,给你带一点小土仪,他家作坊产的香露。”
张白圭眉眼闪了闪,镇定地再次作揖行礼。
田顼定睛一看,拿着桂花精油闻了闻,眼睛便亮了:“这个我买过,是赵氏作坊供应的!”
张白圭腼腆一笑,彬彬有礼地回:“家母正是姓赵。”
他很骄傲地挺起胸膛。
李士翱喜欢孝顺孩子,见此更喜欢了,许多人读书后,便瞧不起亲娘,觉得她们见识短浅。
他却最喜孝顺。
田顼轻轻抚摸着漆盒,见纹饰独特漂亮,便知是用心准备的,笑着道:“你这孩子。”
他又转头看向小厮:“快收好,放在多宝阁上去。”
张白圭陪坐在末席,听着两人寒暄,说一些家国大事,他都认真听着。
过了一会儿,田顼又问:“你村中收成如何?”
张白圭一直绷着在听,闻言连忙道:“去岁还成,百姓有些余粮,今年谷雨又下雨,来时许多百姓在插秧,估计今年收成能续上。”
李士翱闻言满意点头,没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
田顼也是笑,他温和地将茶水递过来,笑着道:“百姓靠天吃饭,也靠上官的仁心吃饭,要看得见百姓的苦,才成。”
田顼早已知江陵神童张白圭,这次得到推荐,对他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幼年家贫,无以为继,后来其母聪慧能干,硬是把张家的收入提升上来了。
而他的学问也极好,县试、府试的试卷都已经摆在他的案头,他看了后,甚为叹服。
要不然他不会接触他。
“你夫子是林修然?”田顼颇有意味地问。
他知道,林修然崇尚心学,是王学一派,而他乃闽中理学一派,朝中还有正统程朱理学一派。
“是,白圭幼年学从林夫子。”张白圭神态恭谨。
李士翱捋着胡子喝茶,只要白圭神色安定,这一回就必然能赢。
他想起当初贡院初见,他在一群鹤发童生中,格外引人注目。倒像是落魄寒门家的清贵子弟,而非军户农家,出身乡野。
他对白圭赞誉有加,甚至在两人说话时,已经开始琢磨着,白圭二字到底担不起帝师之才,他改个名字才好。
他正在心中琢磨,就听田顼道:“本官特命一题,既然李大人赞你是神童,那便来一篇南郡奇童赋,你意下如何?”
张白圭俯身作揖,知道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他并没有拒绝的能力,就着书童送来的笔墨,挥笔写就。
他自三岁时,便日日练字背书,有娘亲陪读,亦觉得非常欢喜。
张白圭唇角含着腼腆的笑意,盯着笔下看,眼神却坚定极了。
田顼和李士翱本来还在低声闲聊,见他写得认真,便过来看了一眼。
只一眼,田顼便怔在原地。
他仔细盯着看了半晌,胸腔中充满着溢美之词,半晌才唏嘘道:“怪不得李大人对你多有赞誉,确实是个了不得的神童!”
“你可知西汉贾谊?”他问。
张白圭恭谨回:“回老师的话,学生知道,《过秦论》便是他写的。”
田顼沉吟,听他提起过秦论,便含笑点头,看来确实是知道。
“本官观白圭,颇有贾谊之才!”他拍拍李士翱,笑着道:“你小子,怕我对他的排名有意见?”
李士翱笑了笑,温和道:“都是为皇上分忧,为大明尽心效力,心都是一样的,便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张白圭太过年少,立在两人中间,身量单薄细瘦,满脸稚气。
但他今年只是童生试,慢慢成长起来,差不多也要二十左右。
尽够了。
田顼对他极为欣赏,笑着道:“我近来在读唐北海太守李邕《南岳碑》的摹本,如今赠与你,你好生看看,不负本官一片心意,莫负皇恩浩荡。”
他摆摆手,便有小厮去取书。
田顼趁着空档,索性来摸他的底,从四书五经逐渐跑偏到资治通鉴、史记等。
张白圭都不疾不徐地答了。
他和赵云惜爱玩这个游戏,你背上句我接下句,甚至不用动脑子。
李士翱:……
他老了。
真的。
好多他都要想一下,但张白圭已经说完了。
李士翱心中暗骂老狐狸,连吃带拿!他是推荐这孩子不假,但他现在这样考校作甚!
没得让白圭觉得他才华出众。
可恶的老狐狸!
张白圭也有些吃力,他到底年岁小,和官场老油子打机锋,实在不占便宜。
好在田顼看出他吃力,并未为难他,甚至还笑着道:“已经快晌午了,午饭就在这用,我让人摆饭。”
李士翱乐呵呵道:“蹭你一顿饭不容易啊。”
田学政虽然并未恃才傲物,但自有一番文人气度,那种淡淡的清高和漠然,不用明说,你都能感觉到疏离。
张白圭在心中复盘,将发生的事和对话复盘一遍,心中便有数了。
随着铃铛声响,丫鬟捧着托盘上菜,就听田顼道:“粗茶淡饭,随便吃一点,怠慢了两位。”
张白圭看着桌上没见过的点心,糯团子往下流着乳白的汤汁。
他尝了尝,赞不绝口:“好好吃!甜而不腻!软糯可口。”
娘爱吃!
张白圭想着,等出去了看看,有没有卖这个点心的,到时候买来给娘吃。
他略盯了两眼,田顼便笑着道:“你爱吃便多吃两个,小孩正在长身体,不必学那套假客套。”
张白圭腼腆一笑:“回田学政的话,因家母噬甜爱糯,学生想着记住点心的样子,等回去后,买来给娘亲吃。”
李士翱自己是个孝顺的,听见旁人也孝顺,顿时冲着田顼挑眉,笑着用眼神示意。
看,我推举的小江陵很有意思吧。
第59章
亭中清风徐徐,帷幔飘飘。
张白圭少年俊才,却并不狂傲,他面露柔和,提起娘亲时,唇角勾出些许笑意。
他从未离开过娘亲,儿时离开过一日,他哭了一回,从此娘亲去哪都给他带上。
田顼感念于他一片孝心,连忙道:“罢了,何须你出门再寻,给你送一份便是。”说着回身看向丫鬟:“家中各色点心装一攒盒出来。”
一盒子点心不算什么,但他年岁小小知道惦记母亲,人品这一项上,就令人满意点头。
天下才子何其多,心性之患,实在严重。
张白圭腼腆一笑:“白圭谢老师挂怀。”
他头一回见面,就接受别人好意,有些羞赧,但能让娘亲也尝尝,他愿意。
李士翱打量着他,心中感念,他先前就想着白圭的名字顶不起他的帝师之才,就琢磨着想给他改个名字。
这会儿有田顼在,刚好帮着参谋一二,他当即便不再犹豫,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
“田学政,我想着,白圭如此人才,等院试过了,想着给他留在府学读书,他如今的名字虽好,但一路科举,焉知不会站在更高的地方,到时候他就需要一个很压得住的名字,白圭虽好,却不够言志正身。”
李士翱神色柔和,他就这么点想法,据说白圭之名,出自白龟,龟长寿,是家人的一片关爱之心。
化为白圭后,亦是含义非凡,圭者,玉制重器也。
但时下龟字虽寿,却和乡间俚语“龟孙、龟儿子”这样骂人的话重叠。
再者就是真得经不起他的帝师之才,他心疼,想着给他起个好名字。
“居正如何?”李士翱捋着胡子,笑吟吟问。
田顼认真思量片刻,“张居正?不错。”
张白圭连忙起身,俯身作揖,笑着道:“白圭谢老师赐名!”他仔细品味着居正二字,心中甚是喜欢,表情就带出几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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