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我以后要像娘一样!”
看着张白圭骄傲地挺起胸膛,老太太瞧了半晌,知道这孙媳妇是个有本事的,心里更舒坦。
“都坐着喝茶,大清早的谈生意,还是云娘厚道,不跟你大伯计较,要不然一家子做生意,问你借个一百两的银子,再借二十个人,通过你的渠道售卖,这生意摊子也就支起来了。”
老太太明里暗里提醒大儿,不可亏待了二儿一家。
赵云惜心里明白,再亲近的人,也不会轻易借你一百两银子,心念电转间,决定趁热打铁,笑着道:“奶奶,我心里念着大伯的好处。”
这些事,她心里自然有章程,转而说起旁的来。
“先前就在说,想开春给孩子开蒙,不叫他写字,就读读书认认字,旁的倒也不必强求,不知道爷爷可有什么人脉,愿意接纳小儿读书。”
赵云惜满脸郑重道。
小白圭听到自己相关,顿时不错眼珠子地盯着。
他想去读书,手里捧着书,就让他心里极为安宁舒服。背好一篇文章,要比他出去玩,更觉得痛快。
张诚沉吟,片刻后,才低声道:“我倒是有一老友,他和老娘相依为命,就在江陵城中,只是他性子孤僻,年纪也大了,找不来什么营生,若是教孩子读书,倒绰绰有余。”
赵云惜想的是送到私塾里头去,这样请人来家,束脩太过昂贵,她暂时负担不起。
因此就有些迟疑。
“你们家前面还有三间茅草屋,之前给佃户住,现在收拾出来,给家里孩子启蒙用,你们兄弟生这么多孩子,整日里在村里疯玩也不是个事。”
自家多有溺爱,孩子坐不住不愿意读书,有个夫子震慑,应当要好很多。
他已经盘算许多时日,今日借着小白圭读书,正好提上日程。
赵云惜沉吟,这有点族学的味道了,把小白圭放进去,确实安全。
“白圭,你觉得怎么样?”她认真问。
“好。”他笑得小脸红扑扑的:“要读书咯~”
他心中欢喜。
几个男人就定了隔日清扫房屋,看着天色尚早,张诚置办了四色礼,提着就往江陵去。
很快就请来了一位年迈的夫子。
赵云惜和张白圭对上那老夫子眼神时,只觉得晴天霹雳,满脑袋都是完了完了,这事儿怕是要黄。
第20章
“此等顽劣孩童,我不教。”他指着小白圭,神色执拗。
张诚神色愣怔,略有不解,笑着上前询问,就见老汉言辞激烈:“早知是他,我便不来了。”
赵云惜面色也冷下来,自家孩子被人指着鼻子骂顽童,她愤怒地咬着后槽牙。
“既然先生不教,那我家孩子也高攀不上,此事自不会再提。”
她哪里想到,有这么巧的事,见张诚面露不解,便将在江陵县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张诚叹气,却还是上前诚心来劝,但这老汉仍旧面色冷漠,打量着母子俩的眼神格外鄙夷不屑,冷声斥责:“有抛头露面的市侩母亲,会两三个字便要贻笑大方,你懂什么是圣贤文章!他能有几分才情,我断然不教。”
小白圭不许别人说他娘亲,闻言也极为生气,他抿着嘴,握着娘亲的手安抚,却仍旧端正有礼的作揖:“先前略有冲突,是白圭和先生没有缘分,若先生再口出恶言羞辱我娘,白圭年岁虽小,却也生的一双拳头。”
赵云惜见他气愤地脸颊都憋红了,心底的气就散了,她俯身抱起小白圭,面对老汉时,已经恢复心平气和,轻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劳烦爷爷送先生回去,这是备的拜师礼,虽然有缘无分,但礼节不能忘,爷爷一并送去吧。”
说完她就抱着小白圭回去,免得老头气极了,说一些攻击人的话,伤害到孩子就不好了。
看着张诚把老汉送回去,此事只得暂时按下。
但心里窝了一口气,这狗日的世道,只因她是女人,便要被个酸秀才指着鼻子骂。
她不服气!
回家后,看天色还早,赵云惜先去菜地里浇水,看一颗种子发芽长大,是很美好很有成就感的感觉。
她给菜园扎了篱笆,养的鸡鸭长大了,总是偷偷来啄她的菜苗,好生可恶。
“小白,看着鸡鸭不许来菜园。”
赵云惜拍拍狗头,它长得快,刚抱来时巴掌大小,现在都跟白圭的腰那么高了。
她缓过神来,还在想方才的事儿,这老汉生活拮据,性子执拗,纵然真有才学,她也不敢叫白圭跟着他读书。
读书是踏上科举的通天梯,但性格形成亦至关重要,若是硬挺的执拗性子,在官场上,怕是寸步难行。
她自身跟着白圭读书,除了本身喜欢读书,还有就是想要知己知彼,深入了解的前提就是了解此地的文化。
说白了,她没有高尚的情操,那些崇高的理想离她太过遥远。
午夜梦回时,也曾想过,造玻璃、练煤,但梦醒时,却还是数着铜板,算着何时能存够束脩。
她的第一要务是——读书、赚钱,让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保持富足状态。
对小白圭的期盼则是——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不过人的想法总是在变,她现在这样想,许是经了事,就不这样想,也未尝可知。
赵云惜对嘉靖皇帝的印象并不好,并且贪官污吏横行,严嵩掏出来真是赫赫有名。
一时想多了,就听见扑通一声,待回神,就见小白圭身上半旧的靛蓝直裰膝盖破了,她冲他招招手。
“疼。”小白圭红着眼眶,对上娘亲温柔的眼神,眼泪珠子就绷不住往下掉。
摔得狠了,不光膝盖摔破,白嫩的小手也擦破皮。
赵云惜看着那丝丝血痕,顿时把什么读书啊未来啊全忘了,用温开水给他冲了冲手,又挖了一颗小蓟捣碎了给他敷在伤口上。
“娘呼呼就不疼了。”她温柔安慰。
小白圭含着眼泪泡,见赵云惜皱着眉头,反过来带着哭腔安慰她:“白圭不疼,娘亲不哭。”
他乖巧地令她心里柔软极了。
她一直抱在怀里哄,柔软的小身子带着奶香味。
找启蒙老师的事情耽搁下来,赵云惜倒也不着急,这几日还如常摆摊卖糯米包油条,纵然有张鉞这个下蛋的金鸡,但摆摊也能赚钱,她舍不得放弃。
她琢磨着,再做几套毛衣、毛裤,小时候就爱穿,冬天冷,没有暖气、火炉,全靠自身正气硬扛,这毛衣毛裤就至关重要。
想想现在的小冰河时期,她要试试看好不好卖,好卖最好,不好卖再想其他办法。
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等来了启蒙老师。
张鉞买了一批乌桕子,试着做成蜡烛,根据方子成功率很高,很快就卖了一批。他心里万分感念,就惦记着小白圭找老师的事,果然被他寻到了。
“他亦是我江陵出身,祖上早些年跟着圣驾打天下,封赏颇厚,也算仕宦之家,到了他这一辈,子嗣凋零,家产根基皆空,幸而家中藏书颇甚,他又是个刻苦聪慧的,一路上嚼冰咽雪地考上进士,进过翰林院,做过知府,成化年间便开始官场沉浮,弘治、正德亦贬升不定,新朝又被贬,回江陵养老来了,也是巧,新制的蜡烛就送他家去了,说起这事来,他愿意见见白圭,看有没有灵性再谈收徒的事儿。”
“说起来也是巧,偶然间也能和我家连上点血脉亲情,他家太奶奶,和我家太奶奶是表姐妹,算起来也是姨表亲戚,有这情分在,收白圭就有更大胜算了。”
张鉞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捏出一撮茶来喝,半晌才喜滋滋道:“如此一来,倒不觉对你亏欠了。”
要不然这么好的方子,他拿着烫手。
主要小白圭实在聪慧异常,他有心托一把,到时候长成了,都是张家人,他自然不会吝啬。
赵云惜顿时高兴起来,她笑着道:“能多年沉浮还安稳回乡就是个有本事的人,白圭跟着他启蒙再好不过了。”
张鉞还是不喜和女子打交道,一口饮尽茶水,说让她准备好,三日后带小白圭去拜访,当即就赶着马车走了。
等李春容回来,听说给他找了个先生,要见过面才肯点头,连忙翻出压箱底的一段细棉料子,做出两身身新行头。
从头巾、衣裳、鞋袜都做了新的,预备着给两人穿。
到了去林府前一天,赵云惜就带着小白圭沐浴更衣,从头到脚的清洗一遍,第二日,他们没去摆摊,一早起来,赵云惜和张白圭换上新衣裳,都是月白的细棉,滚着淡蓝的边,看着很是清爽干净。
看着腰间还挂着香囊,是李春容做的,绣了一丛竹子,里面塞着香草,风吹过,就有香香的味道。
她平日里最喜针线女工,但香囊是贵人才有的,她就路过看了几眼,做得常规又粗糙,并不十分漂亮,因此李春容有些讪讪,想着下回去成衣居里偷师,咋也要做个漂亮的出来。
小白圭倒是好奇地摸了摸香囊,闻了闻,才甜滋滋地夸:“奶,你的手艺真好,好香好漂亮的包包。”
“白圭,可准备好了?”外面传来张鉞的声音。
几人寒暄两句,坐上张鉞的马车,这才一同往林宅去。
……
赵云惜牵着小白圭的手,跟在张鉞身后,林宅在江陵城外,离张家台还挺近的,约摸五六里地,临着大路,周遭三百亩地都是他家的良田,真是大户人家。
进了林宅,就能明显看到和农村小院截然不同,颇有些江南园林的减缩版,假山、花林、流水,极为漂亮精致,那种看似随意,却极有意蕴的景象,让张鉞面容肃然。
很快就到了书房,半大小子一样的小厮躬身做了请的动作。
“蓬门堂。”赵云惜眉眼一凝。
无端地想起来那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书房中端坐着一个穿着灰衣布袍的清瘦老者,头顶一根深紫木簪,将银发尽数梳起。
赵云惜行礼后抬眸,对上老者的眼睛,心里便是一凛,虽然年迈,但眼神清澈透亮,极具穿透力。
她心中又是一定,放心些许。有本事的夫子当然更好。
老者尚未开口说话,外面传来熙攘的人声,几个小童走进来,有男有女,有长有幼,笑嘻嘻地打量着三人。
“这就是爷爷要收的小徒弟?乳牙可长齐了?”为首的小童上前打趣。
张白圭条件反射回头看母亲,见她不说话,便奶里奶气地回:“白圭不知,请哥哥帮我数数。”
少年还想再说,就听老者清咳一声,顿时不说话了。
“苟为后义而先利……”老者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不夺不餍。”小白圭奶里奶气地回。
“我仪图之……”
“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存以甘棠,去而益咏。”
见小白圭对答如流,老者林修然神色中便带出几分赞誉,刚开始戏弄白圭的少年林子坳目瞪口呆,半晌才讪讪地闭上嘴巴。
怎的这般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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