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快晌午时,白圭写饿了,号舍的小铃便敲响了,兵卒过来发饭菜,有些凉,他便购买了炭火和小锅的服务,他也不嫌弃,将号舍的饭菜一窝蜂地倒进去,来个乱炖。
好不好吃并不打紧,暖融融能填饱肚子,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慢条斯理地挑着吃了,可让周围吃着微凉餐食的学子沉默了。
只有零星几个有钱学子要炭火了,这得十五两银子,一般人舍不得。
趁着下午暖和,他没有耽搁,在太阳落山前,将试卷誊抄干净。晚上虽然会发烛火,可夜间寒凉,写字到底不如手暖时漂亮。
细细检查三遍,通读文章后,觉得并无丝毫错漏之处,张白圭这才起身去交卷,由着监考官在他卷上改印。
天色微暗,龙门隐约可见,他披着狐裘,拢着手,漫不经心地放空自己。
他在心里仔细思量过,和巡抚大人私交甚笃,监考官对他的印象也不差,他不求能大开方便之门,只求平稳度过。
很快,偌大能容纳千余人的贡院中,学子渐渐起身,汇聚在龙门处,等待着出贡院。
张白圭人小,但身量高,在人群中清瘦如修竹,极其惹眼。
他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亲爹和叶珣,却被层层叠叠的头巾挡住了,人群晃动,终于露出两人。
三人对视,互相颔首示意。
“居正?”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
张白圭闻言回神,就见裴寂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裴相公。”他客气打招呼。
裴寂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见他眉眼平静,便没有问询考试相关,而是和身旁人介绍。
“我们荆州府江陵县的小三元,自幼有才名,五岁就会作诗!”裴寂笑吟吟地介绍,为他扬名。
众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你就是张白圭!后改名张居正的小神童!”
裴寂身后之人,瞧着很年轻,二十左右,脸上带着清朗的笑意,拱了拱手:“我乃公安袁易,说起来和江陵也挨着。”
张白圭也连忙作揖:“袁相公。”
怪不得和裴寂在一处,原来同属荆州府。
几人聊着天,兵卒将龙门打开,张白圭要说的话顿时忘了,他抬眸望外看去,对上一双漆黑关怀的眼睛,连忙唤:“娘亲!”
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映出几分欢快的笑意。
赵云惜也跟着笑起来。
裴寂连忙上前见礼:“赵娘子安。”
袁易不认识,没听见方才张白圭是如何称呼,瞧着她年轻,便试探着问:“这位赵娘子是白圭姐姐还是……”
生得像,年岁差得也不远。
张白圭往娘亲跟前一站,笑吟吟道:“这是我娘亲。”
几人寒暄着,就见张文明和叶珣也看到几人,连忙过来。
赵云惜连忙看向叶珣,见他面色苍白,连忙将捂着的汤婆子递给他,担忧道:“快回去,叶珣的身子经不起风。”
他身子弱。
叶珣拢了拢狐裘,熬得久了,心神疲惫,确实有些眼冒金星。
他身子晃了晃,赵云惜和张白圭连忙扶住他,同周围人告罪,说是先回去休息。
裴寂望着一行人那淡然的神色,不住感叹:“还得是别人,瞧瞧,这分明都是解元的人才,却不动声色至此。”
袁易点头称是。
谁不知道,这江陵县张白圭乃神童,从知县到知府,再到巡抚,他走的每一步,都极为招人喜欢。
赞扬他的文章,肯定他的品行。
“他得解元,裴兄可服气?”袁易笑嘻嘻问。
这裴寂,亦是才子出身。
“我自然是服气的。”裴寂轻哼。
他并无任何不服气的地方。
在荆州府府学时,早已经对他心悦诚服。
“那叶珣呢?”袁易问。
裴寂垮了脸:“别问了。”
在二人出现之前,他是第一名,二人出现之后,他成了第三名。
被压得没脾气。
袁易望着相携离去的几人,眸中闪过深思之色。
此次科举考试,有才者众多,他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袁易叹气。
*
几人回家后,赵云惜连忙端来姜汤,先给三人喝了驱寒,这才笑着道:“我炖了滋补的山药羊肉汤,等会儿一人喝一碗,我再给你们放点年糕,热乎乎的吃点软和东西。”
她备得很齐全,上午在贡院外候着,就算瞧不见人,离得近些,心里也安宁。
下午就回来炖羊肉汤,这考试最废脑子,最耗心神,想着给他们补补。
她在盛汤,张白圭便起身帮她端到餐桌上,笑着夸赞:“娘亲做饭越来越香了,还没吃就开始流口水,我感觉我能连吃三大碗!”
赵云惜心中暖暖的,温柔道:“你喜欢吃,我多给你做。”
她将姜茶捧给他,哼笑:“别闹,喝!”
小白圭垮脸:“啊,被发现了。”
浓浓的姜汤又辣又甜,滋味太过美妙,他甚为不喜。
赵云惜又递给叶珣一碗姜茶,示意他多喝一点。
叶珣捧着姜茶,脸上被烫出几分晕红来,他轻咳一声,温柔道:“姐姐不必再忙。”
“现在你们仨,就吃吃喝喝睡睡,养好精神就行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赵云惜认真道。
她那时候高考,家里的狗都得把嘴捂上,免得吵了她睡觉。
说起来也是经验很足。
几人提起乡试来,一时也跟着沉默下来,张文明本来沉郁的心,顿时揭不开锅了。
他品着那句《易经》里头选出来的词句,“中正以观天下”,心里就乱了。
有好多想法喷涌而出,等真的写了,却只觉思绪有点乱。最后写出来,他越想越后悔,总觉得应该用另外的方式来表达。
张文明沉默不语,片刻后,顶不住压力,索性将自己的答卷默写出来,递给白圭。
“给我看看。”他眼巴巴地瞅着。
张白圭和叶珣头挨着头,一起看答卷,片刻后神色复杂,张白圭抱头,教了这许多年,他爹真的……水平停留在秀才。
科举考试并非一味考核才学,还要懂得安国治民的良策。
潜规则也需肯定朝廷,赞誉朝堂,一味地只展露文采,对中举并无帮助。
“爹呀,科举是一条通天梯,并非必走的路,先前已讲过太多,其实你知道的。”
张白圭温言道。
张文明落寞垂眸:“我平日里都记得,一答卷,便混忘了。”
叶珣肯定地点头:“张叔文采过人,读书也认真刻苦,唯独歌颂一事,不屑去做。”
心里知道应该这么做,下笔时,却自有一番道理。
张文明便沉默了。
他神情明灭,半晌才道:“等覆试,我会注意的。”
赵云惜听了一耳朵,她想起来白圭的挫折,索性直接坐下,拉着白圭的手,温柔道:“白圭呀,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任何人都有翻盘的可能。”
“你说得对,科举是一条通天梯,不是当下必走的路。”
张白圭:?
他品着这话的味,怎么有点冲他来了。他认真地审视最近的言行和文章,并无任何出格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赵云惜捏了捏他的手,这才侧眸看向自家相公:“你快劝劝白圭。”
张文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他劝什么。
他那答卷一出,白圭都跟他说科举并非必走路了,和直接告诉他不行有什么区别。
“没事,若真得考不中,我就回家来陪你。”张文明畅想一番:“我耕田来你织布,也是一番畅快日子。”
张白圭:……
“咳。”他满脸温柔道:“娘,等我长大了,若身上有钱了,给龟龟留一口饭钱就成,把钱都留给娘花!不让娘吃一点苦!买金手镯配粉碧玺,也做织金撒花的裙子。”
他见识了顾家的富贵,知道官家娘子的富裕和排场,就想给自家娘亲安排上。
张文明:可恶。
这样显得他很呆。
第83章
乡试分三场,张白圭吃饱喝好,便洗漱过,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被中的汤婆子格外温暖。
但考官们却觉得寒冷极了。
内帘官在誊录卷用青笔批阅,要“平实典雅、明白流畅、不事浮华”,规矩明明白白,是为中式。
将出色的考卷挑选出来,由主考官最后审阅。和童生试只圈榜不出名次不同,这第一场也要出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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